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苒见他有些窘迫的样子,好像顺手丢给沈思卓一件牛仔外套,“帮我拿一下,我去开车。”

顾苒说完,就迈着大长腿走了。见他没再提起,沈思卓略松了一口气,看着他修长的背影,免不了在心里感叹,人家还这么年轻,就能开车出来了。而他毕业一年,还是驾校杀手,连个驾照都没考出来。怪不得出来相亲都没下文。是不是女孩看到他要打车送她们回家,就觉得什么鬼?换他可能也会这么想吧,唉……

沈思卓抱着那件外套,正在胡思乱想,就听见一声喇叭响。

夜风里飘来一阵白玉兰的幽香,接着开过来一辆老式的旧车。沈思卓觉得车标眼熟,好像是什么桑塔纳吧,看起来很有些年头了,叫这眼神鲜亮、唇红齿白的少年一衬托,就显得更破旧了,好像刚从回收站里逃出来的一样。

顾苒瞥一眼沈思卓,不由皱了下眉,叫他拿,人家还真就是“拿”着外套,也没披在身上。

沈思卓刚拉开副驾的车门坐进去,顾苒就从他手里把自己的外套揪出来,随手扔到后座上,“你家在哪?”

沈思卓道:“城苏公馆。”

这在申城,只是个普通中产阶级社区,并不很贵。

虽然车程不太远,但一路上一句话不说,是不是也不太好?沈思卓就努力找话题道:“你家远吗?不然把我放到地铁站就好了。”

“还好吧。”

顾苒目视正前方道:“王教授让我送你的。”

原来如此,那他就只承王教授的情好了,沈思卓识趣闭嘴。

半小时后,车停到沈思卓家楼下。

“晚安,辛苦了。天黑了,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改天见。”

沈思卓冲他致意一下,就准备上楼去。

顾苒却忽然掏出手机道:“相亲的话,难道不是应该最后加个微信再走吗?”

什么,相亲?谁跟谁,自己跟顾苒?沈思卓忽然觉得,自己要裂开了。难道今天这个饭局,从头到尾就是要安排,他跟顾苒相亲的吗?!

怪不得根本没有女孩来,迟钝如他竟然才发觉!

这几年,国内已经同性可婚。然而,始终是少数,是异端。几千年来根深蒂固的意识形态,依然强悍,有色眼镜与社会舆论的压力,也并未减轻过。虽然不知道顾苒家里具体是什么情况,应该也不会太差,怎么会允许才刚满二十岁的儿子,出来跟男人相亲,这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但是,王教授看起来蛮精明,马教授当然也不是迷糊的人,应该不会连性别这个都搞错吧?也许就是年轻的男孩子,什么事都想要尝试一下,觉得这种更新奇有趣,更酷?等他长大了,自然就会回去娶妻生子了。

沈思卓觉得,自己想得这个,应该是最大的可能,就坦然的拿出手机,点头道:“好啊。”

顾苒扫了一下沈思卓的微信码,见他通过好友请求,就掉头飞驰而去,快的沈思卓都来不及眨眼。

果然不过是好玩。沈思卓叹口气,转身上了楼。

他没在沈家祖宅里,自己住着个九十来平的小公寓。小是小了点,然而清静。

刚才加微信的时候,他们两人坐的那么近,沈思卓没好意思看。

这一会儿他翻出手机来,就见顾苒的微信头像,是个戴着头盔的赛车手,微微往后一撇的姿势,极有气势。不知道真是他自己,还是从网上找的图。

沈思卓翻了翻顾苒的朋友圈,旅游摄影,爬山打球等等,显示他的爱好很丰富。

相比起来,他自己的朋友圈里,除了偶尔跟着马教授去外地博物馆开会打个卡之外,就没有太多内容了。

毕竟以他的工作性质来说,整天在朋友圈发被大卸八块的瓷器,很可能会让人感觉心理有问题的。

这时手机一闪,进来一条微信信息,正是顾苒的,“在吗?”

沈思卓心里一跳,还没在大脑里过一遍,就顺手发了个“在”过去。

然后沈思卓就想到,自己回的是不是也太快了?顾苒会不会觉得,自己就是一直在捧着手机等他的消息?或者觉得,自己是个低头族,老是拿着手机?这两种好像每一样都不好,尤其是前者。

但是现在再撤回,好像就更尴尬了。

顾苒接着又发过来一条,“你平安到家就好,那我去打农药了。”

沈思卓还没看清,转眼顾苒的头像就黑了。

这程序如此按部就班,应付事还能不能再明显一点?沈思卓就有点无语,亲,你是追风少年吗?还是王教授是你的班导,手掌生杀大权,卡着你能不能顺利毕业?!

