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洲上的非洲象

作者:小圆鼻子

工作上耽搁了一会儿,他踏进家门的时候已经快接近五点了。不同于往日徐吉会坐在边看电视边等他们,今天的客厅里完全不见他的影子。

 石慎把钥匙收进口袋,疑惑地从客厅走到厨房,再从厨房里走到卧室,最后在晒台那里找到了他。徐吉正双手抱胸坐在躺椅上打瞌睡,在他身边是几条被风吹起的床单。

 初春还是挺凉的,睡梦中的他不禁打了个哆嗦。石慎走了过去,徐吉轻轻的鼾声传进耳朵里。

 “回去了。”那边没有回应,轻鼾继续,额上的白纱布也因为他的呼吸规律地一起一伏。“起来,回去了。”石慎无可奈何地弯下腰凑近,又重复了一次。说来奇怪,他用的是“回去了”而不是“离开了”

 …难道别人的家比他自己的家更有归属感?徐吉仍旧睡死,好像完全听不到外来的声响。总觉得一肚子的恼火,石慎恶作剧地伸手捏住了他的鼻子,对方才呼了一大口气惊醒:“啊,原来是你!”

 “还能是谁?”石慎看了看他。“天气预报说有下午雨,我想等着收床单…然后就睡着了,”

 徐吉伸了个懒腰,扫视着他周围“阳阳人呢?”“他…”石慎顿了一下“他们幼儿园这几个礼拜加长了午休,调整了下课时间,要五点半才放学。”

 “这样…”徐吉挠了挠头,又打了个哈欠“师弟,我好累…”石慎哼了一身,站起身往屋子里走:“才睡醒还嫌累?”

 “天天闲着吃了就睡睡了就吃,没啥干劲…”徐吉跟上他“说真的,我全好了,已经休息了一个多礼拜了…你让我回去吧。”“不行。”石慎回绝。

 “别啊,真的,我呆在这里怪难受的,”徐吉软下口气“而且我爸从前头疼脑热的从来没有请过假,我这一消失就快两周,哪有这么娇贵?”

 石慎不说话了,徐吉硬着头皮又讲了几句,两人等坐上车后彻底沉默了。石慎是习惯性不说话,徐吉则是赌气地看风景。

 “…等满了两周就放你走。”难得,倒是石慎先妥协了。看着徐吉一脸高兴,石慎倒是联想到了其他的事。

 像徐吉这样老是把自己跟老爹比的习惯,也是一种对父亲的崇拜的态度。担心自己做不好,却又不安分地想要超越…到了幼儿园,石慎让徐吉看车,自己下车去接徐树阳。

 看他走路的动作有些踉踉跄跄,石慎不禁蹲下问他怎么回事。徐树阳低着头不吭声,最后还是邵楼走了过来。

 “没事,刚学溜冰摔了好几跤,”邵楼摸了摸徐树阳的头发“不过他很厉害,一会儿就能溜起来了,是不是?”石慎低下头,看了看他的膝盖:“破皮了么?”

 “不会,有护膝和护腕,不过乌青是难免的,回去记得拿鸡蛋敷一敷。”石慎沉嗯,拉起了徐树阳的手,向邵楼告别:“我们走了,对了,跟苏程说一声,周末要是有空出来吃个饭什么。”邵楼惊了一下:“怎么?你这磨叽的家伙终于想明白了?!”

 “你别管,”石慎背过身,挥了挥手“记得别跟他说…那事。”“嘿,真搞不懂你怎么想的…反正你们乐意就好。”

 回车上之前,石慎拉过徐树阳,严肃地开口:“以后磕磕碰碰受伤了别憋着,可以告诉我。”他跟他爸还真是一个毛病。徐树阳好像被忽然的教训吓到了,瞪着眼睛不知道怎么回答。

 “明白了没有?明白了就点点头。”小孩的脑袋点得如同捣蒜一般。石慎僵硬着脸站起身,想要继续向前走的时候衣摆却被拉住了。

 “…石叔叔,我脚疼。”石慎伸手把他抱起:“等到爸爸面前我会把你放下。”

 ---自从石慎接受了徐树阳的接送任务后,只要宋悦把小孩送过来,他依旧担任这份责任…而且么,他跟徐树阳之间还有那不能说的小秘密。“今天摔倒没?”石慎卷起他的裤管打量…上次的乌青退得差不多了。“没有摔倒!”

