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对你来说,重要的是我手里的剑,而不是我对吗?”

大概是平日里看惯了这小子吊儿郎当不正经的样子,他忽然一下子这样一本正经起来反而让希文觉得不适应了。

如果此刻他点头说是,这小子会嘤嘤嘤的玻璃心碎一地吗?

能提出这个问题,足以见得自己以前是高看他了,偶像剧演多了果然是会影响智商的,这哪里还有点十字军领袖的样子?简直是一脸蠢萌。

不过,这也是希文第一次看到萨兰袒露出如此无助而迷茫的一面。以前的他似乎面临任何危机,身处任何险境都处变不惊游刃有余。即使失去了记忆,被困在这座陌生黑暗的地下城里,他也能在灰塔贵族之间左右逢源,把整个地下城搅得天翻地覆。

可偏偏在这个问题上,他就像是个茫然无措的孩子,急切地渴望答案又害怕知道答案。

其实有什么好怕的呢。

希文其实很想伸手摸一摸他的脸,或者,干脆抱住他。

他不是个母爱泛滥的人,从来不是。他到现在也依旧坚持和那些软弱易碎的东西保持距离。但是萨兰不一样,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的心底,萨兰已经和其他人之间明显划上了分界线。

他是不一样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等待答案的那短短几秒钟让萨兰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攥着希文的手似乎也不由地微微颤抖起来。

直到对方轻轻嗤笑了一声,抽出手,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

这,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你自己想去吧。”

希文说完这话便要合被躺下。剩下萨兰迟迟还没回过神来,摸着刚刚被对方弹过的额头讷讷道:“自己想?”

希文已经懒得理他了,本来三天后就要决赛,正是应该好好休养生息调整状态的时候,结果被这小子打得全身是伤不说,还差点血流过多而死。要是真的被他害得输了比赛,那就是拖着他陪葬都不够。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种后,床上的被子被人掀开了一角。接着那个家伙就动作麻利地翻身上床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希文。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不推开就是默认接受。

“喂,你……”

希文在他怀里不舒服地挣了一下,结果对方像是受了惊吓般慌忙把他抱得更紧了。希文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在心里犹豫了再三才将手放在对方紧紧扣住自己腰身的手上。

“萨兰,如果你要跟着我,以后就注定要过血雨腥风的生活,你明白吗?”

背后的人听到他的话,似乎连呼吸的声音都停了下来。但希文听到了他的心跳声,很急促,急促得像是要从胸膛里跳出来。

“我的确需要你这把利剑,但……”希文握住萨兰的手,有些话他原本以为这辈子都和自己是绝缘的,在遇到这个人之前,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未来的日子有人相伴在自己身边会是什么样子。

但是这一刻,被萨兰从背后抱住的感觉,真的很温暖。

“但是什么?”

希文在萨兰怀里艰难地转过身,他还记得那一天在海港边,他看着白色的海鸟从萨兰的身畔轻轻掠过,他的眼睛里倒映着清澈的光,就好像把整个宇宙的星光都藏在了眼睛里。

“但是我希望你不止是一把剑。”

希文说着,用手环过萨兰的后背,慢慢仰起头,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地,浅浅地,落下了一个吻……

那天的后半夜,卡库斯几乎一刻也未敢闭眼,他时刻都记着阿蒙离开时叮嘱他的话,但希文的威胁也总是在他耳边如魔咒一般萦绕着,这种煎熬让他感觉自己原本可以再活一百年的寿命,分分钟就可以走到尽头。

而就在这种度秒如年的煎熬中,这无比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虽然整个地下城并没有白天黑夜的概念,但是按照城中的时刻来算,外部的全息大屏将长夜过后的第一缕阳光照进灰塔的时候,卡库斯才终于长长舒了口气,扒拉着一头乱发和下巴上已经冒头的青色胡茬,重新打开了监视器的屏幕。

但是在打开屏幕的一瞬间,他就被空无一人的房间吓得差点当场魂飞魄散,连监控都忘了调出来看一看就夺门而出。

结果这边刚兴师动众地调集人手准备去抓人,那边就看到希文和萨兰出现在回廊的另一侧,两个人的神情看上去都相当轻松,一副闲庭散步的模样看上去好不悠闲。

那边被惊动的保安们也飞快上了线,马上就接通了卡库斯的通讯器,这才知道这两人一早就已经离开了治疗舱,正往餐厅的方向去。

他们这是把这里当休闲度假旅店了吧。

“他们离开的时候你们怎么没有阻拦!?治疗区那边不是有门禁吗?谁允许他们自由走动的?!”

