阑珊听的完全愣住。
“殿下你……”她停了停,才又问道:“说什么?”
赵世禛道:“让你留在王府,至少不用东奔西跑,也不用……”
不用再冒险受伤,也不用生死一线。
荣王欲言又止,只皱眉道:“总之你听本王的就是了。”
他不是商量的口吻,而像是不容抗拒的通知。
阑珊总算明白过来,身心都有些发冷:“殿下!”她急忙上前一把拉住他,却因为动作过猛晃到了头,“嘶”地痛叫了声。
赵世禛出手如电将她扶住:“怎么了?”
阑珊稳了稳心神:“殿下……我、我不要这样,我不能离开工部。”
两个人之间距离很近,彼此的眼睛相对着,赵世禛也看出舒阑珊是认真的。
心里冒出一股火。
“你为何不要这样?”赵世禛皱眉:“你是不听本王的话了吗?”
“殿下!”阑珊生怕他丢下这句后就一走了之,连自己申诉分辩的机会都没有,忙顺势抓住他的手臂:“求你别这样。我不想、不想离开工部。”
赵世禛本来想跟她解释,但是温益卿抱着她的那副情形一直在他心里作祟,竟冷笑道:“你是不想离开工部,还是不想离开那个碍眼的人?!”
他盯着阑珊道:“从京城到掖州,你们一路同行,倒是亲热的很啊!”
阑珊愣住了:“你、你在说什么!”
“说什么你自然知道!”赵世禛深深呼吸,她毕竟有伤在身,还是不适合在这时候同她吵嚷。当下慢慢地把阑珊的手推开,淡淡道:“你的伤还在恢复,先不要想别的,好生养伤就是了。”
阑珊却知道他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如今忽然让她离开工部去王府,自然是他心里有所打算了。
她很怕赵世禛不等她答应就开始付诸行动,那会儿可就晚了。
阑珊叫道:“殿下!”
赵世禛皱眉。
阑珊定神,对上赵世禛的双眼,语气有些坚决的:“我不要离开工部,你也不要勉强我离开!我、不想去王府……”
赵世禛听到最后一句,眼中的怒意又透了出来:“你不想去王府?那你想去哪儿?”
阑珊张了张口:“我没想去哪儿,我只是想在工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是吗?但你总该清楚,你不能一直如此胡闹!”
“胡闹?”阑珊一怔。
有些话出口,就如同泼出去的水,何况赵世禛也不是那种事后后悔的人:“你难道觉着你这样是正途吗?你要在工部一辈子不成?还是说你心里还惦记着温益卿,你想找机会同他相处,或者回到他哪里去?”
“不是!”阑珊忍不住也生气了,气的叫道:“我没有!你胡说!”
赵世禛道:“好,那你说不去王府又去哪里?”
阑珊张了张口又停下,她觉着赵世禛简直不可理喻,自己好好地留在工部就是了,为什么非要去这儿去哪儿?
何况不去王府,难道就是要去温益卿那里?这是什么逻辑!
她不由咬牙赌气说道:“我哪里也不去!”
“这由不得你!”赵世禛攥住她的手腕:“王府你一定要去!这是本王的话。”
“我去王府做什么!”惊怒,还有隐隐地畏怕,阑珊也有些口不择言了,“当你的侍妾吗?然后在色衰爱驰的时候再给抛弃吗?”
赵世禛的双眼一下子瞪大了。
阑珊微微窒息,但是同样的,有些话说了就是说了。
“我知道我的身份配不上王爷,我也清楚自己很不算什么特别……也许、也许目前对王爷而言我是有点特别的,但是天长地久的,王爷最终会厌倦我,”阑珊再也忍不住了,泪直冲上眼眶,造反似的要冲出去,“兴许你会喜欢更好的人,的确也有很多很多比我好太多的人,不……应该说是京城内的大家闺秀名门淑媛们,绝大多数都是比我强上百倍,也能配得起殿下的!”
阑珊低下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泪:“我不要为难你,我也不想让自己痴心妄想,所以殿下,别让我离开工部,因为我知道,只有我做的事情,是绝对不会背叛我的!”
耳畔格外的寂静。
寂静到阑珊怀疑赵世禛已经走了。
她刚要抬头,就听到赵世禛道:“原来如此。”
阑珊不晓得这是何意。
赵世禛说道:“原来你还是不信本王,你以为我是跟温益卿那样的人,会对你……始乱终弃,是吗?”
