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起的人族终于醒来的消息很快在村子里传开,魇族人几乎按捺不住性子的一个个上门。

“你好,”朱小森表情很克制的站在一边,跟黑斯汀打招呼。

黑斯汀此时已经能走了,虽然移动时身体各处还是有疼痛感,但他面不改色,跟在魇身后打下手,做事也做的井井有条。

朱小森叫他的时候,他刚把一株花的水浇完,饶是他是斯忒帝国的大王子,也没见过这种花,开得奇特,只在叶柄处长出一两朵粉红的花苞来,闻着有一点淡淡的味道。

黑斯汀转头,他的金发随着他这个动作晃了晃,他看向朱小森,一贯的面无表情。

“你好?”他道,声音低沉,是标准的大陆语。

朱小森顿时有些激动起来,他脸色微红,语气结巴:“我、我叫朱小森。”

黑斯汀看着这人紫色的瞳孔,不知为何就想起了魇的那一双紫色的眼睛。

不一样。

黑斯汀默默的想,脑海里只有这三个字。

魇光是不经意慵懒的看他一眼,黑斯汀就要发生某种不可描述的羞人反应。

这反应来的莫名其妙,黑斯汀自己都说不清。

再回过神来,黑斯汀便举起手中的工具,接着给下一朵花浇水,这过程中他冲朱小森点点头,道:“我叫黑斯汀·觉。”

朱小森更激动了,他张张嘴巴,想说什么,脑海里又闪过魇的嘱咐,一时什么都不能说了,朱小森只能在那边眼巴巴的看着黑斯汀的举动,目光中全是好奇。

黑斯汀也不理他,只做自己的事,很快将院子里的花都浇完,将手里的工具放下后,黑斯汀莫名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仿佛这件事他已经做过无数遍,也是这样的院子,也是这样的日光,在光影交错的屋内醒来,四周只有虫鸣,有时屋顶炊烟袅袅。

几个破碎的画面闪得飞快,黑斯汀来不及捕捉便消散了,他眉头皱了皱,也不再多说什么,此时魇正在屋内把一些死角的灰尘都清理干净。

一般魇族人居住的地方都不落灰尘,不过黑斯汀来了就不一样,总是要装一下。

黑斯汀进屋了发现魇在打扫,就默默走上去接过魇手里的活,魇居然没有觉得不对,非常顺手的让黑斯汀接过去。

他拍拍手下来,一眼就看到跟在黑斯汀身后进来的朱小森,魇挑了挑眉,道:“你怎么来了?”

朱小森有些不好意思,嘴里却道:“我来看看你。”

魇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去看黑斯汀了,明显没有相信他的鬼话。

朱小森悻悻地站在后面,也不说话。

魇眼睛看着黑斯汀的动作,嘴里道:“你有事就说,没事可以走了。”

朱小森被魇这冷然的声音一说,有点怂了,弱弱地道:“莱特,我爹叫我来问问你,缺肉不,缺的话咱再给你送一块来。”

魇道:“知道了,缺的话会和你们说的,现在还不缺,不过过两天可能要麻烦你送一点过来了。”

听了前面半段话,朱小森神情还蔫蔫的,等魇说完整段话后,他神情就雀跃起来,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应道:“知道了!”

魇知道这小子心理在想什么,但也懒的去管他,总之不出什么大岔子就好,朱小森这个年纪在他眼里还是个很小的小孩,小孩似乎都这样,只是朱小森格外皮一点。他以前养过一个小孩,那小孩很乖,安安静静的不怎么说话,虽然有的时候看人时眼睛里会有尖刺,但和他说过的话他会听,就是那副小小的大人模样,让他怪喜欢的,可惜后来长大就不可爱……

嗯?

魇想着想着,就觉出不对劲了。我什么时候养过小孩?魇开始回想起来,可越想他越觉得那些记忆像隔着一层膜一样,仿佛遥遥的在另一个世界望着他,所有他能回想起的记忆走马灯一样从脑海中滑过,可又如同水中月一样不真实。

魇这一下想着就怔了,直望着黑斯汀的背影发呆,直到黑斯汀把所有地方的灰尘都打扫的干干净净的,来到他面前,魇才回过神,然后他就看见黑斯汀的脸色。

黑斯汀有着一双很深的眼窝,可能如果脸色再苍白一点,整个人会看起来如病中恶鬼一样,可黑斯汀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的眼睛像渺远的一整块蓝色的天空,蔚蓝的很宁静,他的一头金发很漂亮,总让人看一眼就想起日光落在起了波澜的湖面上反射后的样子。

黑斯汀站在魇面前,规规矩矩的道:“弄好了。”

魇便问:“都好了吗?”

