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卓不想理他,但是见顾苒一直姿势别扭的趴在床架上,跟个猴子一样,也觉得深更半夜的,不能这样僵持下去,就点头道:“嗯,没什么。不闹了,你下去睡吧。”

顾苒一时如蒙大赦,赶紧顺竿爬了下去。但他一缩进被子里,想到自己刚才说的“惩罚”那两个字,沈思卓点了头,就一阵心猿意马,不免又痛恨袁克礼这家伙出来横插一杠子,打乱了他好好的计划,左思右想好半天才睡着。

顾苒这个领操员不能经常请假。第二天一早,他就照常起来了。

顾苒一边穿着衣服,一边反手拍拍上铺床边,“沈思卓,你是要在这里继续睡会儿,还是跟我一起去吃早饭?”

“嗯?”

沈思卓睁开眼睛,不自觉的抬头看了一眼外头,还黑蒙蒙的,就不满道:“这才几点,你就叫我起来?”

顾苒道:“我们6:50跑操,我得先到现场各班点名,维持秩序。你要在这里继续睡也行,等会查寝的来了,你别露头,就说你请假了。”

一听“查寝”这两个字,沈思卓立即坐了起来,“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

沈思卓穿好衣服起来,顾苒已经烧上水,在洗手间里洗漱了。

沈思卓不好意思跟他一起刷牙,又怕耽误他时间,就有点犹豫。

顾苒稀里哗啦的刷着牙,顺手揉一把他的头发,“行了,别那么多讲究了,赶紧刷。”

等两人洗漱完,顾苒就拿出个面包问他,“你吃不吃?”

沈思卓摇头,“起太早了,还不饿。”

顾苒就把面包一分为二,三两口吃完一半,另一半塞进沈思卓手里,拉着他去操场了。

操场边上已经有了三三两两的人,都是各班的班委。

顾苒带着沈思卓找了个不显眼的地方坐下,“别乱跑,在这等我,一会儿就回来。”

沈思卓眼看着顾苒跑到操场边的小台子上发号施令,叫各班的班委集合队伍。

过了十几分钟,人才基本来齐。

沈思卓看了下手机,6:45。

顾苒在各班级的队列里来回转了转,就开始领操跑圈。

顾苒跑起来姿态舒展,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挺高傲的。

旁边渐渐围上了几个女生,大概是请了假不用跑操的,都在有意无意的瞄着顾苒。

沈思卓仔细听了一下,她们低声谈论的,也是学校里哪个女生又看上了顾苒,被叶莉莉找麻烦。又或者是外校有女孩子看上了顾苒,来找江采月的麻烦。沈思卓听着,只觉得哭笑不得,区草、校草诚不欺我。

这时候,顾苒正巧带队跑了过来,不着痕迹的瞄他一眼,冲他眨了眨眼睛。沈思卓还不知道该怎样,人就已经跑过去了。他不自觉的低下头,偷偷笑了一下。

沈思卓以为,怎么样也能再跑过来几次。没想到半小时的跑操,顾苒只跑了两圈,就下来了,拿着本子在场边清点人数,目光锐利的审视着经过的队列。简直都不只是高傲了,还很有威严感。

沈思卓不自觉的吐了吐舌头,这要是在中学里,怎么着也是个大队长吧?那在大学里是什么职务?莫非是团支书?

沈思卓上学的时候,一直是历史课代表。但是成绩不算拔尖,也没有其他特长,文不行,武不会,并没有做过其他的职务。顾苒这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三道杠全带过来的。

沈思卓见很多队列里的小女生还不自觉的偷偷回头瞄他一眼,一脸崇拜、满眼红心的样子,就觉得好笑。你们是没见到,他刚才狼吞虎咽啃面包的样子,要是见到了,估计也就觉得不过如此吧,也没什么好崇拜的。

还有,他昨天晚上硬挂在床架上墨迹的样子,挺像只赖皮狗的。要是给你们见到了,不知道是不是要滤镜碎一地。

但是,他心里明白,其实知道这么多也没用。

顾苒现在就是穿着一套蓝白两色的普通运动校服站在场边儿上,也是鹤立鸡群,衬托得周围一众同学面目模糊的存在,跟旁边完全不是一个画风。

这不就连他自己,心知肚明,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半边儿面包,就眼巴巴的看着顾苒吗?

三声铃响,跑操的时间终于到了。

那些早就退下来的学生,这才松了口气,跟坚持到全程的同学一起,心安理得的退场。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双手插在裤兜里走过来,傲气的冲他一点头,“走了。”

沈思卓乖乖的跟上去,自己都觉得,他这低眉顺眼,中了头彩的样子,跟那些时常远远偷看顾苒两眼的女生并无二致。如果有一天他被顾苒欺负了,也是活该。一个社会人,怎么还这么虚荣?!