 虽有些灰头土脸,但徐树阳笑得很高兴很骄傲。石慎伸手抹了抹他脏脏的小脸:“打算什么时候说?”徐树阳像徐吉那样抓了抓头:“现在…还不说。”

 “记得注意安全。”石慎站起身,牵住他的手准备离开。徐树阳走得有点慢,似乎在想什么:“石叔叔…”

 “怎么?”他憋了很长一口气:“…明天有没有空?”“嗯?”徐树阳放低声音:“邵老师说明天爸爸妈妈可以来参观…”今天石慎来的有些晚,幼儿园的走廊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的脚步声。

 戴着帽子的男孩压得很低,在他边上的男人则不知道在犹豫什么,迟迟没有答案。直到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安静地走出幼儿园,石慎才终于开口。

 “大概几点?”“四…四点半!”徐树阳激动地打了一个结巴。说实话跟徐树阳这样的发展让他有些措手不及,虽然都是他所希望的正面方向…牵起的那只小手,代表的是一份责任。

 有一点压力…不对,是很多压力。他不断从车内的后视镜观察徐树阳在后头的状况,有时候小家伙发现了,就会朝他露出一个乐呵呵的笑容。…压力好大。石慎心里有点烦,总觉得自己碰到他们父子俩后龟毛的夫演练愈烈。

 等回到杂志社也安定不下心干活,稿子才写了几段,就跑去了安全通道抽烟。看见一缕白烟后心绪才稍微平静了一点。不知不觉都陷得这么深了…“咳咳…”忽然,楼梯的上头传来一阵咳嗽声,然后是男人骂骂咧咧的声音“妈的,不就几天没抽,怎么味道都变了!”石慎皱皱眉,心想着怎么清静都找不到地方。

 烟也抽得差不多,踩了几脚烟头就准备回办公室。“下面的人等一等,”上头那人从楼梯上走了下来“借根烟…哦,是你啊。”石慎扭头就走。

 “喂喂喂你逃什么,”李皑礼加快步子跑了过来“借个烟而已,又不是借钱。”“我跟你很熟吗?”“一回生两回熟…我到底在说什么…烟,拿一根烟过来。”

 李皑礼眉头紧锁,也好像在考虑什么事。石慎看着他烦恼的样子犹豫了一下,终于从口袋里拿出了烟。李皑礼迫不及待地接过,小声嘀咕:“叶魏那个混蛋是不是把我的烟换了…妈的他最近越来越猖狂了…”

 “慢慢抽。”石慎把烟盒收好,准备走人。“哎哎,看你脸色不太好,咱们聊聊么?”石慎再次扭头就走。李皑礼火一大,他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伸手就拉住了那人的胳膊:“我靠你,我又没干吗,我长得很猥琐吗,为什么见我就跑!”

 石慎甩开他的手,那人又拉住了他。“随便聊聊你怕个屁啊!”石慎被纠缠得没辙,终于停了下来:“你说。”“唉…那啥…”反要他说了,李皑礼却扭捏了“我有个朋友最近碰上个事…”看他支支吾吾,石慎无聊地也点起了一根烟。

 “…他想领养个小孩,不过你知道…他是个弯的,”李皑礼顿了一下,看了看石慎“你知道弯的什么意思么?”

 “知道,”听他这么说,石慎心里不禁咯噔跳了一下“你继续。”“没了,就这事,”李皑礼狠狠抽了一口烟“我朋友说不能想象生活里多一个小孩是什么样的,可又…”

 他低下头,嘴角微微弯起“那小孩真的很可爱。”石慎沉默了,也不抽烟,仍由指尖的香烟燃烧。李皑礼的烟已经抽完了,他向石慎挥了挥手:“别放心上,我胡诌瞎掰的…”“…你去牵牵看他的手。”石慎忽然开腔。

 “啊?”“没听见算了。”石慎扫了他一眼,把只抽了半根的香烟踩灭,回去了。过了一个多月,徐吉收到一份礼物。“什么东西?”

