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陈月蓉能够出关,除了她自身修为稳固,也因南蜀北辰东越三国频繁出现执念入魔的案例,造成死?伤数万,掀起百姓恐慌,以至三国国君共同出面将帖子递到?了大衍天晟沈归风案上?,请他出面解决。

虽然入魔与魔修是两回事,但凡人不通仙术无?法?区别,故将其统一称为妖魔,加上?有心之人故意散步谣言,编撰魔族即将现世的消息,通传四海八荒,这才引起巨大声浪。

修仙者虽已脱离凡尘,终究未能得道成仙,于世间总有守护之责,更何况此事还牵扯到?魔族,无?论如何是都要?弄清楚谣言的来源与真假。

民间沸腾,国君跟着坐不住,将那?帖子往相熟相识的修仙门?派世家全都递了个遍。

如今这事,不止在大衍天晟内盛传,诸门?派亦有所耳闻,并在上?月与沈归风互通有无?,共同做出遣派弟子下山斩妖除魔的决定。

旁的门?派是什么任务不知,大衍天晟的任务在叶成蓁与陈飞扬下山之前已经派发下来。

他们二人将与师兄苏星闻、师姐李挽心一同前往北辰国都,协助其在皇城布下防御阵法?,保护君主安全,再从其手中调出他们捕捉到?的入魔之人,查清到?底发生了什么。

任务不难,又有师兄师姐陪伴,于叶成蓁与陈飞扬来说,只是个跑腿的活,因此两人倒没像其他弟子那?样紧张,反而将注意力都放到?陈月蓉出关上?。

为庆祝陈月蓉结束苦修,陈飞扬特?地准备了洗尘宴。

这几年他跟着叶成蓁以辟谷丹为食,让本就拙劣的厨艺彻底退化成新?手水平,原先他是想亲自下厨准备的,在炒糊了两锅菜,损坏了一个铁锅后无?奈宣布放弃,用随手做的小玩意儿同山下掌柜换了银钱,买下这一桌子美味佳肴。

陈月蓉被关五年,日日勤苦修炼,修为突飞猛进,已至归元境。

虽然不能跟叶成蓁与陈飞扬比较,但在没有金手指,没有丹药辅助,天资中下的情况下有此成绩,足以显示月不离对她是上?了心的,并未因她的资质嫌弃她,是真的将她当成入室弟子培养。

陈月蓉心地善良,纵使对师傅严厉拒绝自己与陈飞扬接触的事颇有微词,但在席间仍对师父月不离大加赞扬,言辞间亦是将她当成在世父母般尊敬与爱戴。

她说完自己的事,便迫不及待问?起叶成蓁与陈飞扬怎么相遇。

潇澜苑清冷,月不离不是个爱八卦爱说话的人,陈月蓉被关这几年,几乎与外界失去联系,偶尔大师兄来时才会与她说些外面发生的事,但他来去匆匆哪里说得了细节。

时至今日,陈月蓉只知叶成蓁来了大衍天晟,陈飞扬就住在离自己不远的青玉院,除此之外皆无?音讯。

“师父说我总为杂事,耽误修行,不让大师兄告诉我外面的事。”陈月蓉喝了口果酒,被酸甜的味道取悦,脸上?浮出两团酡红,眯着眼睛撒娇,“我好不容易出关,你们可?得给我一件事一件事都讲清楚。”

陈飞扬与叶成蓁对视,拿刚被放出来的丫头没办法?。

最终由陈飞扬将五年内发生的事捡了最重要?的,一一细细讲给陈月蓉听?。

三人从下午聊至夜深,桌上?的饭菜早已凉透,散着油腻的气息。

陈月蓉喝多了酒,听?完故事还没发表感想,人已梦会周公?,酣睡过去。

叶成蓁将她带到?收拾好的客房休息,盖好被子掖好被角,出房门?与刚收拾完残羹冷炙的陈飞扬撞上?,彼此相视,五年多相处培养的默契,让他们心照不宣地跃上?房梁,一壶浊酒,对月相照。

“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已经过去五年。”陈飞扬感慨,“我还记得刚到?大衍天晟时,见到?那?么多剑仙从自己头顶的天空飞过,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没想到?五年后,我们就已经成为能够下山斩妖除魔的修仙者。”

“时如逝水,不知下个五年,我们又将是怎样的模样,会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是否能如今日这般,谈天说地对月畅饮?”

