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言去得太久了。
纪绥低头看了眼手表,抬眸一扫,不少宾客已经吃完准备离席了。
他转过身,发现刚才带蔺言去厕所的女服务生已经换成了另一个人。
纪绥皱了皱眉,和于兼禀打了个招呼,也站起身。
身后的服务生同样往前迈了一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和蔺言当时的说法一样,纪绥专门问的是离这儿最近的卫生间。
来到走廊前,服务生便停了下来解释道:“先生,沿着这条走廊一直往前走,尽头处就是了。”
纪绥点了点头,独自走了进去。
这个点来的人不多。
但越往里走,听到的异常声响便越大。
纪绥谨慎地压低了脚步声。
很快,他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是蔺言。
……还有一个男人。
听起来似乎也有些熟悉,“你这么喜欢他,那你知道他又把你当成了什么吗?你真的以为他也是因为爱你才和你结婚的吗?”
纪绥脚步一顿,停滞在原地。
“纪绥大学时有个同窗好友,和你长得极像。”
“不论是身高体型,还是性格声音,现在想想,你们简直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言,你真以为和他在一起会比跟我走过得好么?”
纪绥皱了皱眉。
哪来的谣言?
他怎么不知道他有这样的同窗好友?
江博远注意到蔺言眸光闪动了下,误以为蔺言被说动了,便趁机劝道:“小言,你跟他在一起是没有好结果的,他根本就是把你当替身啊!”
“小言,你跟我走吧。等风头一过,我们立马出国,我带你离开这里,去过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生活好不好?”
说完这番话,江博远自己都震惊了一秒。
也许是一时的冲动,但他此刻是真心的,是真的想要带蔺言远走高飞,逃离这里的喧嚣。
蔺言迅速回过神,及时甩开了他的手,摇着头后退几步。
蔺言刚要说点什么,余光便忽然瞥见有个人出现在走廊另一头。
“他是不会跟你走的。”
纪绥转身走了出来,头顶的廊灯照在他脸上,长睫拓下一片阴影,叫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唯一能清楚感受到的,是他周身泛出的寒冷气息。
制冷机开始运作了。
蔺言想。
纪绥远远盯着江博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让江博远无端感受到浓重的压迫和制约。
江博远眼睛都睁大了一倍:“你、你怎么会……”
纪绥不紧不慢地开口:“你换人的时候就该意识到我会察觉了。”
酒席中途不会忽然换班,正常情况下那个女服务生应该会重新回到原位,而不是莫名被另一个服务生顶替位置。
江博远愣了愣,喘气声都粗了不少。
蔺言趁他发愣的片刻,连忙溜到了纪绥旁边。
相比忘性大的暴躁火山,还是制冷剂比较有安全感。
手臂再次被人拽紧,连带衣服往肩膀一侧滑去,纪绥忽然意识到他的脖子一整天都没好好放松过。
等江博远反应过来的时候,蔺言已经紧紧抱住了纪绥。
江博远的眼睛再次被这个行为刺到。
以前无论蔺言对他好的时候,也偶尔会不经意地和他发生肢体接触。
当时江博远并不觉得多稀罕,因为只要他愿意,蔺言随时都可以变成他的专属品。
可现在,蔺言却躲在别人的身后远远看着他,如同受惊的小动物,缩着脖子,眼神里满是令他心寒的疏离。
这一刻,江博远内心被极度疯狂的嫉妒和愤怒占据,他甚至忘却了自己对纪绥的恐惧,厉声道:“放开他!”
蔺言被这一声吼震到,连忙又抓紧了些。
而纪绥眼底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点笑意。
他似乎学到了蔺言阴阳怪气的精髓:“江家快要破产了吗?连看眼疾的钱都不给你?”
江博远愣了愣:“你什么意思?”
“没看到吗?”纪绥摊开手,“是他自己非要抱着我的。”
这句话的效果显著,江博远生生憋得说不出话来。
好家伙。
蔺言目瞪狗呆。
纪绥什么时候学会这么损人的招了?
看着江博远濒临奔溃的模样,蔺言都差点忍不住想撒手,让纪绥尝试一下被打脸的滋味。
可惜纪绥拿准了他不敢撒手的心理。
可恶!被拿捏了!
