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下课，程观月就被乔语拉出了教室。
“干什么干什么，发生什么事了？我还要去参加数学互助会的活动呢。”程观月说道。
“哎呀，别去参加什么数学互助会了。今天校篮球队在省体育馆打比赛，你陪我一起去看看啦。”
程观月愣住了，半晌才说道：“你为什么想去看比赛？”
“因为金小渝在打比赛啊，笨。我又不懂篮球，过去当然是为了看他了。”
“那你为什么又要拉我去？”
“谁让你是我的男闺蜜。”乔语撇撇嘴，“而且我根本不懂篮球，需要你来给我讲解一下啊。”
“我什么时候成了你的男闺蜜了……”程观月无奈地说。
乔语毫不在意地拉起他的手往外面走：“你都帮我送情书了，还不是我的男闺蜜啊？走啦走啦。”
“你确认是男闺蜜不是备胎么……”程观月觉得满脑子的黑线。
其实，他只要强硬一点，完全可以拒绝乔语的。他应该去参加数学互助会的活动，柳源源已经约好要和他一起讲题。可是他的脚却像是不受控制似的跟着乔语往省篮球馆的方向走去。
离篮球馆很远，他似乎就能够听到篮球落入球网的声音，似乎还有啦啦队的喝彩声夹杂其中。这些声音弥漫在空气之中，或者说，他们本身就是空气，无处不在。
他们来到了看台上。已经没有座位了，他们只能站在栏杆旁边观看比赛。程观月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看篮球比赛时的场景。那个时候他站在人群之中，不明所以，却跟着周围的观众一起振臂高呼，毫无来由地热血沸腾。
而那时候的他，多么羡慕那些奋力拼搏的球员。他们万众瞩目，他们激情洋溢。那个时候，瘦弱而孤独的他，多么希望成为他们之中的一员。
这个时候，只见金小渝手持篮球，高高跃起，在对面10号与30号的夹击之下，来了一个漂亮的单手暴扣！
那样的暴扣，充满了力量与美感。防守球员在那强大的力量之下被狠狠地弹开，金小渝则在篮筐之上挂了一秒钟才松手落地，发出了一声怒吼。
连外行的乔语都忍不住大声叫好，金小渝的身姿有若古希腊雕像师手中的战神。可她却惊讶地发现，凤阳高中的啦啦队和观众们却异常安静。观众席的这一片，气氛沉闷地可怕。反倒是显得金小渝那一声吼叫是那么的……滑稽。
金小渝却浑然不觉。他咬着牙，眼里像是喷着火。他盯着李墨问，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绝对会赢。”
李墨问只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
程观月拉了拉她，指了指体育场上空的大屏幕。乔语看到上面显示的比分，倒抽了一口凉气。
第三节比赛还剩下3分30秒，凤阳高中以55—68落后13分。若不是刚才金小渝的得分，现在他们将落后15分之多。
就连凤阳高中的场上球员也有些无精打采。这么精彩的一次进攻之后，他们也只是低着头，机械似地跑回己方半场防守。
“打起精神来啊！”金小渝却似是不知疲倦。他坐镇内线，用力地拍着手掌，努力为队友们打气。
可每个人的情绪都那么低落，像是霜打的茄子。
这个时候肖瑞将球交给了李墨问。李墨问没有多余的动作，直接投篮。
出手的感觉并不好，李墨问知道自己投偏了。他没有丝毫地犹豫，随即向内线冲了进去。篮球打在篮筐边缘弹了出来。马良在与李墨问的争抢之中，指尖稍稍碰到了篮球。于是篮球改变了方向，向着底线外面飞了出去。
“完了……”马良低声说。这个球出界之后，依然是锦门中学的球权。
“什么完了，我还没放弃呢！”金小渝大吼。他如同离弦之箭扑了上去，身体腾空而起几乎与地面平行，强行捞回了这个球。
然而这个被他千辛万苦救回来的球，竟然恰好落在三分线外无人盯防的唐爽手上。三分球已经4投3中的他毫不客气，立刻弯弓搭箭——刷！命中！分差拉大到16分。
凤阳高中的气势更加低落了。刚刚为了救球而重重摔出场地的金小渝依旧趴在地上，半晌没有动静。
担心有球员受伤，裁判鸣哨暂停了比赛。
凤阳高中的球员们围了上来。金小渝的身体稍稍一动，接下来，他捂着自己额角，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
“怎么了，学长们，你们是没力气了吗？”他的声音罕见地低沉。
“你没事吧？”徐小松问。