这天是周一,顾苒要赶着去升旗,沈思卓就先去单位上班了。

沈思卓以为,他们很快会有些新进展,然而,顾苒接着就消失了几天,音信全无了。

沈思卓看到他的朋友圈和其他人发的消息,才恍然,这两个周都是考试周,顾苒要闭关复习,参加期末考试。

那考完之后,就该放假了吧?接着就是春节,又是一年,时间过的好快啊。

顾苒一考试,他的时间好像就空了下来。沈思卓看到新闻说,今年大型拍卖公司富士高举办的申城春拍,有藏品预展。

预展就是拍卖会上的拍品,提前在酒店、展览中心展出,给藏家判断实物的机会。越大型的拍卖会预展越隆重,富士高这次预展,就定在五星级的凯兰德大酒店。

这种活动博物馆一般能拿到主办方送的票。沈思卓问了同事果然有,就要了两张,准备下班去看。

下了班沈思卓早早就走了,他来到酒店后门停车,就见一个面容苍老的老太太佝偻着腰,一件件的将酒店门口摆的藏品整理停当,层层包裹起来,艰难的背在肩上。

古玩行里规矩重,沈思卓不便去帮忙,但看老太太都有70多岁了,还要出来讨营生,也着实有些不忍。

忽然就见老太太的包袱里掉出来枚暗黄色的铜钱,咕噜噜的滚到旁边的地砖缝里去了。

沈思卓刚要提醒,对面就走来个身材高大的青年,先开口道:“老婆婆,您刚才掉了枚铜钱。”

“谢谢你啊,小伙子。”

老太太一笑,更是满脸皱纹,但是看起来很慈祥,“我今天是替生病的老头子来摆摊儿的。他只有道光通宝,不值钱,不要了。”

普通的道光通宝,笔迹含糊,没有花纹,存世量极大。根据品相也就值个几块钱到十来块钱。为了几块钱再折腾一遍摊子,好像确实不太值得。

“老太太,话不是这么说。”

那高大的青年却道:“虽然都是道光通宝,却也有普通通宝,样钱,母财,雕母之分。样钱的存世量不足0.2%,怎么也值个一两千块。要是母财,怕不是要大几千到上万。更别说几万到十几万的雕母了。您不想看看,到底是哪种吗?”

“小伙子,你看得通透,说的有道理啊!”

老太太连连点头道:“古玩行里,讲究的就是缘分二字。咱们今天遇见,就是有缘。我老婆子年纪大了,腰都弯不得,眼也花了,看不见掉在哪里。这枚铜钱就不捡了,不管是哪种,我都送给你了。”

沈思卓见那青年听了点点头,就走到旁边的地砖缝里,小心的将那枚铜钱抠了出来。

青年将铜钱拿在手里,仔细的对着阳光看了看,又放在手心里掂了掂,就笑道:“老太太,这枚铜钱笔迹清楚,重量也有些不同,看起来,还真是枚样钱。”

“那敢情好啊。”

老太太和善的笑道:“小伙子,这是你的福气,好好收着他吧,说不定以后能给你带来好运气呢。”

“老太太,那我就先谢谢您了。”

那青年说着,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打儿红色的纸币,“那这钱就算我给您添个彩头的。”

老太太连忙摆手道:“小伙子你赶紧收回去吧,我刚才说了送给你,这钱我不能要!”

这古玩行里,当真是遍地故事。沈思卓忽然惊觉自己看了好久,赶紧走进去了。

他进了大厅还在琢磨,刚才那青年心肠挺好的,看老婆婆身体不好,年纪高大,还出来营生,就想帮帮她。老婆婆也是从容大度的人,不知道收了那人的钱没有?

沈思卓先看了下拍卖会的画册,见颇有几件有意思有年头的藏品,就更感兴趣了。

他一回头,不由一愣,对面架子上是一只釉色青中带蓝、蓝中泛紫的细口鹅颈瓶。瓶壁越近瓶口,紫色越重,口沿却是一圈儿绚丽的海棠红。

沈思卓胸口急跳,看这气泡,这蚯蚓走泥纹,分明就是传说中的宋代钧窑玫瑰紫海棠口鹅颈瓶啊!

沈思卓急忙去看旁边的说明,见只是含糊的写着宋朝钧窑圆口釉胆瓶。

钧窑为宋代五大名窑之一,珍贵至极。但窑口众多,历代均有烧造,从宋至清。就是说,这件鹅颈瓶是真的钧窑或钧窑系,官窑还是民窑,哪个年代的钧窑,就叫价值上至几千万美金,下至几十块钱,都有可能。

完整传世的宋钧,全世界也就几十件。既然是送拍,也不会仿知名度这么高的东西吧?

沈思卓不由的就从口袋里掏出了强光手电,却犹豫着没打开。强光会对文物造成一定的伤害,很多博物馆都是不允许拍照的,何况这个。

但是宋钧实物,对于很多学古董鉴定的人来说,就如同年份茅台之于酒鬼,绝色美女之于色/狼,实在很难抵挡这个诱惑。

沈思卓手里拿着个金属壳的强光手电,对着玻璃柜子比来比去的纠结样子,就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

“你也喜欢这件拍品吗?”

沈思卓站起身子,却见身后站着个身材高大、神情冷峻,端肃清举的年轻男子。

哎,这不就是刚才那个人吗?沈思卓还以为这人是拍卖行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赶紧把强光手电藏在身后,“是、是啊!”

年轻男人冲他点头道:“我姓顾,顾为钦,是来为我们老总打前站的。他一直对古玩收藏很感兴趣,尤其喜欢宋朝钧窑官窑。我看你很专业的样子,你觉得这件瓷器怎么样?”

沈思卓脱口而出道:“你看这鹅颈瓶,虽然釉色鲜艳,可大片强烈红彩,也能自然融入湛蓝中,交相辉映在一起。

钧窑属北方青瓷系,釉为独特的乳浊釉。釉内含铜,烧出的釉色青中带红,尤如绚丽的晚霞。青色也不同一般青瓷,色泽深浅不一,多近蓝,为蓝色乳光釉,是青瓷的重要创新和突破……哎,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