他的声音冷冷静静的,像是风吹过锋利的刀刃。
其实也不是。
但是你一句我一句,互不相让的,有些话说出口,就有点像是走了极端。
“殿下,”头开始疼起来,阑珊有些无力:“殿下,我只求你别让我、离开工部。”
回答她的,是赵世禛的冷笑声。
然后是脚步声响,他要走了!
阑珊觉着自己如同溺水之人,忙抬头叫道:“殿下!”
看着那道挺秀端直的身影略一顿,阑珊哽咽道:“你,你曾经答应过我的!”
赵世禛并没有回头,只淡淡地问道:“本王答应过你什么?”
“你当初跟我说过,你让我做一些事,当初我还没有上京的时候您就说过的!你可还记得吗,”眼中的泪转来转去,强忍着不肯落下,阑珊吸了吸鼻子,“你不能出尔反尔,你不能强逼我走我不喜欢走的路。”
赵世禛缓缓回头。
因为失血,她的脸色透着脆弱的苍白,所以眼睛显得格外黑白分明,泪水在里头闪烁氤氲,看的赵世禛心头发颤。
但墓室里所见的那情形挥之不去,如同心魔。
赵世禛冷笑了几声,道:“舒阑珊,你看看你自己!”
阑珊的眼睛一眨,泪便顺着脸颊滚落,如同决堤的河水。
“你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赵世禛道:“你可知道,假如本王晚去一会儿,你就不会再有机会跟我面前说这些话!试问,要还是放任你在工部为所欲为,下一次又会出什么事?你可知道,对本王而言是否出尔反尔不要紧,最重要的是,在一切都无可挽回之前,本王还有出尔反尔的机会!你不想我强逼你?很好,那你就自己心甘情愿的到荣王府去!”
想到之前看到她跟温益卿在墓室之中的情形,至今想起还是心头一阵阵地冒寒气。
在赵世禛的人生中,除了他的母妃出事那一次外,这还是他第一次觉着自己有些无法掌控局面。
他当然可以让阑珊依旧在工部做事,可却有个不可或缺的前提条件,那就是她得是安全无恙的。
而不是像是之前他所见的,那样浑身血渍,脸色苍白,濒死的舒阑珊!
他不容许这样。
所以,趁着现在有惊无险,还可以亡羊补牢的时候,一定要制止。
赵世禛深吸一口气,冷冷地有说道:“纵然你不想别的,不在意本王如何看法如何决定,那你不如想一想你京内的那些人!那些你口口声声说很重要的人,要是这一次你救不回来,你叫他们怎么样!你自己想清楚!”
他狠狠地看了阑珊一眼,转身出门去了。
背后,阑珊倾身在床边上,愣愣地目送赵世禛离开。
她忍不住抱住头,感觉伤口突突地在疼着,似乎脑子要从伤处跳出来似的。
“舒丞!”是飞雪。
几乎是赵世禛前脚才走,飞雪就立刻闪了进来。
“你觉着怎么样,是伤口不妥吗?”她的声音带着焦急,“我叫大夫去!”
阑珊正如溺水之人,闻言忙抓住飞雪的手:“别走。”
飞雪察觉她的手很冷,冷的让她也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你……”
之前飞雪不敢留在室内,但是因为盛怒,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并未收敛,飞雪自然也隐隐听见了只言片语。
飞雪望着阑珊,忍不住抱了她一把:“好不容易才醒了,怎么又吵了起来?”
原先当着赵世禛还不肯落泪,此刻泪却如同雨下。
阑珊只觉着满心的委屈:“殿下他、他说不叫我在工部了。”
飞雪先前也略听见了,虽然意外,但隐隐却能理解赵世禛的心情。
“你之前昏迷不醒,王爷一刻也没有合眼,”飞雪扶着她的肩膀,抬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抚着,“你知不知道他是多担心你。”
阑珊愣愣的:“担心、我吗?可……”
飞雪无奈:“你这是什么语气,莫不是把头摔坏了?”