 “之前给车子加油的存单,”石慎气定神闲地坐在徐记里吃早点“你记得给我报销。”徐吉一脸“懒得理你”扬扬手道:“去去,谁让你家住那么远,我都没问你收住我家的房租你倒先…”

 好像预料到了他的话,石慎从口袋里拿出几张准备好钞票:“我给你房租,还要不要预付?”

 徐吉看着那钞票愣了一下,立马从心底里发笑:“嘿,你想干嘛?”见他没动作,石慎不再说话,仰头颇没形象的把碗里的豆浆喝完。“师弟,你这是在倒贴?”徐吉笑得更乐了。石慎面无表情地起身,整个一副要离开的样子。

 “你怎么能这么小气,”徐吉跟在他后头直笑“这一点点钱哪里够?”石慎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你那小地方,还没有盆浴,洗衣机跟冰箱都用了好多年,厨房也没有直接的饮用水…”

 “喂喂你打住,”徐吉皱了皱眉,连连拍了好几下他的肩膀“我又不是那个意思,别绕别绕,你那挑剔的夫我知道…我那房子是挺老的,而且只有一间卧室…你睡客厅睡得难受了吧?”

 石慎一脸正直:“你不觉得徐树阳长大了得自己睡一间吗?”“也对,”徐吉抓了抓头“哎,这个事不小,要严肃地考虑一下,等一下我去买个地产之窗什么的看看…”这回轮到石慎拍了拍他的肩:“今天下午三点,我约了人看房子,等到时间会来接你。”

 “啊?”徐吉明显被他这个速度吓了一跳“这么快?!”“不快,我约了好几套房,”石慎整了整衣服跨出一步,口气有意无意地压平“慢慢看。”天气慢慢转热,对于这个不春秋二季时间极短的城市来说,今年的春天已经长的有些反常了。

 他本以为这段感情混过冬天就差不多了,没想到…他们两个就像徐树阳养的那两只乌龟一样,慢慢吞吞,都快爬到夏天了。尾声:好死不死选了个高温天搬家,徐吉热得连抱怨的力气也没有了。

 “那几个箱子要不要留,还是扔掉的?”他穿了件白色的背心,就差打赤膊了。“这里的要,那边的不要,说过好多次了。”石慎也热,不过他仍旧矫情地穿着短袖的有领T恤。

 “这里搬完还要去我家…啊,这该死的天也太热了!”“你去里面弄,这里我来搬,”石慎指了指屋子“顺便扫一眼有没有什么遗漏的。”

 徐吉掀起背心擦了擦一头的汗,钻进了屋子。石慎也怨,不过天气预报说接下来几天会更热,还是趁早搬完算了。不过这天气…的确太狠了,即使他把车内空调打到最大,也挡不了毒辣辣的太阳。

 “石慎!”忽然,屋里头传来一声惊呼,接着,徐吉拿了几个相框跑了出来“你原来也是W大的啊!”石慎眯着眼,大概知道他手里的是什么。“嗯。”“我也是!”发现对方是校友,徐吉咯咯得笑了“你哪一级的?”“02级的。”“我问你哪一级,不是哪一届,你晒傻了啊?”“02级,06届,”石慎转过头继续搬“没错。”

 徐吉吸了一大口气:“我靠你真的假的!”石慎斜着眼看他:“怎么?”“…我02届的,我比你大了四年。”石慎收回视线,继续搬:“我知道。”

 “我怎么不知道…我晕你足足比我小四岁啊你!叫哥哥!”“知道了,以后床上会叫的。你快继续搬,太阳好晒。”

 炎炎夏日,比蝉鸣更聒耳的就是不依不饶的徐老板。与此同时,徐树阳的幼儿园来了一名插班生…“今天来了一位新同学,叫叶栗安,大家拍手欢迎。”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