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小暗恋

作者:橙子雨

程彻一开始, 是没有想过要哭的。

 虽然亲耳听到了那些残忍的、刺心的话语。

 还有很多很多其它嘈杂的声音, 也同时浮现——

 【他那人一向如此, 就只能对人好一小段时间,长了一定会腻味, 没有例外。】

 【虽然没渣过你, 可渣过其他好多人的啊!知道你喜欢他以后, 也分分钟也要来渣你。】

 【怎么可能二十七八岁还单着,就等着给你捡漏?】

 但也许,就是因为这些话,反复听得太多了。

 以至于当狠狠扎向他心口那一刀真的落下来, 竟没有想象中疼。

 网上有很多很多故事——

 浪子最终会回头, 会被某个人彻底收服。

 有的时候是“命中注定”有的时候是“缘分到了” 有的时候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有的时候, 就只是他玩累了,而眼前刚好有个人。

 那个人刚巧幸运,傻傻的撞上了。

 程彻从来不觉得, 平凡无趣的他,可能是任何人的“命中注定”

 他不够好、不够资格, 同时也没有脑子能跟人玩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所以, 为什么是他。

 为什么男神要选择他, 怎么想都想不出理由——后来只能认为自己不是走运了, 刚好碰着在他二十七八、玩累想收心的时候撞过来。

 可程彻忘记了。

 自己从小运气就不好, 何况在赵清嶺那里,又怎么可能有任何人是“例外”

 骗了自己无数次、编织了无数自欺欺人的谎言,结果终究抵不过现实吧。

 心里最恐惧的这一天,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来了。

 …

 可是。

 他果然还是执迷不悟。还是如颜珍骂过无数次的一样,发疯、不切实际。

 还在无药可救地沉迷、做梦。

 虽然亲耳听到了那些话,可欲海浮沉、光明破灭之间,眼前看到的竟还是那天那片晚霞,还是清早坐在赵清嶺自行车后面,耳畔的清风。

 那个时候,他年少、无助、一无所有。

 坐在赵清嶺的自行车后座小口吃着甜甜咸咸的饭团,偷偷期待,希望赵清嶺不要骗他。

 最后,他真的没有骗他,真好

 那么同样的,十年之后。

 他应该也不会骗他才对啊。

 …

 程彻忽然挣扎起来。

 他不相信,哑着嗓子问他:“清嶺,你是想要…跟我分开吗?”

 “你要分手吗?不在一起了是吗?”

 声音嘶哑了,眼睛也透着绝望,等着随时会再度降临的残酷。

 赵清嶺那边,却像是被他给突然问懵了。

 脸色很怪,明显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最后什么都没说,只是又一把强硬把他捞起来,抱紧!

 为什么。

 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回答?

 为什么都说玩腻了,却还那么疯狂地在他身体里…

 程彻委屈、颤抖、浑身发冷。又突然意识到如果他们就这么结束了,这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次。

 不要!

 迟钝的心脏,终于开始发酸、发拧。

 他不做。

 如果这就是最后一次,那他不要做!

 他不要这样的“最后一次”

 连一句交代、一句解释都得不到,太悲惨了,他才不要最后的回忆是这样的!

 不要。

 …

 他开始死命挣扎。抓枕头、抓被子、负隅顽抗。

 可赵清嶺却不知道哪来的的力量,轻易制住了他。

 就如同他们的关系,无论他这一边怎么用心、怎么努力,怎么拼尽全力。

 赵清嶺那边,永远轻而易举。

 可怎么办,谁让他比他好那么多。

 为什么…

 程彻恨,恨得红了眼。

 口中,一丝腥甜。

 他愣了愣。不知何时,他竟然咬住了赵清嶺的肩膀。

 是的,还狠狠咬了下去。

 起先明明只是浮木一般紧紧抱着,后来太难受了、太恨了,不知不觉下意识开始用劲。咬得那么狠,咬得斑斑驳驳。

 明明恨的不是他,只是自己的没用——普通、平凡,为什么无论怎么努力都不够好。

 程彻脸色惨白,看着那伤口,无措、恍惚、心疼。

 不是故意的。

 这一次,还有上一次,都不是故意的。

 …

 他上次咬伤赵清嶺的肩膀,那时他们才刚在一起。

 下了班窝在客厅的沙发盖着毯子,一起看电影。

 平常都好好的,只有那天赵清嶺全程不老实,滚来滚去。等到电影好不容易演完了,突然像只小狗一样趴在他身上、挠他手心。

 眼睛亮亮的,卖萌又无辜,带着一点点的小哀求。

 他小小声、跟他说“想要”

 …那样的眼神,没有办法拒绝。

 于是关了灯,程彻压抑住轻微的颤抖。

 一点点而已,他就全身冒了冷汗。

 倒不是赵清嶺技术不好。可能人类的某些器官,本来就真的不应该拿来进行某些奇怪的运动。

 他又是第一次,整个人紧绷、僵硬得要死。

 心里想着努力忍,努力忍,可是真的疼了,直接没忍住出声。

 赵清嶺马上就停下来了:“对不起对不起,很疼吗?”

