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八岁上学,诚如苏兆灵所猜测般,的确从小就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按照她高小毕业时?,老师对苏老爷子说的话——
“有灵气,爱思考,又肯学,文章写得格外好,得好好培养!”
奈何,去年她初中毕业时?,运动来了。
中考虽然还考,但能否进入县城那所全县唯一的高中,却是?靠的推荐,没能拿到?推荐名额的苏兆灵,只能遗憾结束了学业,但即便如此,在十个人里就有八个是?半文盲甚至文盲的农村,她和苏兆安一样,都是?难得的识字人。
也因此,苏兆灵穿过来后,表现出来的一些异样,才没人引起队里人的怀疑,毕竟,在大家看来,这姑娘就是?把以前读书的劲头,放到?了语录学习上,思想觉悟大提高。
而?原本作为陌生人的傅敬疆,从开始认识的就是?这个“苏兆灵”,更加不会对她有任何疑异,所以,对于苏兆灵提出的请求,答应得非常爽快干脆,并?且,还给她找出了部队一个类似的改良实践。
“我们部队也是?有农场的,虽然是?在北方,没有我们这边的冷浸田,但盐碱地较多,军报上曾经?报道过类似的盐碱地改良成效!”
“说是?农场战士发扬改天换地的革命精神,苦战三冬春,通过增施猪厩肥;种植苦草、草木樨等绿肥;因土种植,合理轮作;条陇深翻;种稻该碱;井灌井排;刮盐起碱;掺沙压碱、掺淤压碱等措施,将原来‘风吹白碱冒,遍地是?盐硝’的盐碱窝,变成了高变稳产的肥良田,创造了粮棉超‘纲要’的奇迹!”
说到?自?己部队,虽然聊的不是?自?身事,但傅敬疆依然神采飞扬,口若悬河,听得苏兆灵心里直乐呵,暗道果?然找傅同志是?对的,她脑子里这些,只是?理论?知识,而?人家,却是?有真实案例加持佐证的呢!
既然自?己刚刚得到?了对方的打call点赞,出于礼尚往来的江湖惯例,苏兆灵便也笑眯眯地给傅敬疆吹彩虹屁,用的是?调侃打趣的语气。
“傅同志的记忆力,也是?蛮好的嘛,当兵洗脚上岸那么多年,还不忘农民子弟本色,对这些庄稼事记得这么清楚!”
这带着几分?打情骂俏意味的话,轻烟一样,在空气里悠悠柔柔地晃荡着,傅敬疆心尖尖上那种被无数只猫爪子挠的酥麻感,又冒了出来,他?喉结滚了一滚,不由吸了吸鼻子,暗暗将那缕幽魂似的甜香,吸进嘴里、心里。
跟着,掩饰性地端起跟前苏兆灵刚给沏的凉开水,像个贪嘴的孩子一样,咕噜咕噜,灌了下去。
末了,才抬起头来,含笑看着苏兆灵,像恋爱中的男人总是?忍不住对喜欢的姑娘炫耀一般,以一种欢快的语调,在苏兆灵跟前,凡尔赛了一把。
“当年,要不是?去当兵,我也是?一个好庄稼把式呢!十二?岁,我就能挑上百斤的担子,十五岁,我一个中午,就能割近五分?地的稻子,和一个成年劳力也不差什么了!”
“当兵体检的时?候,接兵干部就说我,眼?睛明亮身体好,是?个当兵的好苗子,还因为我接触过通信工作,就让我做新兵团的通信员,保管所有新兵的档案袋,那是?我接到?的部队第一个任命!”
傅敬疆顿了顿,继续道:“新兵下连队,我又被分?到?了有线通信班,训练时?,几十斤重的通信器材和武器扛在肩上,要一口气跑5到?10公里……其实,要说辛苦,当兵也是?黑汉淌来红汗流,不比种田下地轻松。”
*
就像后世看年代片,女主角说起男主角吸引她的一个优点时?,往往总是?说“因为他?爱劳动”,虽然这样的台词,总能引起观众一阵忍俊不禁的嘻笑,但却是?这个年头的时?代特色。
小伙子爱不爱劳动,能不能干,对他?在婚姻市场上的吸引力,影响极大,所以,别看苏兆安这个小弱鸡长了一副好模样,跟苏莽子比起来,后者显然受欢迎多了,所以,傅敬疆在凡尔赛时?,几乎也是?下意识的就往这边上靠。
傅同志难得自?夸,苏兆灵自?然不让他?失望。
毕竟,上辈子的她,虽然一直都是?只快乐的单身汪,但谁没看过几篇恋爱鸡汤文呢,人家恋爱专家都说了,“幸福是?你被需要,好恋人要学会互夸”,所以苏兆灵毫不迟疑地表示,安排!
于是?,待傅同志话音刚落,双眼?灼灼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应时?,她从善如流地朝她竖起了大拇指,毫不扭捏地给了他?一个大力猛赞。
“革命最光荣,傅同志不但在部队能拿木仓保家卫国,回家探亲也能捲起裤脚下田劳动,厉害!”
果?然,她这与众不同的夸人画风,引来了傅敬疆一阵愉悦的低笑,跟着,他?似是?陷入了回忆当中一般,低沉沉地和他?说起了童年往事。
“我阿妈去世早,阿爸又比较忙,阿桥比我小12岁,从小就黏我。他?有哮喘,身体不好,看到?和他?同年纪的孩子到?处跑,只有他?跑不动,就眼?巴巴地看着,我就把他?背在背上,在田埂上跑,把所有人都甩在身后,逗得他?咯咯笑,时?间长了,脚力、耐力和力气,就练出来了!”
