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注满营养液的蓝色培养槽中就像伸出了无数纤细的神经末梢,将希文的身体紧紧吸附住,任他如何用力反抗但最终还是被那股不可抗逆的力量拖入了营养槽中。

当希文坠入培养槽的时候他才发现里面根本不是什么蓝色的营养液,而是蓝色的透明胶状物,无论他怎么挣扎,手脚都好像使不上力,那些分布在胶状物中的蓝色纤维迅速渗透进希文的皮肤,让他有种自己仿佛再早被对方吞噬和同化的错觉。

“这究竟是……是什么……”

在他被那冰蓝色的胶状物完全吞噬之后,他惊讶地发现培养槽底部的空间比他想象中更加庞大,而且那培养槽里竟然是有空气的,准确来说,他似乎并不是在用肺呼吸,而是那些被注入蓝色纤维的毛孔在汲取着源源不绝的氧气。

当他快要沉入底部的时候,他终于看清楚了那个漂浮在培养中的人影。

若不是早有准备,或许在他第一眼看到对方的时候,真的会以为那个人就是萨兰。

和阿蒙所说的一样,那完全是一张与萨兰一模一样的面孔。不过相较于萨兰的鲜活与生动,此刻浸润在冰蓝色柔光中的这张脸沉静得仿佛是一座精致绝伦的雕像。

他的皮肤上闪烁着大理石般平滑柔润的光泽,那张睡颜固然是世间罕见的美景,但看到他的那一刻却让希文的心底无端生出一股寒意。

他们的确是不同的。

比起眼前这个周身环绕着神行一般光芒的男人,希文第一次意识到萨兰那充满着灵动与生机面孔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时隔多年,他没有想到再见到这个曾被他视作信仰的男人,竟会是在这种的情境中。

他本不该如此平静的。但事实上,他发现自己的内心竟然真的一丝波澜也没有。

也许,这样才最好吧。

希文将试图伸向对方的手慢慢收了回去。他至今都记得那一天将他拉出废墟抱入怀中的温度。那是他在维利埃终年严寒的冻土上未曾体会过的温暖,他一直以为那就是光的温度。

“我一直都渴望着能够再见到您。”

希文注视着那张未曾留下过任何岁月痕迹,尽管他的面孔极尽精致,但眉宇间却依旧落满了时光留下的痕迹。

孤独,也沧桑。

在如此漫长的星际旅途中,只为寻找一个灵魂可以长眠的归宿,您一定很累了吧。

希文轻轻握住亚伦垂在身侧的那只右手,用两手轻轻捧住,在他的手背上虔诚地落下了一个吻。

他想,这也许是他们此生最后一次相见了。

“您种下的那颗火种,我一直珍藏至今。”希文一边笑着一边轻声说道:“我原本以为那是您为我指引的方向,现在我才知道,那是为了让我能够与萨兰相遇。”

他才是照亮那片绝望无垠的荒漠,唯一的光。

“我依旧会循着您指引的那条路继续往下走,直到有一天您所说的那个美好的时代真正降临。不过我不再是一个人,谢谢您把萨兰送到我的身边。”

他不是复制品,他是无可取代,独一无二的珍宝。

希文说着,缓缓松开亚伦的手,而就在他转身准备离开之际,培养槽里那些蓝色的纤维忽然像是受惊了一般,朝着希文包围过去。

希文讶然回首。

那些蓝色纤维在培养槽中忽然发出了诡异异常的蓝光,同时希文的耳边响起无比凄厉刺耳的尖啸声。那声音震痛了他的耳膜,仿佛能够贯穿他的大脑,直击内心最薄弱的地方。

就算他用力捂住自己的双耳,那声音却依旧能够穿透一切阻隔,渗入的他的五脏六腑,让他感觉好像自己的灵魂都在被剧烈撕扯着近乎破碎。

但是很快,那些嘈杂无序的声音慢慢又平静下来。可是这一切还未结束,因为希文发现他竟然能够分辨出那些无序声音所传递的信息。

“容器!”

希文被脑海中突然蹦出的那个词汇惊了一下。很快,那个声音分裂出了更多。

好像有无数的人在他的耳边呼喊着,容器!

什么容器?!

希文的意识已经开始混沌,他茫然无措地向上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但周围只有一片伸手不能及的虚无,他在意识迷离见听到一个极尽冷漠的声音划过耳畔。对方的面孔从他逐渐模糊的视线里一晃而过。

退下!

