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多久,画扇便从文澜院那边回来。她披着一身的风雪,在门外狠狠跺了几下脚,这才进屋子里来。
“这外面的雪可真大,画扇出去这么一小会就给冻成了兔子耳朵。”画屏笑着调侃外面的天气。
“可不是,金陵城好久都没下这么大的雪了。”画扇附和道。
“就这么点雪算什么,和西北之地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快过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萧莹抬手招呼着画扇,见她实在冷得可怜,用眼神示意画屏关上窗户。
画屏来了兴致,问道:“小姐说说,究竟有多大?”
萧莹回忆着上辈子呆过的平城,形容道:“那鹅毛大的雪花下起来,连续三天都不会停止。没过膝盖更是常有的事,走一步半天都拔不开腿的。”
“那这样岂不是能堆一丈高的雪人了?”画屏惊喜道,“婢子还从没有堆过那么高的雪人呢。”
到底是天真烂漫,不懂风雪无情啊。
那么大的雪,看着洁白无瑕,却不知要砸坏多少茅房,冻死多少乞儿。
画扇将一杯浓浓的热茶灌下去,感觉一股热流顺着肠胃游走,暖遍她的四肢百骸。不消片刻,她便缓过劲来。
萧莹这时问道:“五小姐那边说什么了?”
“五小姐谢谢小姐的关爱呢,”画扇笑言,“她说这会子自个身子不好,怕给小姐过了病气。等改日,必定亲来咱们清徽院致谢。”
“倒是有心了。”萧莹抿唇一笑,对着两个丫头吩咐,“五小姐身子不好,咱们清徽院合该多关照些。往后,多和文澜院走动走动吧。”
这听似柔软的话音背后却是不容质疑的坚定,画扇画屏两个相互交换了下眼色,忙躬身应是。
萧纹这一病就是多日,转眼又到了萧莹去松鹤堂请安的时候。
因着林老太太不是萧莹正经的祖母,是以只要每逢一、五问候一下便可,不必天天前去。
“小姐,现在该去松鹤堂那边了。”看着时辰实在不早,画屏赶紧提醒道。
等到松鹤堂的时候,除了生病的萧纹没在,其余的人都已经到齐了。
“孙女给祖母请安。”萧莹福了下身子。
老太太林氏笑呵呵让她起来,“七丫头来了,快到祖母这边来。”
萧莹看了看已围在老太太跟前的四姑娘萧彤和六姑娘萧丹,笑着摇了摇头,“有四姐姐和六姐姐在祖母跟前,孙女就不去做这个招人嫌的了,还是跟在母亲身边吧。”
小林氏忙训斥萧彤和萧丹,“你们两个杵在那做什么,还不赶紧给七姑娘让个坐。”
这小林氏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女,被老太太做主嫁给了萧兴业。这小林氏也是个有手段的,自过门后,就相继生下了二子二女。
萧兴业虽有不少姨娘,可三房愣是没有庶出的子女。这一点,倒是大房二房所不及的。
“三婶,阿莹本就来得晚,怎么好劳动两位姐姐让座?三婶就别说两位姐姐了,阿莹虽然在母亲身边,可心里也是亲近祖母的呢。”萧莹在萧母身边坐了下来,揽住萧母的胳膊,就靠在了萧母身上。
萧母拍了拍萧莹的胳膊,满是欣慰。
“你这丫头,不枉祖母这么疼你。”老太太笑望着萧莹,目光里面流露出一丝厌恶。
萧莹将老太太的神色收在眼底,面上不动。在这个府里,除了三叔一家子,恐怕没有什么人是招这位老太太喜欢的。
“听说前个儿太子妃娘娘送给七丫头不少好东西,她们姐妹两个的感情还真是好啊。不过这就对了,兄弟姐妹之间就应该互相帮衬着。你说是不是,老大媳妇?”老太太眼睛直盯着萧母,就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萧母笑道:“自然是这个理。毕竟是一脉相承,血浓于水。”
“你能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老太太道,“咱们府中,就靠他们兄弟三个撑起来呢。你也知道,老二驻守山西,是常年不着家的,老大自己在朝中,难免独力难支。老三还常在我面前懊恼自己官职低微,帮不上他大哥什么忙呢。我就想着,眼下不正是年关,吏部也在进行着官员的考核吗?老大媳妇,你就和老大说一声,让他给老三动下位置,也好让老三给他一个助力。”
老太太这话一落,萧彤和萧丹立即面露喜色。父亲升官了,对她们可是有直接的好处呢。
萧母不动声色道:“母亲,夫君他不过是个武人,这吏部的事情怎么好插进手去?再说了,吏部对官员的考核一向公允,三弟这些年来为官如何他们也看在眼中,想必不用夫君插手,这擢升三叔的公文就下来了。”
老太太当即沉下脸来,“老大媳妇,你这是不肯答应了?这不过是老大一句话的事情,你就这么搪塞我,你是成心不想让老三升官是吧?”