卡库斯刚说完这话就被自己蠢哭了,连他都不敢招惹这两个行走的人形兵器,何况是其他这些昨夜已经被萨兰徒手修理过一轮的可怜虫,远远看上一眼都算是勇气过人了。

“算了算了,决赛近在眼前,灰塔必须加强警备,在阿蒙先生回来之前,绝对不能发生任何意外。”

卡库斯身心俱疲地正要关闭通讯器,这时通话界面里却突然连入了另一个信号。那是阿蒙的私人频道发来的消息,卡库斯马上警惕地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径直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此时正在回廊另一侧的希文和萨兰其实早就注意到了站在这一边的卡库斯,见他突然匆忙离开,希文和萨兰彼此默契地对视了一眼,又一起若无其事地朝着餐厅方向走去。

希文常年在军营生活,在任何陌生环境下都不可能进入深度睡眠,哪怕是在他失忆的时候,住在自己的公寓里,他在睡眠中也是时刻保持着警惕的。但昨夜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身体疲乏的缘故,还是心理作用,竟然一觉睡够了六个小时,而且醒来时一睁眼就看到萨兰那双深情到肉麻的眼睛,着实吓得他背后一凉。

继萨兰的人设完全崩塌之后,希文知道自己的高冷人设似乎也保不住了。

以他一贯隐忍的性格,突然做出昨夜那些举动实在是OOC得过分。可是话也说了,抱也抱了,甚至还主动吻了他,希文也就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他不是一个会轻易付出感情的人,可一旦认定了对象,便会不吝于付出一切。

而昨夜发生的事让萨兰却几乎整夜未眠。要不是见希文睡得安稳不忍打扰,他真恨不得把这人推醒过来反复确认那个吻不是自己在做梦,而是真实发生的。

尽管两个人之间明明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但是那场火辣销魂的性爱却远远比不上这浅浅的一个吻给他带来的震撼。

如果他没有理解错,希文的意思是,他也喜欢他?

不,或者应该说是,他也爱他?

“你的脸笑得不累吗?还是笑太多了肌肉抽筋了?”

对于心爱之人的冷语嘲笑,萨兰现在也可以在滤镜的加工下自动转化成动人的情话。事实上就算昨天晚上希文真的承认他只是把自己当成利用的工具,他也甘心认了。

他知道陪希文闯这趟刀山火海的代价就是要永远告别宁静的平凡生活,重新回到战场,做回那个手执剑刃的侩子手。

他要从此埋葬萨兰纳尔的身份,戴上他痛恨的面具,重新变回他憎恶的那个人。

但只要是希文需要他这柄利刃,他不在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希文见他平时骚话连篇,不搭理的时候都能自我高潮半天,今天居然像个小媳妇似的一直在撇嘴偷笑。这种完全反常的状态让希文不得不反思一下昨晚自己的行为是不是有点把他给刺激过头了。

“希文,我跟你说过吧,提升一个人的幸福指数除了美食以外,就是恋爱了。”

萨兰趁着四下无人,一把抱住希文的手腕。希文十分高贵冷艳地哼了一声,但是却难得没有把他推开。

“我现在觉得自己超幸福,就算在梦里都没有这么幸福过。”

“戏过了,差不多就可以了。”

希文一脸嫌弃地瞥了萨兰一眼,嘴角却止不住地微微有些扬起。

他才不关心什么幸福指数的事。

但这时正沉浸在幸福中的萨兰一抬头就无意间看到了希文脖子上的伤疤,尽管特效药的效果奇佳,短短几个小时伤口就愈合得只留下一些浅浅的痕迹,但是想到两天后的决赛,萨兰立刻就从恋爱脑状态切换了回来。

“希文,两天后的决赛……”

听到他提起决赛的事,希文微微皱了下眉,反问道:“怎么了?”

萨兰当然知道这种时候劝希文不要去比赛是肯定自讨没趣,但阿蒙的目的实在让人捉摸不透,既然他们已经身在灰塔,为什么一定要逼希文拿到总决赛的冠军?事实上作为这座地下城真正的主人,无论这场比赛的冠军究竟花落谁家,都不会对制定游戏规则的人有任何的影响,那么他究竟想对希文做什么?

“我听说你让卡库斯做你的陪练?”

希文显然知道萨兰想说的并不是这个,但既然对方知难而退,不再干涉他的决定,希文也就顺水推舟,把话锋转开:“他是阿蒙身边最亲近的人,我想从他下手调查一下那个人。”

“可是阿蒙那种人是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更何况那个卡库斯只是个莽夫,是个庸人,阿蒙也只是把他当条听话的忠犬罢了。”

“但庸人有庸人的好处。”

希文说着抬起手,轻轻点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通讯器,眼中掠过一丝狡猾的笑意:“我要让他帮我们打开通往顶层的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