忽然之间希文感觉到像是有一只手臂搂住了自己的腰,他不习惯于被陌生人触碰,但是那条手臂的温度他却是无比熟悉。

亚伦!

离开!马上离开!

那双拥住他的手臂就猝不及防地将他一把推开,他感觉自己身后如同是万丈深渊。他在下坠,坠向无穷无尽的黑暗之中。

那束光像是已经舍他而去,忽然之间变得寒意刺骨。他不明白最后亚伦在他耳边留下的那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但是那种刺入心骨的恐惧却是他生平未曾有过的。

“希文——!”

那如同电流一般令萨兰心脏紧缩的剧痛让他在击落走廊尽头最后一个悬浮炮台时,甫一落定还未站稳,身形就下意识地摇晃了一下。

他和希文之间一直都有强烈的精神共鸣。即使身处两地,只要对方遭遇危险,另一方便会有所感应。刚刚那突如其来的一下心悸是萨兰以往从未有过的感觉。

难道,难道希文有生命危险?!

那不安让萨兰的心被猝然攥紧。整个走廊都沉入了连呼吸都一并静灭的死寂之中。萨兰丢下手里武器走到那扇封闭门前。

此刻如果是光刃在他手里,他一定早就把这门给砸了。可惜刚刚用那么多重型武器都试过,这门坚固得牢不可破,靠着这些废铜烂铁强攻看上去是不可能了。

“该死的。”

萨兰攥紧了拳头碰地一声砸在那扇门上。从刚才感应到希文有危险时,他的精神就开始紧绷起来,现在他就像是一团随时可以引爆的□□,只要那根维系着理智的弦一旦崩断,他就会变成之前那副嗜血的怪物模样。

但如果变成那样就能见到希文,他也不在乎手上会染多少人的鲜血。

况且身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没有一个是无辜者!就算杀光他们又如何?

而就在萨兰全身战栗,几乎就要失控之时。那扇一直紧闭的门内却突然传来轰隆的响声,萨兰不觉一震,抬头看了过去。

那扇门竟在他眼前缓缓打开。

萨兰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立刻做出了防御姿态。

这地方处处透着诡异,现在突然将门打开,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一定是陷阱。可是他没想到的是,那扇门打开之后,竟看到希文正仰面躺在里面。

“希文!”

这一下萨兰是彻底顾不上这究竟是陷阱还是别的什么,想也不想就夺门而入。在看到希文躺在里面的那一刻,他几乎感觉自己的心跳都随之停止了一拍,如果这个时候有什么暗算他的话,那真是绝好的机会。

“希文!你怎么了?!”

躺在电梯里的希文就像是刚从水中捞出的一样,全身上下都潮湿冰冷,看他的脸色更是苍白,萨兰冲进去的时候愣了一秒,似乎直到看见希文的胸口还有轻微的起伏才回过神来,扑上去将人一把抱入了怀中。

有呼吸,有心跳!

他还活着!

萨兰两手颤抖地紧紧抱住他,纵然对方此刻全身冰冷,但是对于萨兰来说,他的身体却是再温暖不过。

他把面孔深深埋进希文的胸口,隔着湿冷的衣衫,那心跳声虽然微弱,却能听得无比清晰。

这一刻萨兰才明白,原来这世上真的没有比失而复得这个词更加美好了。

所以就算这是个陷阱他也认了,把他和希文在这里关上一辈子也无妨,就算往后余生要在这黑暗无边的地下城里,与他一直想要摆脱的那个人日夜相对也无所谓。

只要希文好好地留在他的身边,那就足够了。

“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萨兰捧起希文冰冷的脸颊,用力吻住那双失血泛白的唇。如果希文醒来知道自己这样趁人之危,一定又要教训他不可。

“我真是,无比想念你骂我的样子。”

萨兰贪婪地吮吸着希文的双唇,像是恨不得将他整个人都吞入腹中一般。这样那些觊觎他的人就再也不能分开他们了。

什么亚伦,什么阿蒙,都给老子滚远一点。

他想到这,又将面孔凑到希文的脖颈边,尽管眼下并不是希文的发情期,但对萨兰而言,对方的气息无论在任何时候都有堪比信息素的诱人效果。

萨兰低下头,在对方裸露的脖颈处咬了下去。

靠近腺体处的部位弥漫着浓烈的,属于希文的气息。萨兰就像在沙漠中濒临死亡的人终于找到了水源一般,不知满足地汲取着那温暖醉人的芳甜液体。

“如果有一天他们把你抢走,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我觉得自己好像变得比以前更疯了。”

不过为你疯狂,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