傅敬疆的到来,并未引起苏家人?的察觉。
还是那句话,这年头?“生产队里磨洋工,自留地里打冲锋”是常态,苏兆安同志就是个中典型,就说这会儿吧,平时在集体地里,经常“挖下锄头?撑下腰,看下日头?有几高”的苏兆安,汗流浃背地挥舞着铁锹,吭哧吭哧刨地的样子,不要?太认真。
只见?他瞄准目标,对着到处都是纵横裂纹的蓬松地皮,狠狠地一锨下去,一颗颗沾着湿泥的圆滚滚土豆便翻滚了出来,洒落在地面上,等他让开一步,苏兆灵便带着兆康和兆蕊,像三条小尾巴一般,缀在他屁股后头?把土豆捡起来装筐。
相对于这个时间段,白天时挖土豆自然?是更?好的,盖因,若是在白天时,把土豆放在大太阳下一照一晒,表面的湿泥很快就能晒干脱落了,不像这会儿,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只能自己处理这些小细节,速度便不由地有些慢。
好动分子兆康同学?,一如既往地边干活儿边开小差,这里看看,那里摸摸,偶尔还要?摇摇头?上的小草帽,嘴巴里还十分应景地哼哼着这年头?的一首儿歌童谣——《小草帽》。
“我有一顶小草帽,花花的小草帽;每天和我在一起,真呀真正好;我到地里去劳动,太阳当头?照;戴上我的小草帽,晒啊晒不着……”
苏兆灵伴着他唱得哩哩啰啰的歌声,一边苦哈哈地干活,一边又忍不住深深地怀念起了前世?的日子,不说别?的,这个时候,能来瓶冰阔落也是好的嘛,奈何,这会儿只能长叹三声唉唉唉!
心随意动,下一秒,她就真的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气:“唉~”
兆康欢快的歌声戛然?而止,和兆蕊一起看向她,敞着嗓门咋呼呼地问道?:“二姐,你叹么?子气了,是不是累了?”
苏兆灵看着他那张被太阳晒得红通通的小脸蛋,促狭心顿起,故意坏心眼地道?:“我在想,那么?热的天,要?是能吃上一根凉爽爽的冰棍儿就好了!”
她话音刚落,下一秒,果?然?如她所料般,听到了两声明显的咽口?水声音,其中又以兆康的声音最大。
兆康:“二姐,我也想吃冰棍儿了!”
兆蕊跟着点头?:“我也想!”
苏兆灵:呵呵呵!
苏兆灵心里正因为成功地逗弄到了弟弟妹妹而乐歪歪呢,苏兆安也被她的话吸引了进来,忍不住停下了刨地的动作,转过身子,兴致勃勃地自动加入了群聊行列。
“小灵子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想吃冰棍儿了。去年,我跟莽子去县上赶集,还看到一种橘子汽水,要?两毛钱一瓶,贵死个人?了,不过我听说,人?家汽水贵是贵,但甜得冒泡儿,好喝得很,等这回我去县医院培训完了,就给你们?带回来!”
苏兆灵倒是无?所谓,毕竟她可是见?过大世?面,连冰激凌都吃过的人?呢(→_→),橘子汽水算个啥,但兆康兆蕊就不一样了,两人?忍不住乐淘淘地高声欢呼了起来,正高兴着呢,兆康忽然?跳了起来,一脸惊喜的模样:“傅大哥!”
*
苏兆灵听到兆康的声音,下意识偏头?一看,再次和傅敬疆的目光第n次撞在了一起。
天气热,苏兆灵虽然?带了帽子,但脸上脖子上还是留了许多汗,黑发恣意地在额上撩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无?意中挠了脸,留下了一道?浅浅的泥巴印,看得傅敬疆眼里忍不住又漾起了点点笑意……
一头?雾水苏兆灵:……怎么?觉得好像又被人?取笑了?
苏兆灵这边正有些困惑着呢,苏兆安却?是差点又倒霉催了,别?看兆康长得又小又瘦,像根萝卜缨子似的,那小嗓门嚎起来,每次都堪称“人?肉喇叭”,这近在咫尺的一声吼,让手里还拿着铁锹的苏兆安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没?在弟弟妹妹跟前,毫无?形象地摔个大马趴……
幸好,关?键时刻,被一双有力的大手及时扶住了,正是傅敬疆:“小心!”
苏兆安狠狠地瞪了弟弟一眼,这才看向傅敬疆,变脸似的,立马换上了一副百分百的阳光笑容:“傅大哥,你怎么?来了?”
傅敬疆指指自己带来的那个背篓,还未来得及说出早已在脑海里编织好的借口?,同样在自家自留地挖土豆,已经觑着眼,看了傅敬疆好一会儿的花婶子,满脸八卦地咋呼了起来——
“哟!解放军同志,你又来了!就是不知道?,你这番勤快,是为了我们?兆安,还是为了我们?小灵子?”
挖土豆也是个苦力活儿,何况白天时辛苦了一天,身子早就累得软塌塌的,步子都有些迈不开了,刚下完工又要?来自留地里忙活,花婶子原本就有些蔫蔫的,傅敬疆的出现,简直就像是给她注入了一剂兴奋剂,让她整个人?瞬间又重新精神了起来,兴奋得脸上直冒热汗。
一句话形容,八卦的力量就是如此强大!
花婶子活路儿也不做了,嘴巴上意有所指地打趣傅敬疆和苏兆灵的同时,一双冒着精光的眼睛也不得闲,像个探照灯似的,轮流在傅敬疆和苏兆灵两个人?的身上脸上咻咻咻地扫来扫去,越看就越肯定了心里原本的那份猜想——
啧啧啧,这才几天呢,这解放军同志又齐了脚来苏家打转了,谁不是打年轻那会儿跟人?开亲过来的哟,小灵子这干饭才吃了几口?的小妹崽,还想鬼扯着哄她,嗬!