五年前,谁会想到?魔族真会卷土重来呢。

此去北辰,再临故土,虽不是猎城那?般小地方,却?也算是陈飞扬的故国故土。眼见谣言四起,故土危机,纵使未曾出现真正的魔修魔族,但此诡异发展,也给人一种山雨欲来之感。

不免让他想起故人旧事,想起尚未收敛的千余人尸骨。

夜如沉水,思?绪在此间泛滥成灾。

陈飞扬仰头灌了口酒,对叶成蓁咧嘴笑笑,“你说,万一我还没动手报仇,那?仇人先一步入了魔,或是被入了魔的人杀掉,我当如何?”

“难不成,我还要?祝他们长长久久,安安稳稳,活到?被我杀掉的那?一天?”

“这实在是太好笑了。”

叶成蓁比他了解更多。

诸门?派商议时,她得沈归风出面担保,作为长阳派的代表参与其中,知晓了外人不知道的消息。

除却?西周大妖皇还之地,因妖族与人族的隔阂不肯呈交境内入魔之人的消息,其他三国与周边小国的消息全部汇总在沈归风案头,其上?罗列的名字长如罗帐,细数下足有上?万人,死?者更是不计其数。

若非闹出这么大动静,诸位门?派哪肯派弟子下山。

这些尚且作为秘密,存于诸门?派掌门?的案头上?。

在没有找到?确切魔修与魔族出现的消息前,是不能对外公?布,以免乱了自家阵脚。

叶成蓁抿了抿唇,抬手将自己的酒壶与陈飞扬的酒壶轻轻一撞,让声脆响唤回了陈飞扬的冷静,这才缓缓道,“所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放心,你那?些个仇人,定能蹦跶到?你报仇雪恨的时候。与其为这个烦忧,不如多多修炼,早日手刃凶手报了仇,早日得享清闲。”

不是什么温柔软语,陈飞扬还是被安抚到?了。

灌了酒的眸子亮得出奇,像是盛满月光,与人对视,眸子与天边月色交相呼应,竟不知是哪个更亮些。

“你就这么肯定?”陈飞扬放轻了声音。

叶成蓁耸肩,阐述自己朴实的逻辑思?维,“与其想东想西,不如好好修炼,只有修炼是你现在能努力做到?的。至于其他,你哭到?肝肠寸断也解决不了,只会给自己添烦恼。”

陈飞扬笑笑,扬起酒壶与叶成蓁的酒壶对撞,“说得好,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春夜微凉,细雨渐生。

趁着月未落日未升,悄无?声息下满整个庭院,将墨竹与石板洗刷干净,留下一层细密晶莹的露珠,被天边霞光染了颜色,撑起一座美轮美奂的虹桥。

客房外面正对着花圃,陈月蓉推开窗,一眼就看到?七彩的虹桥,从眼前伸向远处,似与天际相接。

她深吸一口气,竹叶清香伴着雨露的潮湿扑面而来。

停在檐下躲雨的鸟儿叽叽喳喳叫着,为早起的人奏起乐曲,也引来过路人探看。

“这么早就醒啦。”

陈飞扬理完略显褶皱的衣袖,扬眉笑道,“还以为你会睡到?中午,不过早起也有早起的好处,昨日忘记给你的礼物,喏,这不就拿来了么?”

他伸手,将自己准备的礼物递给陈月蓉。

洗尘宴上?谈天说地,陈月蓉一时兴起喝了几口烈酒,她酒量奇差,两口下肚,人已晕晕乎乎,强撑着陈飞扬讲完前尘往事,头一歪昏睡过去。

叶成蓁趁着扶她去休息时,顺手将准备的礼物放在她床头,陈飞扬忙着收拾残羹,今日碰到?这才有机会把礼物送出手。

陈月蓉接过木盒,眼神带着疑惑。

“等等,既然你的礼物在这儿,那?我床头那?件是什么?”

“定是百里送你的。”陈飞扬想也不想道,“快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陈月蓉自幼对陈飞扬芳心暗许,小时候爱缠着他一起玩,长大了便想着要?陪伴他嫁给他,若不是女子矜持教她说不出口,也不至现在只得声表妹称呼。

陈飞扬送的东西,哪怕是根草她也喜欢。

何况是个雕刻着精美花纹的银镯子呢。

陈月蓉喜滋滋将镯子戴在手上?,迎着光晃了晃手腕,越看越喜欢。

“这镯子太漂亮了,我要?日日戴在手上?!”