 “不会。”

 琥珀色的好看眼睛望着他,满满都是怜惜,赵清嶺把他按在自己肩头:“彻彻,这样,你抱紧我的脖子,疼了就咬我肩膀。”

 程彻不愿意,可赵清嶺坚持。

 最后,程彻只好乖乖地,轻轻咬了上去。

 他以为没问题。

 以为以自己的隐忍程度,就算再疼,都一定不会用力。

 结果,就在下一秒,这个想法就被证明是多么不成熟——赵清嶺不过轻轻动了一下,瞬间便痛得他浑身发抖,下意识就一口咬了下去。

 “呜啊!疼!”

 赵清嶺的惨叫声,比他大多了。

 而肩膀上,也当场落下一圈带血的牙印。

 程彻被那痕迹吓懵了,既心疼、又羞愧,赶紧那药箱处了一下之后。看着小狼藉的沙发,想想自己都干的什么事儿,实在是相当的无地自容,推开他就缩进沙发角落的毯子里不肯出来。

 那个时候,赵清嶺也还没听特别了解他的脾气。

 很茫然,还以为他生气了,整个人惨兮兮地又一脸无辜地蹲在沙发边。既不敢伸手摸他,也不敢走,就很可怜,不停的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程彻舍不得他那么可怜。

 只能钻出被子,硬着头皮继续磨蹭着把一切交给他。

 “彻彻,你再咬着我。”

 “不咬了。”

 “没事的我不疼!来来,这次换咬另一边。”

 “…”一根手指、两根,继续拓宽。

 程彻又一次疼得冷汗都下来了。

 可是毕竟有了经验,这一次他用尽力气控制得很好,多疼都始终没有咬下去。

 反而是赵清嶺那边,弄着弄着突然停下了。

 程彻正茫然,身体忽然被一把抱紧。柔软的茶色头发蹭着他的脸颊,赵清嶺的声音很轻很轻。

 “够了,彻彻,已经够了,你别再忍着疼了。”

 “也不是今天就一定要做。你不需要为了我那么拼命,要懂得更爱惜自己,懂吗?”

 “…”程彻想说,其实没关系。

 虽然疼,但其实并没有到真的特别不能忍受的地步。

 还有,他是因为特别喜欢赵清嶺,才会愿意为他受点委屈忍一忍的。

 不是不爱惜自己。

 “彻彻你是不是傻啊!还不明白吗,你以后有我了,知道吗?”

 “我们在一起,我会努力保护你、照顾你的,你跟我在一起以后任何事都不用忍耐,你可以依靠我,明白吗!”