队里的自留地差不多都是划在一处的,这个时候在自家地里忙活的也颇有几户人?家,花婶子这高亢的大嗓门一起,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了手上的活计,扭过汗涔涔的脸来看向这边,男人?们?倒是还好,女人?们?的脸上,则完全明晃晃地印了两个字——八卦!
苏兆灵:我有一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相较于苏兆灵的怒目而视,傅敬疆则冷静多了,虽然?他心里的确是为了苏兆灵而来,但他也晓得,在两人?的关?系没?有明朗化之前,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所以,他神情自若地朝花婶子微微一笑,声音朗朗,让人?看了莫名的心生好感。
“领袖说,‘没?有一个人?民的军队,便没?有人?民的一切。军民团结如一人?,试看天下谁能敌?’我和苏兆安苏兆灵苏兆康苏兆蕊同志,正是鱼水情谊一家亲,革命肩并肩,团结奋斗向前进!”
苏兆灵:啊咧咧!原来傅同志说起口?号来,也是一溜一溜的嘛!
而听了傅敬疆这一番话后,最开心的莫过于兆康了,小嘴咧得都要?扯到耳朵根了,他也是同志了呢,嘻嘻嘻,小嗓门一扬,又彪呼呼地开起了演唱会,唱的歌同样应景得很。
“莲花白,白又白,里面坐个美帝国;美帝国,不小心,去就碰到解放军;解放军的枪又长,一枪把它打到某某场……”
苏兆灵忍不住又给他甩了个小白眼:tui!个辣眼的小人?来疯!
*
傅敬疆用他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让以花婶子为代表的一干娘子军们?看好戏的心愿付诸东流,说完这一番话,他也不避嫌,执意把苏兆安换了下来:“你歇一歇,我来刨!”
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苏兆安在内心里早把傅敬疆也看成了自己人?,甚至对他的拜服,还在从小一起长大的毛茸茸伙伴——苏莽子之上。
而且,干了这么?长时间下来,他其实也早就累成狗了,只是心里想着后头?就要?去培训了,硬撑着罢了,所以,傅敬疆话音刚落,他嘿嘿一笑,毫不客气地就乖乖退了下来。
“嘻嘻,那傅大哥,就辛苦你了,谢谢!”
话刚说完,就毫无?形象地直接瘫坐在地上,背靠着装满了土豆的大箩筐,呼呼呼地喘起了粗气,跟着,抓过一边装水的罐子,咕嘟嘟地就是一番牛饮……
苏兆灵嘴角忍不住又抽抽了起来,这个便宜大哥,刚刚她还在心里夸了他一句勤快呢,立马就被打回原形了……然?后,她的视线便忍不住停留在了苏兆安的那一双手上,原书里关?于苏兆安这双手的一段描写,又猝不及防地撞入了脑海里——
“社员们?都在背后议论,说苏家人?枉生了一副俊样,却?是喝苦楝水的命,先说苏家老大苏兆安,一张面皮白净齐整,长得比姑娘还细致伶精,一双手更?是细皮嫩肉,手背上连根汗毛都没?有……”
苏兆灵想到这里,不由也地下头?来,打量自己这辈子的这双手,嗯,虽然?现在看起来脏呼呼的,但十指纤纤,秀窄修长,骨相不错……
再次开小差的苏兆灵,正看着自己的手指自得其乐呢,丝毫没?有注意到傅敬疆又稍稍偏转了身子,不着痕迹地看了她一眼——
今天的苏兆灵穿着一件碎花小衬衫,草帽被她脱了下来,露出两条系着葱绿色皮筋儿的长辫子,齐刷刷的刘海,覆盖着毛茸茸的眼睛,落日的余晖从背后照过来,她的脸孔背着光,越发趁得她幽深的眼睫长长的,傅敬疆觉得心头?那股热乎乎的心悸劲儿,又荡了起来……
他转过身来,清了清嗓子:“咳!”
苏家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再次看向他,脸上写着问号,傅敬疆从善如流地笑笑,道?:“刚刚我听说,兆安你要?去县医院培训了?”
“对啊,卫生员培训,后天就走?,先去公社,再去县医院!”听傅敬疆问到他的得意事儿,苏兆安立马兴奋地又跟他复述了一遍。
“那恭喜你了,也祝你学?有所成!”傅敬疆先是含笑衷心祝贺了苏兆安一番,跟着,便故意以一种自然?无?比的语气道?,“其实,你们?几个想喝橘子汽水,也不用等兆安从县城买回来,我们?大队长有辆自行车,过几天我可能要?去县城办点事,可以带你们?去转转……”
傅敬疆正一边打着自己的小九九,一边再次不着痕迹地观察苏兆灵呢,不远处,花婶子和她家两个媳妇儿也往这边瞅了过来,看着那边其乐融融的一幕,三个女人?脸上满满的都是抑制不住的八卦神情。
大儿媳妇:“啧啧啧,这解放军看起来还真是蛮不错的,长得排排场场,身板也好,那架势,一看就是个干家子!”
小儿媳妇:“阿妈,你信那个解放军同志,刚刚说的那番作古正经的话吗?”
花婶子呵地发出一句轻笑:“信他个鬼扯哟!这都带着礼信上门干活儿了,莫有猫腻才是怪煞咯,你们?且瞧着吧,小灵子早晚是他锅头?的肉……”
作者有话要说:傅敬疆:哥的布票和津贴,已经蠢蠢欲动……
苏兆灵:听说我要变成锅头肉了……
求收求评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