金小渝抬起头来，将手放下，他的额角刚才撞在地上，此刻已经肿胀了起来。可是他毫不在意，继续开口讲话，声音逐渐高亢：“这才第三节啊！你们难道就要放弃了？学长们！你们的好胜心呢？你们的带头作用呢？”
他转头看着裁判：“不好意思，我没事，请让比赛继续。”说完，他头也不回，朝前场飞奔而去。
徐小松拿着球，沉默了一下，忽然一笑，对马良说：“真丢人啊，被一年级的人教训了呢。”
“别废话，上吧。”马良冷冷地说。
徐小松飞快带球到前场，直接交给内线要位的金小渝。金小渝背着李墨问，向里面扛了两把，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三人的夹击之中。
金小渝已经得到了20分，是凤阳高中第一得分点，当然得受到重点照顾。金小渝不敢再运球，他收球在自己的胸前，咬着牙齿，寻找队友。
三人包夹自己，对面总会露出破绽的！
三个人将他夹在中间，肌肉与肌肉重重地碰撞。他的余光瞥到了弧顶无人防守的姚若虎，奋力将球传了过去。
姚若虎将球缓缓举起。防守他的球员在金小渝的面前，他的周围两米内没有一个防守球员，他有足够的做动作的空间和时间。此前三分球已经6投0中的他终于找到了最好的投篮机会，从接球到出手保持着极其完美的韵律。
三分命中！比分38：51！
杯水车薪的三分球，但金小渝似乎异常兴奋。他冲了过去，狠狠地给了姚若虎一个拥抱。当他松开手的时候，姚若虎捂着自己的胸口直喘气。
刚刚……肋骨好像快被他勒断了。
锦门中学发球。肖瑞运球过半场的时候一个不小心，陷入了徐小松和姚若虎的夹击之中。他想收球却慢了一步，被姚若虎断了下来！
姚若虎拿球之后毫不犹豫，直接将球交给了前场还未来得及回防的唐傲。唐傲站在三分线外，摆出了投篮的架势。
“休想！”李墨问大叫，跳了起来。
没想到唐傲只是虚晃一招。见李墨问起跳，他迅速运球从李墨问身边通过，然后中距离跳投，轻松命中。
40：51！不过瞬间，凤阳高中追回了五分。
凤阳高中的啦啦队终于有叫好声了，队员们的气势也有所回升。
乔语回头看着程观月。程观月的双手搭在栏杆上，卷头紧握，身体微微发抖。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金小渝那愤怒的、燃烧着火焰的眼神，也看到了他眼底决不放弃、追求胜利的坚定。
似乎，有好长时间没有看到那样的眼神了。很久以前，他也曾和别人一起，带着决绝的情绪，为了胜利拼命战斗。
这个时候，金小渝已经走到了观众席下面。他仰起头，看着满场的观众，忽然伸出双手，用力挥动。
“喂！”他大声叫道，“你们的加油声在哪里？我听不到！”
“这蠢货！”马良忍不住说，“他以为他这是在开演唱会？”
金小渝没有理会。他的手指指向人群中间的某一处，大声宣言：“你们看着吧，我一定会赢的！”
他这一手还真起了效果，观众们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感染，发出震耳欲聋的加油声。金小渝得意地一笑，回过头来，看着目瞪口呆的队友们：“不想丢人的话，我们就得更加努力了。”
“真是的，被你逼上绝路了啊。”马良一笑，“好了好了，各位，打起精神来，让对面看看，我们的韧性吧！”
“加油啊！凤阳高中！加油啊！”连乔语也扯着嗓子狂吼，跟周围的观众一起陷入某种狂热的情绪之中。而程观月知道，这种情绪，是金小渝带动起来的。
在程观月的记忆中，他似乎从未见过打球那么不要命的人。作为一名中锋，金小渝一次又一次地抱着球，杀入设有重重防守的内线之中，像是抱着炸药包冲入敌阵的敢死队员。
内线是兵家必争之地，金小渝又是本场比赛凤阳高中得分箭头。因此他的每一次杀入都会遭受到特别的照顾。面对两三人的包夹，他像是不要命的将自己的身体甩了出去，寻求一切可能的身体对抗。在力量上他并不吃亏，有时候会被放倒，可至少能够博得罚球。
他真的是豁出去了。开什么玩笑，进入高中的第一场比赛，怎么能那么窝囊地输掉！他们的目标是夺得全国冠军，怎么能在这个地方就输掉？
记分牌上，凤阳高中的分数不断攀升，直逼飞晨中学。
比赛还有最后30秒的时候，凤阳高中只以68：71落后3分。此时金小渝正拿着球，再度杀入了重重设防的内线中。他向前猛跨两步，怒喝一声，单手持球，脚下像是踩着弹簧一样跳了起来。