蔺言可恨地想,纪绥大概就是万恶的资本家代表吧。
见江博远迟迟憋不出话来,纪绥也懒得和他多耽误下去。
“江博远,有件事我觉得你需要弄明白。”纪绥注视着他,视线下垂,仿佛是俯视的姿势,“蔺言现在已经是我的未婚夫了。如果你再缠着他不放,我也不介意拖你们江家下水。”
拿江家威胁江博远,无疑是最好的威压。
毕竟对于江博远而言,没有江家他就什么也不是。
听到这话,江博远果然开始忌惮起来,尽管他此刻妒火中烧,恨不得杀了纪绥,也不能真拿纪绥怎么样。
江博远抬起头,拳头紧紧攥着,嘴唇微微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这是蔺言头一次深刻意识到江博远和纪绥的悬殊。
在纪绥面前,江博远仿佛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跳梁小丑,根本不足挂齿。
还好当初没跟江博远逃走。
蔺言再次庆幸。
时间不早了,宣示主权的目的已经达到,纪绥并不想继续在无用的人身上多花任何时间。
“走吧。”
纪绥转身,蔺言便像人体圆规似的绕着他转了一百八十度,顺利保持住牵胳膊的姿势。
两人同步离开,留江博远独自杵在原地。
回宴席的路上,纪绥想起刚才听到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低头看了眼蔺言,欲言又止。
此刻蔺言正低着头,纪绥只能看到他蓬松柔软的卷发,不清楚他是什么表情。
纪绥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开了口:“不是替身。”
蔺言愣住,抬头茫然地看着他:“什么?”
纪绥目视着前方,自动忽视掉了蔺言迷惑的眼神。
他头一次耐心解释:“江博远刚才说的那些,跟我都没关……”
蔺言瞬间领悟:“啊,没事!”
他打断了纪绥接下去说的话,完全没把那档子事放在心上似的,笑嘻嘻道:“我不介意。”
只要你再给我两套房就行。
后半句话蔺言并没敢说出口,毕竟有些得寸进尺。
还是等纪绥自己良心发现吧。
想到这里,蔺言心虚地低下头。
听到蔺言毫不在意的回复,纪绥怔了怔,顿时没了进一步解释的欲望。
既然没放在心上,那也没必要解释了。
吧。
纪绥没再吭声,但极快地瞟了眼蔺言,发现他脑袋垂得更低了。
……这是不介意的体现?
·
酒席很快结束。
由于中间的小插曲,蔺言没完全吃饱,临走前偷偷塞了几个鹌鹑蛋才依依不舍地离桌。
于兼禀格外客气地把两人送到门外。
“刚才看到蔺言是你接回来的,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于兼禀有些惭愧,“宴席太忙了,一直没来得及问,如果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原谅。”
纪绥没说话,蔺言自觉地担负起解释的任务。
“其实没什么事。”蔺言礼貌笑了笑,羞涩低头:“都怪绥哥太担心我了。”
既能把问题敷衍过去,又能再秀一波恩爱!
蔺言觉得自己简直聪明绝顶!
……哦不,不能绝顶。
于兼禀笑意僵了僵,点了点头:“那就好。”
他转身继续对纪绥道:“对了,还记得你上次跟我提过你们公司最近要参与的那个竞拍会吗?我才知道原来于家也有个名额,我爸说要派我去,那到时候就一起吧?”
纪绥抿唇看了眼蔺言,不咸不淡道:“嗯。”
关于纪氏的事蔺言几乎一点都不懂,他也懒得掺和,所以这个时候他干脆选择当个有耳朵的聋子。
于兼禀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识趣地不再多说,注意到不远处纪家的车过来接人,便往后退了半步:“宴席事多,我就先回去忙了,二位一路小心。”
“好。”
蔺言杵在原地目送于兼禀的背影离开,忽然被人拽了一下,差点摔倒。
还好纪绥站在身后及时揽住了他。
“有车。”
纪绥说道。
蔺言西装宽大,后脖颈几乎完□□露在空气中,所以纪绥贴着他后背说话的时候,会有一股热气喷洒而下。
弄得蔺言一阵瘙痒。
司机的车稳稳停在两人面前,如果不是纪绥拉了蔺言一把,兴许蔺言的脚就该没了。
蔺言上了车,发现这车和上午来的那辆不一样,便好奇问了嘴:“原来的车呢?”
司机在前面解释:“先生,早上那辆劳斯莱斯拿去4S店了。”
蔺言皱了皱眉:“车出什么事了?”
司机:“不是的先生,是汽车的定期保养。”
说完他又补充了句:“纪先生的车每半年都要保养一次,今天刚好是那辆车的保养时间。”
蔺言顿时噤了声。
一道数学题开始在他脑海徘徊——
每辆车每半年保养一次,一次花费几万到几十万不等,纪绥有一车库的豪车,请问,每年纪绥要花多少钱?
纪绥注意到他魂不守舍的模样,特地轻咳了声。
叫魂。
蔺言成功被这声低咳唤回神智。
他差点就游荡在数学的世界里出不来了。
纪绥心满意足地收回视线:“过几天的竞拍会,你跟我一起去。”
蔺言转头:“啊?”
他很快意识到应该是于兼禀刚才说的那个竞拍会,点了点头,下意识问道:“那还要继续演吗?”
纪绥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想换个说法,但最终还是道:“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