“哈,”阑珊不由笑了,眼中却又有泪掉下来,她带着哭腔低声道:“小叶,我不想离开工部,我不想去王府。”
飞雪为难。
原先刚到阑珊身边的时候,她还是完全属于荣王殿下的叶飞雪。
但现在,舒阑珊俨然也在她心上占据了不可或缺的重要地位。
如今阑珊跟赵世禛两个起了争执,这若是在以前,飞雪自然义无反顾地在荣王殿下身边。
可是现在……她一边儿觉着荣王做的对,阑珊该放下工部去王府。
但另一边又觉着阑珊身负不世才华,不该只是作为一个普通女子囿于后宅,她该凭她的心意行事,有自己的一番作为。
飞雪左右为难,最后只好含糊地说道:“你的伤还没好,先不要多想别的,赶紧把伤养起来再说。而且现在咱们都在京外,王爷自己又有要紧的差事,就算他现在这么说了,也不至于立刻做起来,你何必这么着急呢?越是着急越会自乱阵脚,何况身子最重要了,所以……先不要多想。”
阑珊给她说了这几句,略觉心安。
她定了定神,还有些不安地往外看了眼,才小声问道:“温郎中真的没事吗?”
飞雪想到赵世禛那句“他死了”,忍不住苦笑:“对了,以后你别当着王爷的面儿提温大人,……郎中倒是没大事,只是、腿稍微有些麻烦,但要好好调养应该是无碍的。”
阑珊想到两人从高处坠落,多亏了是温益卿垫在底下:“当时若不是温郎中,我怕我真的会摔死呢。”
“呸呸,”飞雪忙捂住她的嘴:“别瞎说了!你福大命大的,自然是遇难成祥。”
感动之余阑珊忽然又想起来:“对了,江大哥姚大哥他们呢?”
飞雪道:“他们都很好,先前江所正几次都想来见你,只是王爷觉着你还没醒,所以不叫他来打扰。”
阑珊跟江为功太久不见了,心中想念的很,便忙道:“小叶,现在江大哥在哪儿?你叫他来好不好?”
飞雪道:“我自然可以去叫他,就是怕王爷又不高兴。你才惹了他不快,不如再忍一忍?”
阑珊呆看她片刻,心里倒也明白,万一赵世禛生气,只怕要迁怒飞雪,当下便答应了。
这一夜,阑珊吃了晚饭,又喝了药,飞雪仔细检查了她的伤处,叹道:“也难怪王爷那样生气,我看着你伤的这样都……”她的眼圈发红低下头去:“还是我保护不力。”
阑珊道:“不要这么说,你当然很得力,只是那种以山为形摆出的阵势,连我们这些工部的人最初都还没看出来呢,自然是防不胜防。”
飞雪一笑:“你可知道,你要是真出了事,我死都弥补不了。”
“呸!你不让我说那个字,自己说的倒是起劲!”阑珊急忙拦住她。
“那其实不算什么,”飞雪幽幽地说道:“我真怕这件事后……王爷不许我跟着你了。”
原本飞雪到阑珊身边的时候,以为是赵世禛的惩罚,给她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她恨不得早点离了阑珊回到荣王府,可是到现在,不知不觉竟然舍不得离开阑珊了。
阑珊忙道:“不会的,你要是愿意跟着我,就算王爷不许,大不了我就去求王爷。”
飞雪瞅着她道:“你怎么求?你今儿才跟王爷闹得不快。”
阑珊讪讪地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快……只是王爷突然就冒出那一句,叫人无法接受。可知当初我上京之前,他还信誓旦旦地让我做一番事业呢。”
飞雪看着她的样子,不由笑道:“你啊,莫非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吗?”
阑珊歪头:“你说什么?”
“现在的情况,跟你上京之前哪里是一样的?当初王爷对你是什么心意,现在又是什么心意,你难道不清楚?”飞雪摇头笑道:“连我都心如明镜似的,王爷这是关心情切患得患失而已,他生怕你再出事罢了,说句不好听的话,你若只是个寻常不相干的人,王爷才不在乎你的死活呢,只因你是他心头上的人,他才不容许你有什么闪失,尤其是这一次实在太凶险了……唉!我是很了解王爷心情的,连我都想把你妥帖的藏起来才好。”
阑珊心里本也别扭的,觉着赵世禛太过突如其来,又太不近情理,直到听飞雪说了这一番话,才轰雷掣电般明白过来。
这夜,阑珊熬了会儿痛,终于睡了过去。
直到子时过了,陪在旁边的飞雪突然感觉到有人来了,她正要起身,忽然察觉那气息很熟悉。
赵世禛到了床边,帘子掀起一条缝看向里头。
幽淡的烛光下,阑珊微微侧着头睡着,她的睡容看来安谧而静美,赵世禛本想只看一眼就走的,可是当看见她的时候,突然就挪不开眼,也动不了了。
次日早上,阑珊才醒就听到外头有说话的声音,她侧耳一听,大喜过望,急忙披衣下地。
此刻飞雪也听见了响动,忙过来扶着她:“你这会儿还不能随意乱动。”
阑珊却急不可待地,一叠声地叫嚷道:“我听见江大哥的声音了,快扶我出去!”