这已经是比赛的最关键时刻了，双方都亮出了獠牙，寸土也不让。飞晨中学这边，李墨问、肖瑞和唐爽也同时起跳，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将金小渝夹在了中间。
开弓没有回头箭！此刻的金小渝，在遮天蔽日的防守之下，看不到队友，甚至看不到篮筐。
李墨问的防守太过凶狠，在空中和他狠狠地相撞。金小渝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像是突然折断了翅膀的老鹰，斜着身子坠落。与此同时，裁判的哨声响了起来！
可是此时此刻的金小渝，甚至没有想到做动作保护自己。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凭着感觉，将篮球扔向篮筐的方向。
直到这时，他还想着能不能打成一个2+1。如果成功的话，就可以扳平比分！
篮球先是砸在篮板上，然后弹了回来，磕在篮筐边缘，绕着篮筐转了两圈。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瞪大眼睛看着那颗球。程观月紧紧拽着眼前的栏杆，拽得自己手心发疼。他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进去啊！”
可惜的是，篮球绕了两圈之后，还是跌了出来。全场发出惋惜声，随后金小渝也毫无保护措施地摔了下来，右肩重重着地。
那样庞大的身躯跌落在地，程观月甚至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他是不是听到了大地的震动和沉闷的响声。
“防守方10号，打手犯规！两次罚球！”裁判高声叫道。
乔语拉着程观月的手臂，紧闭双眼，已经不忍心再看下去。
队友们纷纷围了上去。金小渝已经不记得这是自己第几次倒地了。但是他咬着牙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说道：“我还好。罚球吧。”
马良微微抬头，怔怔地看着金小渝。大概真是应了那句话，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个一年级的新生，似乎从来不知道什么是退让，什么是收敛，什么是害怕。他甚至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啊，像是燃烧的凤凰，飞翔中用利爪剖开自己的胸口，洒下滚烫的血，在画布上晕开一幕幕极尽华丽的画面。
马良一言不发，只是将右手伸了出去。
然后，徐小松、唐傲、姚若虎、金小渝的手，纷纷叠了上来。
“一，二，三，加油！”
那一刻，他们表现得真正像一个团体，彼此信任而又坚不可摧。
程观月觉得眼睛刺痛，像是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似曾相识又极度陌生。
金小渝站上罚球线，从裁判手里接过篮球，停顿了约莫三秒钟，将球投了出去。然而，这个投篮的力量明显不够，磕在篮筐前沿弹了出去。
金小渝轻轻摸了摸右肩，向裁判示意继续。
这个细微的动作，落在了程观月的眼里。
金小渝再度接过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比赛还剩28秒，落后三分。这个球若能罚进，然后再成功防守一次，有机会利用最后几秒钟扳平比分。
他活动活动肩膀。很疼，不过应该没有伤到骨头。他缓缓地托起球，将球投出。
“刷！”球进。比分69：71。
这是金小渝在本场比赛得到的第31分——也是他得到的最后1分。
随后的防守之中，凤阳高中坚持了23秒，却被对方在第24秒投中一个压哨的中投。在留给他们最后的4秒进攻时间里，徐小松虽然奋力冲到前场出手投篮命中，但是时间已经没了。他们整场的努力，在最后时刻功亏一篑。
全场观众发出惋惜声，程观月别过头去，似乎不忍心看凤阳高中队员们沮丧的神情。但是，金小渝站在球场中央，光芒照在他的身上。他握着拳头，神情坚毅，眼神里面全是杀伐决意——他明明白白告诉队友，下一场比赛，他一定会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