 “…”时至今日。

 那天的话,始终回响在耳畔。

 程彻从来没有告诉过赵清嶺,那些话,到底给他带来了多少安慰、多少救赎。

 太暖心了。

 暖心到甚至,他根本就不需要它是真的。

 就算只是骗他的也好,也已经足够了。他这一辈子也够了、值得了。

 当然,后来好多普通而幸福的日子里,赵清嶺还说了很多很多让他安生、欢喜的话。

 说想一辈子都能在一起,说最喜欢彻彻了,说你是我老赵家的童养媳。

 每次程彻都踹他,骂他胡说八道。

 心里则默默想着,要是都是真的,要是都能实现,该多好…一滴,两滴。

 泪水滑落。

 程彻愣了愣。

 他不是怨恨赵清嶺、不是怪他说话不算数,才要掉眼泪。

 赵清嶺肯对他好,哪怕只有一天也好,他也已经足够幸福了。他不会怨他、永远不会。

 只是想到这样的幸福以后就再也没有了,觉得好难过。

 他就那么环着赵清嶺的肩膀,额头轻轻抵上去。

 压抑地、无声地哭了。

 …

 泪水滑落肩窝,赵清嶺愣了愣。

 继而眼睛疯狂晦暗,一把死死搂紧怀里的人。

 就连灵魂仿佛都贴合到最深、最紧的深渊。

 心理层面和生理层面,双双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餍足,从头皮到指尖都麻到心悸。

 …哭了。

 终于,终于,他的彻彻哭了。

 被他这么坏心眼地欺负,终于忍不住受不了、掉眼泪了。

 他哭起来原来那么软。

 埋着头,在他怀里痉挛、发抖。全不复平常的冷硬、一本正经。

 好心疼。

 好喜欢,好爱他…

 那次的疯狂持续了很久,榨干了赵清嶺最后的力气。

 他脱了力,最后也是一头栽倒下去,却又撑着最后的神智,挣扎着紧紧抱住怀里的男人。

 程彻则早就昏过去了。脸上还带着些泪痕,憔悴得很,眉心依旧纠结,紧紧闭着眼睛。

 赵清嶺摇了摇他,没反应。他太累了,已经不行了。

 赵清嶺这边,心疼,又茫然。陷入黑暗之前最后的意识,是起身亲了亲程彻的脸颊,然后迷迷糊糊地紧抱住他。

 抱得特别紧,像是抱着只属于他的那一个小小的世界。

 就这么眼前一黑也昏睡了过去。

 一觉睡到凌晨三点半。

 …

 凌晨三点半的立陶宛,没有人知道它的样子。赵清嶺知道。

 他醒了,是被腰酸背痛腿抽筋给催醒的。

 之前那一顿,实在是搞得太疯狂、太神经病、太纵欲、太不要命了。

 他马上二十九了!

 不是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子了,年龄所限,真的不能没事随便过量运动了!电视上的攻每天一夜七次都是骗人的!这他妈只来一次而已,就简直要命了啊!

 赫赫有名的“花心渣攻”事后居然肾虚,这件事也真是没脸说。

 怀里的人还没醒。

 赵清嶺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他还记得之前在家有一次清理不及时,弄得他后来病了一个星期的。所以这次也不敢懈怠,撑着快断了的腰硬着头皮爬起来,去洗手间放了热水。

 …

 小心清洗的时候,程彻似乎稍微醒了一下下。

 很不清醒的样子。

 就那么恍惚地、用黑沉沉的眼睛半梦半醒看着赵清嶺,直看得赵清嶺毛骨悚然。

 “彻彻…”

 某人渣怂得小黄鸡一样,一秒乖到不行,狗腿地替自己男人按摩手心:“对不起,我、我错了,都是我的错,我神经病。”

 “你别怪我,别怪我好不好?”

 “我没想分开,真的没有。彻彻,你听得见吗?”

 怀里的人没有回应。

 闭上眼睛,又睡了过去。

 剩下赵清嶺兀自发了一会儿愣,然后上上下下忐忐忑忑,自发性心律不齐。

 是。把人蹂|躏完了,蹂|躏痛快了、满足了,阶段性神经病终于不治而愈。整个人变回特别特别正常、特别特别忠犬的出厂设置后,开始知道要后悔、后怕、坐立不安了。

 这种感觉,嗯,怎么说呢?

 就像是困难时代,家里N口人只有一只馒头,大家都舍不得吃,只有傻傻的小儿子忍不住偷偷把那馒头全吃光了。

 基本可以说吃的时候有多爽、多嗨,吃完就知道自己要倒多大的霉。

 就,怎么办?

 怎么办!

 赵清嶺团团转,觉得他需要一支烟。

 虐妻一时爽,后续火葬场。尤其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死亡边缘进行试探,并不清楚程彻的底线在哪里。

 而且,他在把人拖上床之前、之后,都胡说了什么?

 好多片段,因为太兴奋,已经模糊了。

 但他隐约记得,中间程彻突然冷冰冰看着他,问他是不是要分手。问得特别特别认真、眼神在他看来特别特别阴沉、犀利、可怕。

 吓得他在作死模式下,都不敢点头说“是”

 糟了,赵清嶺越想,越不安。

 不会玩脱吧?

 焦虑得想要点烟。又想起程彻不喜欢烟味,不敢点。

 最后,怂唧唧爬回床上在程彻身边躺下,手指轻轻抚过柔软、纯黑的短发。

 摸着摸着,突然眼框一红。

 很没来由地、很脑残、很自作自受地。

 “彻彻,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房间里空荡荡的,没有回答。

 “你可以生气的,可以对我发火,怎么样都无所谓,只要千万别说不要我了。”

 “不然,我真会被学弟笑死…哈,哈哈。”

 他干笑了几声,爬起来,在程彻的脸颊亲了亲,然后再次把人抱紧。

 “程彻,在这个世界上,我只相信你。”

 “我只相信你一个,是真心实意喜欢我的。”

 “别人都可以不要我。”

 “你别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