沈思卓又觉得,自己的情绪有点好笑,本来就是个搪塞家长的事,互相都只是个工具人而已,何必当真。

不过,沈思卓都躺在床上了,还是感觉今天这一切都好像做梦。跟一个唇红齿白,年方二十的美少年相亲,这种好事,怎么会落在他头上?

第二天周六休班,马教授特意找了点小事来问他,旁敲侧击的问起昨天相亲,他感觉怎么样。

沈思卓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也不知道小少年对他的感觉怎么样,就例牌的说了个还好。

“那就好,那就好!你跟顾苒多相处相处,他是个好孩子。”

马教授叮嘱两句,就挂了电话。

也许是凑巧,这电话挂了还没五分钟,顾苒一句“你好”就过来了。

沈思卓这次学乖了,专门看手机开电脑,在屋里晃悠了一圈又一圈,结果一看才十来分钟。他觉得,实在没什么可以撑着的了,才也回了个“你好”过去。

谁知,顾苒接着就说,他今天有事要出去,明天再聊。

也没有必要,敷衍的这么明显吧?他又不是学校的考勤机,还要每天打卡。

沈思卓回了一个“嗯”,就去看参考书了。

看了还没两页,沈思卓就又想起顾苒。这么一点大的男孩子,的确很不成熟。

他联系自己的样子,就像只蹦蹦跳跳的蚱蜢,一下飞过来,一振翅就又飞走了。

沈思卓竭力回忆了一下,当初马教授对顾苒的介绍,只说是他一个朋友的孩子,跟自己年貌相当,家里父母都有工作,没大负担,人也很上进,名校学生。

沈思卓自问,不是个急躁的人,出于礼貌,他从来不会追在介绍人后面详细询问,对方女孩的外形工作跟经济条件。

现在想来,教授好像介绍了所有相亲的必要条件,却刻意避开了年龄身高体重,尤其是性别,等所有可能叫自己察觉不妥的地方。可见对于他们是同性,双方介绍人,都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只是自己当初根本没有深想罢了。

周日下午,沈思卓却突然接到了顾苒的电话,说他就在这附近,顺道送点东西过来。

沈思卓觉得,虽然他跟顾苒基本没什么可能,但是既然顾苒打卡打得这么勤奋,自己总不好一点面子都不给,就随手抓了件大衣套上就出门了。

沈思卓下楼,看到那停在单元门口背对着他的摩托车,就在心里小小的雀跃了一下。

坐在摩托车上的骑手,穿着黑红两色的赛车服,带着炭黑色的头盔。

那身形背影看上去,跟顾苒微信头像上的一模一样。

就连一个背影,都叫人怀疑是哪个在拍戏的明星的男孩子,太容易叫人心动了,喜欢顾苒的女孩,应该会很多吧?他还是应该清醒一点,这样拉风的男孩子,轮也轮不到自己这种病秧子的。

沈思卓微笑道:“你怎么来了?”

顾苒把机车头盔摘下来,随手挂到车把上,露出一头临时染的五颜六色的头发。

沈思卓这才看出来,顾苒身上叮叮当当挂满了各种铆钉扣子钥匙,大铁链子等装饰。

只要再加一个烟熏妆,就十分朋克了……沈思卓吐出口气,幸亏没有,不然他可能会掉头就跑。

顾苒从身上摸出根烟,又掏出一个藏银色的打火机,“正准备去学校打球,兄弟家的甜品店找人捧场,就在你家附近,顺道过来看看。”

原来真的只是顺路?沈思卓瞄到顾苒车头上挂的甜品店的包装袋,随口道:“你小小年纪抽什么烟呀?”

“草!”

顾苒刚点着根烟,听见他这句,就冲着沈思卓吐了口烟圈,“不是吧,你跟男人说他小?”

“那本来就是嘛!”

沈思卓道:“抽烟又没有好处。我们教授抽了那么多年,都开始戒了。”

顾苒不肯接茬,抬眼瞄了一眼沈思卓,把左手车把上挂的甜品袋揪下来,一把塞到他怀里,“给你的。”

沈思卓躲闪不及,怕掉到地上只能伸手拿住,就看到上面写着提拉米苏,不由抿了抿唇,“干嘛还带东西,叫你破费了。”

“没破费。”

顾苒道:“都说刚去兄弟店里捧场了。他妈给的,我不吃这种东西,给你了。”

这话换个人说,换个傲气些的女孩听,只怕会觉得这是什么low逼傻缺直男,简直可以做孩子他爹的智商筛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