萧兴业的德行怎么样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些年,除却纳进府中的一个又一个姨娘,在政事上是毫无半点作为。此番若不走些门路,升官怕是无望。
萧母道:“母亲这说的是哪里话,三弟能够升官,那是大家都盼望着的好事。我又怎么会想着不让三弟高升?只是夫君职权有限,这件事情实在是办不了,往后这等诛心之言,还望母亲慎重出口。”
“说的倒是比唱的还好听,”老太太冷笑,“老大和皇上那是拜把子的兄弟,这是他办不成还谁能办成?你就是见不得你三弟好才是真的。”
“朝廷官员升降自有朝廷的法度,祖母又何必强人所难?”萧莹脾气也是上来了,见不得萧母被如此为难,“三哥在外为官多年,若父亲有法子插手吏部的事情,母亲还不让父亲将三哥给调回来吗?祖母尚且有亲子承欢膝下,可母亲呢,连过个年都无法见三哥一面。难道在祖母心中,母亲会将阻拦三叔升官这事看得比骨肉亲情还重吗?”
老太太一时被萧莹这话给堵住,心头一口气上不来,这面色更加不好了,“七丫头,冲祖母大吼大叫,这就是你的孝心吗?”
“母亲,莹丫头绝没有不孝的意思。”萧母忙解释,“她只是年纪小,说话不懂得含蓄,冲撞了母亲,还请母亲不要记在心上。”
只是说话不含蓄,也就是承认萧莹说的是事实。萧莹暗自欣喜,不管怎样,母亲永远是支持她的。
“祖母还请息怒,阿莹也是为了三叔好。”萧荣的妻子范氏轻飘飘开口,帮衬着自家婆母和小姑,“如今咱们府里不知被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若三叔用不当途径升官这事被御史知道了,在皇上面前参上一本,那可是杀头的大罪。早知道当今皇上最忌讳臣子们玩弄权术了,特别是跟着他打天下的那些功臣,原先户部的陈尚书就是前车之鉴,咱们府可得小心呢。”
陈尚书那事过去没几年,提起来大家尤自心惊。事发之后,皇上说杀头就杀头,一点也不顾念曾经的情分。
老太太到底是理亏的一方,被范氏这么一说就给唬住了。这会子看见大房的人倒是心烦不已,没好气摆摆手,“行了,你们大房的意思我可清楚得很。老大媳妇,你不是有许多事情要忙吗,回去吧。”
萧母赶紧道:“既然如此,儿媳就先告退了。”
萧母带着范氏和萧莹出去,见没人了,才点点萧莹的头,颇有些无奈,“你呀,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刚才说话那么冲。她虽然没有生养过你的父亲,但总归是你祖父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只凭这一点咱们面上就得敬着。”
萧莹揉揉自己的额头,“我就是见不得她给母亲气受。”
萧母好笑道:“不过就是几句难听的话罢了,她还气不到我。她就是个混不吝的,你千万别把她当回事就成。”
萧莹没见识过林氏的撒泼无赖,萧母可见识得够多了。
当年老太爷去世,萧继业夫妻没少想过分家的事,但这林氏就是死活不肯离了府里。撒泼打滚,跟人撕扯的事儿没少做过,当真是怎么难看怎么来。
彼时朝廷新建,政局不稳,圣上急需安抚住人心。护国公府作为炙手可热的功臣那得在多少双眼睛盯着下过活,这分家的事就被言官给拿捏住了。
为了平息事端,萧继业夫妻只好忍着恶心让林氏在府中住下。
萧母给萧莹提个醒,也是怕萧莹冲撞林氏,让林氏的混劲上来,败坏了萧莹的名声。
“母亲的教诲,阿莹都知道了。”萧莹乖乖应答,“这等糟心的事咱们就不谈了吧。咱们说点高兴的事儿。前些日子四哥不是来信说快到家了吗?想必就是这几日了吧。”
提起儿子,萧母心中由衷欢喜:“不错,算算日子明日就应该进城了。对了,曼双,你回去的时候和恪哥儿说一声,让他出城接一下他四叔。”
“母亲放心吧,恪哥儿早就等着呢。”范氏笑回。
萧莹见状,忙向萧母撒娇,“母亲,我也想去。这么久没见四哥,阿莹挺想他的。”
萧母点点她的鼻尖,“你去是可以的,不过得多带些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