黑斯汀道:“都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魇摇头:“你休息一下吧。”

黑斯汀就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魇总觉得黑斯汀的神情有些紧张,魇的个头比黑斯汀矮了将近一个头,黑斯汀这样笔直的站着,身材看上去异常高大,魇目测了一下,觉得黑斯汀可能身高已经超过了一米九,典型的西方人的身材比例,魇想到这里,又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黑斯汀一直默默的看着他,道:“有什么要做的事,我都可以做。”

魇就奇怪了:“你不想着赶快把伤养好然后回你的家乡吗?”

黑斯汀看上去似乎一点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他身上原先的那套衣服早已在河流激荡中损毁殆尽,后来他醒来后魇丢给他的是一套魇自己的衣物,那衣物对于黑斯汀来说有点小了,但黑斯汀似乎一点都不嫌弃,很快就换上了,那穿在魇身上刚刚好的衣物,黑斯汀穿起来便露腿露胳臂,露出来一大截。

魇看了起先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想着过几日叫黄音给他做一身新衣服,但黑斯汀拒绝了,他似乎很喜欢他身上的那套,为了能让黑斯汀有换的衣物(虽然这种事情一个清洁术就可以解决),但魇现在莫名觉得生活需要仪式感,于是把自己的衣服再拿出一套来,给黑斯汀穿了。

黑斯汀看上去十分心满意足。

魇为了让自己以及自己的族人能够看上去更像人族一点,便将族里所有涉及到魇族术法的物什都收了起来,并且在黑斯汀苏醒的这几天,他悄悄通过浓雾传音给了魇族的大家,要求他们改头换面,给自己下一个眼咒,这个咒术能暂时改变眼睛的颜色,持续时间大约一个月。

当年发明这个眼咒的魇族人如今已经不在了,他发明这个眼咒的初衷不过是为了跟当时的一个精灵比谁的眼睛更好看,后来那个精灵死了,这个魇族人几乎也在同时随着这个精灵死去了。

他发明的咒术却流传了下来,魇族人所谓的咒术,不过是和虚空沟通的一种媒介,作为诞生魇族人的地界,虚空对魇族人很友好,所有的力量只要魇族人想要使用,全都不吝给予,只是需要掌握方法。

魇族人使用的所有咒术都没有后遗症,他们经常拿一些小咒术戏弄别人,比如说秃头术,或是净眉术。自打成形后,不管怎么变换形态,魇族人的体毛一概都很稀疏,是多少便是多少,变也变不出来。

如若这时再被施上一个秃头术,魇族人便会几天几夜不出门,直到头发重新长出来为止。

魇族人最热闹的节日,便是十年一届的咒术大会,这时各种咒术会百花齐放,看的人眼花缭乱,等比试过后,大家会投出心目中最心仪的咒术,获胜的魇族人将会得到魇的祝福。

这个祝福,能让魇族人毛发旺盛。

而黄音,蝉联了三届咒术大会冠军。

魇想到这里,便记起今年似乎又是一个十年,但今年出了黑斯汀这个变故,咒术大会大概要往后拖一拖。

总之他们现在只是普通的人族,只是这里车马闭塞,与外界沟通小,他们才对外部的环境知之甚少。

魇想通之后,再仔细想了想黑斯汀醒来后自己有没有什么不妥的举动,似乎没有。

魇边想着,边听到黑斯汀回他:“家乡?我没有家乡。”

魇就沉默了,他想可能是黑斯汀遭遇的变故给他的打击太大,于是他道:“那等你伤口痊愈了,你离开这里后打算怎么办?”

黑斯汀没有说话。

魇就引着黑斯汀来到床边,他伸手朝床上一指,道:“你现在先躺着,今天的活动量够了,你需要休息。”说完,魇又补了句,“你现在,只是个普通人了,待再过几日,等你大好后,我们会送你出村,到时候你可以去完成自己的事业,我们这里只是个小村子,什么也帮不上你的忙。”

黑斯汀的眸子沉沉的望过来,魇丝毫不惧的回视他,黑斯汀看上去表情阴沉,嘴角都弯了下来。

魇道:“这幅表情做甚?”

黑斯汀移开视线,道:“我饿了。”

魇:“……”

行叭。

魇只得去给许久未临幸的厨房给黑斯汀弄了点吃的,谁叫黑斯汀是脆弱的人族呢?

魇这只活了上万年的老妖怪,第一次动手下厨,做出来的东西竟然味道还可以,魇自己都被自己的天赋震惊了。

只有黑斯汀面不改色的将魇煮得稀烂的东西吃的一干二净,然后道:“这个味道,似曾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