飞雪无可奈何,只好扶着她出门,房门才打开,果然就见到院门口上,江为功正跟门口的侍卫不知在指手画脚地说着什么。
阑珊双眼放光,大声叫道:“江大哥!”
江为功一转头,看见阑珊的时候,一时喜形于色:“小舒!”竟顾不上侍卫拦阻,拼命地拔腿往内冲了过来!
那侍卫见他竟敢擅闯,本要把他捉回来,转身的时候看到廊下站着的另一人,便忙止步退后了。
“小舒!”江为功欢天喜地的大叫着,边跑边张开双手,就像是一只跟许久不见的主人重逢的鹅……只不过这只鹅不是肥白型的,而是属于黑胖的那一类。
他嘎嘎地聒噪叫着向着阑珊扑了过来,仿佛想要给她一个温暖而厚实的久别重逢的拥抱。
谁知就在距离阑珊一步之遥的时候,旁边及时地探出一只手臂。
江为功的翅膀还张开着,却给这手臂阻拦在阑珊身前一步之遥,无法逾越。
“殿、殿下?”江为功呆了呆,略有些惶恐的站住脚行礼。
方才他只看见了阑珊,眼中就只有阑珊了,直到这时候才震惊地发现,不知何时荣王殿下居然出现了。
赵世禛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是没有嘴吗?说话就老老实实地说话,别动手动脚!”
江为功目瞪口呆。
阑珊昨儿因听了飞雪那一番话,晚上又想了很久,心里也转过弯来。可此刻见了赵世禛,脸上仍有些许挂不住,就讪讪地叫了声:“殿下……”
赵世禛瞥了她一眼,正要走开,手却给握住了。
飞雪在旁看见,心头一动,便对江为功使了个眼色。
江为功还不知道怎么样,就这么直眉楞眼地看着飞雪。
飞雪实在对这个榆木疙瘩无奈了,只能伸手拽住江为功,拉着他先到里屋去了。
赵世禛这边猛然停下步子。
荣王低头看着那只搭在自己手背上的小手,又转头看向阑珊,冷哼道:“怎么?你还贼心不死是不是?告诉你,本王决定了的事情不会改变。”
“我知道殿下是为了我好,”阑珊轻声地说道,“这次、是我太冒失,让殿下担心了,昨天又赌气说了很多不中听的话,是我的不对。”
赵世禛本以为她又是要求情,不料竟说出这番话,让他甚是意外。
“可我会好好地保护自己的,”阑珊抬头看向赵世禛,认认真真地说道,“我以后,不会再让殿下担心,其实我……不仅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更想做让殿下觉着可以为我骄傲的事情,我更想做能够配得上殿下的人。”
赵世禛的双眼蓦地又睁大了:“你、你……”
阑珊把他的大手握紧:“殿下,相信我好不好?”
赵世禛的唇动了动,过了半天才说道:“说来说去,你不过仍是想留在工部而已,你以为跟本王低个头说几句中听的话,本王就会改变心意吗?”
阑珊拉着他的手,蓦地上前一步。
赵世禛眉头微蹙:“你干什么?”
阑珊盯着他:“我想让殿下放心。”
“让本王放心?”这次换了赵世禛不懂,“你想……”
阑珊深吸一口气,一步往前不偏不倚地踩在了赵世禛的宫靴上。
她目光明亮地凝视看着赵世禛,就这样踩着他的脚背,在荣王殿下反应过来之前,阑珊踮起脚尖,轻轻地仰头吻了过去。
赵世禛先是惊愕地看向阑珊,他当然清楚阑珊还是想留在工部的,所以不惜用这种法子“对付”他。
但是对荣王殿下而言,这法子,显然非常管用。
他心里还在清高自省地表示不屑,手臂却已经不由自主地环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赵:你以为本王会吃这套吗?
小舒:真的不吃吗?
小赵:唔……真香!
这样也锁,我是真的无奈了
改改看吧,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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