“你喜欢就好。”陈飞扬笑得温柔。

两人就站在窗前聊了起来,等叶成蓁已打坐完毕,就见着他们一人在屋内一人在屋外,好似罗密欧与朱丽叶,被某种神秘力量隔开,必须隔着窗子才能一解相思?。

“晨露潮湿,春风偏冷,我建议你们最好进屋细聊,免得吹了凉风惹了寒,自己受罪。”

修仙之人哪会吹吹凉风就惹来寒病。

叶成蓁随口调侃这对命中注定的小情侣,陈飞扬挠挠头不知该笑还是不该笑,陈月蓉却?羞红了脸,忙慌着找什么来转移注意力,她回头往床头一看,正瞧见昨夜叶成蓁放下的礼物,连忙拿起跑回窗边。

“臻儿姐姐,你送我礼物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差点以为是飞扬哥哥送的。”

“本想当面送,就没贴纸条说明。”叶成蓁笑着看陈月蓉拆盒子,道,“哪晓得你酒量那?么差,喝了两口就醉了,吓得我连纸条都忘记写,只顾着给你掖被角了。”

陈月蓉闻言,笑弯了眼睛,“那?下次我给臻儿姐姐掖被角。”

小贩擅长包装,彩带系成花朵状,抽出下侧特?意留下的“引线”,粉嫩的花朵便随着手的抽离,一圈接着一圈,迅速绽放迅速消散。

陈月蓉打开木盒,见里面躺着个与自己模样相似的小泥人。

那?泥人圆滚滚胖乎乎,穿着红色的衣裳,正抿着嘴微笑。

泥人眉眼弯弯,陈月蓉眉眼弯弯,两者对视,好似泥人化形成了人变成了陈月蓉。

“我好喜欢!”陈月蓉抱着泥人,恨不得亲上?两口。

陈飞扬给的镯子正挂在她手腕处,银镯碰触泥人表面,铛铛两声清脆悦耳。

“我看到?这泥人第一眼就觉得跟你很?像。”叶成蓁送礼,自然要?让收礼人明白自己的心意,送贵的就摆出价格,送便宜的就说出意义,总归不能白送。

吃亏的事她向来不干。

“正好你出关在即,索性把这泥人买来送你。”

她笑着说,陈月蓉笑着听?,只有陈飞扬默默地收敛神色,显得格格不入。

“这泥人……”

说不出是失落还是什么,总归心里不太舒服。

陈飞扬微微拢起眉头,“跟你送我那?个,是不是一对的?”

一男一女,一蓝衣一红衣,明眼人都看出是一对小泥人,他当时怎么会想着只是单个特?意送给他的呢?

都是钟青,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害他误会叶成蓁。

“当然是一对。”

叶成蓁闭口不提陈飞扬那?份是作为添头被她买下,只道,“我看到?这个泥人想起月蓉妹妹,看到?那?个泥人想起你,索性一起买来,一人一个,刚刚合适。”

陈月蓉收下泥人和银镯已经很?欢喜,听?到?叶成蓁意有所指的话,心脏如小鹿乱撞,她不敢去看陈飞扬的神色,垂目握着泥人,怕自己咧到?嘴根子的笑被人瞧见,惹来调侃。

“合适,再合适不过了。”陈月蓉小声说道。

陈飞扬看看自家表妹,看看叶成蓁,心中突然生出些烦躁,他自然说不出破坏气氛的话,含糊说了句,“合适归合适,下次送这样成双成对的,至少也先说一声吧。”

叶成蓁受教,“下次一定注意。”

不是什么重话,气氛却?莫名地尴尬了起来。

陈月蓉左看看右看看,人从屋内走?出,一把搀着叶成蓁往自己屋子里拖。

“臻儿姐姐,我有话要?同你说。”

陈飞扬脚步下意识跟进去,却?见陈月蓉抬手挡在他面前,双颊微微泛红,像是下定主意般道,“我要?与臻儿姐姐说些私房话。”

陈飞扬讪讪停住脚步。

门?在他面前关上?,他突然塌了肩膀,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怎么说着说着,这两人说到?一起,他倒像个局外人,哪儿哪儿都不受待见。

他站在原地,将踹在胸口尚未放入乾坤袋的泥人拿出,细细看了又看。

原先觉得这泥人与自己形不似神似,现下再看,除了衣裳颜色哪有相似之处。

错觉。

只是普通沿街小贩摆着卖的泥人,一个模子能做出千个万个来,模样做得中规中矩,跟谁都能搭上?些相似之处,跟谁也不像。

既不像陈月蓉,也不像他。

叶成蓁送礼物,果然说得比唱的好听?,实际上?比他还敷衍。

不愧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