傅敬疆说到?弟弟时?,脸上的神情温和如水,这让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呈现出一种别样的吸引力,苏兆灵蓦然觉得,心似乎,漏跳了一拍……
须臾,她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真心实意地道:“你,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好哥哥!”
傅敬疆听着姑娘柔软清脆的话,心里那种麻麻痒痒的感觉,又滋滋滋地冒了出来。
部队里一群男人,训练之余,偶尔也会说些带色的笑话,尤其是?那些已经?婚娶了的老兵,浑一言俗一语的毫无顾忌,经?常把一些新兵蛋子说得脸红心跳的,更多时?候,他?都是?只当做耳旁风,一笑而?过。
直到?这段时?间,他?第一次体味到?了,心里有人是?什么滋味儿。
看着姑娘眉宇间的桃红柳绿水波涟漪,那种想对人家犯“错误”的念头,倏然而?起,然后,一颗心就像电台的发动机似的,牵引着他?的手,忍不住动了……
下一秒,就像本地人常说的“渔老鸹卡脖子打食”般,男人的大掌,倏的,再次把对面的小手,攥在了手心里……
猝不及防又被占了便宜但其实一点不介意心里还有些莫名甜滋滋的苏兆灵:……
这这这,傅同志的胆儿,是?越来越肥了呢!(→_→)
温情脉脉的甜蜜的时?光,总是?过得太快。
双方下午也都还有活计,傅敬疆也不好在苏家逗留太久,当然,鉴于今天双方的关系,又突飞猛进地更深入了一步(傅同志自?认),傅敬疆在临去前,心情愉悦,胸膛火热,脸上放光。
他?不但答应了苏兆灵继续借用自?己的名头,同样也把她那份详细的冷水田的改良措施,手抄了一份回去,当然,同样留下了一份不算特别详尽的盐碱土改良措施给苏兆灵。
对此,苏兆灵表示,莫得关系,小金册子刚刚又跳出来凑热闹了呢,过后,再找借口,补充完善也就是?了。
毕竟傅同志临去前,可是?跟她说了——
“县里的新华书店比较小,估计这类书比较难找,等我回部队时?路过省城,再帮你去省城新华书店问问有没有……”
*
这份《冷水田的改良》,苏兆灵下午就递交到?了杨福全的手上,杨福全看着这厚厚一叠手稿,一脸惊讶:“傅同志给你的?”
苏兆灵点了点头,按照之前跟傅敬疆商量好的,把话又重复了一遍,末了,还不忘又拿领袖语录来说了一番事。
“领袖说,在生产斗争和科学实验的范围内,人类总是?不断发展的,自?然界也是?不断发展的,永远不会停止在一个水平上。因此,人类总得不断地总结经?验,有所发展,有所发明,有所创造,有所前进。”
“傅同志说,这些,就是?他?们部队农场从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的循环往复中,总结得到?的成功经?验,在军报上面刊登后,他?特意记了下来,给了一份他?们队,也给我们队一份。”
杨福全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神情,在听到?“军报”两字后,变得郑重了起来。
这年头,都说农业学大寨,他?虽然没有机会去实地考察学习,但广播也是?没少听的,大寨可不就是?通过“科学变革”,从“地无三尺平,年年多灾情,三天无雨苗发黄,下场大雨地冲光”,变成了“地平如镜,活土厚层,肥力高,种啥长啥”?
而?且——
杨福全的眼?睛一一扫过上面的一些措施,基本上都是?些力气活,而?村里人最不缺的,就是?一把子力气,冬天农闲,留着那把子力气猫冬,也屙不出个金疙瘩来,但万一要成了呢?
人家可是?解放军,难道还能坑了老百姓?
当晚,坡南队仓库外。
除了几个队干,队里的一些老庄稼把式,像苏莽子他?阿爷、苏兆灵他?们三叔公,甚至跛大爷和金水爷,都参加了,十来个黑脑壳坐在石头上,都把脑门?心冲着对家,手里一支叶子烟,听着周爱国磕磕绊绊地念手上那份材料……
“……暗沟导泉,首先找到?泉水口,挖到?底层,掏去泉水口的烂泥浆,由泉水口到?出水口低处开沟……”
同一时?间,夜幕沉沉中,在大队拉了一天粪车的猴皮筋儿和胡老三,正骂骂咧咧地踩着鞋帮,噗蹋噗蹋地往前赶路。
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是?脏兮兮的,不但衣领上涂着一层厚厚的泥垢,黑亮黑亮的,袖子、衣襟、胸口等各处,还抹着一层层擦不掉的粪印,全身上下,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儿,猴皮筋儿的裤子上,还磨出了两个洞眼?,每往前走上一步,屁股上的肉就一闪一闪的,辣人眼?得很?。
胡老三憋了一肚子的鬼火,忍不住朝猴皮筋儿一股脑儿地倾泻了出来。
“日妈捣娘的,都是?你个没用的龟儿子,害得老子跟着遭殃,这下安逸了,娘的,要整整拉七天的大粪车,臭死个人就算了,还特娘的没工分?没口粮……”
林子深处,藏在一棵老黄斛树后的傅敬泰,把原本伸出来往前探的脑壳缩了回去,手里还拿着一条破麻袋,满脸兴奋地对傅敬疆道:“敬疆哥,那两个狗日的龟儿子过来了……”
月光下,傅敬疆脸色肃穆,手里,赫然和傅敬泰一样,拿着条破麻袋……
作者有话要说:球球来点评论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