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德楼离燕寻居住的地方不远,转过府衙就可以看到。

燕寻看着这高楼良久,赞叹了一声这个时节人的巧思和技术不凡。

舒德楼旁有石碑刻着规矩,即人的一生只能进一次舒德楼,如果能走过十场考验,那么就能够名扬天下,舒德楼还会送上黄金百两,孤本若干,因此,这是无数文人向往的地方。要不是舒德楼有规定,每人一生只能来一次,那恐怕舒德楼每天都会有人络绎不绝的到来。

入了大门,里面是一道影壁,影壁上挂的是颇有意境的长卷,长卷中烟雨苍茫,人影憧憧。两边还贴了一副八成新的苍劲对联,上联迎四方客,下联聚九州才,横幅德垂宝地,端的是气派宏大。

燕寻没继续往里走,在门口观望了一会儿就又退了出来,目前他还不能进这个地方,毕竟他马上要考试了,如果在考试之前,在舒德楼浪费了太多的精力,那么万一进了考场脑壳昏沉那就不好了。

燕寻只要一想到自己答着乡试的试题,突然舒德楼的题目也从脑子里蹦出来了,他就有点受不太了。他还想要好好考出一个举人来呢,骚操作就不必了。燕寻还是很能分清楚现在该做的事情还有以后该做的事情的。

燕寻正迈步出来,就见卫东来和陆远山直直的朝着他走了过来。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这两个人一瘸一拐、身上的脏兮兮的,满脸风尘,看着像是刚赶路结束。

“燕兄,原来你在这里!”卫东来记吃不记打,一看到燕寻很快热情的贴了上来,找他询问这周边还有有没有什么好一点的客栈房间。

毕竟,乡试还是需要有地方好好休息的,连着考九天,如果中间不能好好休息,那么后面的时间根本不能好好答题。

燕寻摇了摇头,没打算告诉他们。卫东来脸色出现了几分不悦的意思,燕寻说道:“不如你们问问旁边的老丈,我对淮阳也不是很熟悉。”说完燕寻就准备溜之大吉了。

“哎!”卫东来和陆远山两个人连忙叫住他,几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陆远山正要再说话,就见旁边走来了一个衣着破烂四肢健全的人。

“大爷,小人好几天没吃饭了,求求您施舍一点银子吧!”这蓬头垢面、络腮胡子,脸皮干干巴巴的中年男人试探着走了上来。

说起来,舒德楼旁边是个乞讨的好地方,文人最爱一点名声,有人为了名声能整出死谏,当然也能松手给钱。假使朝他们乞讨他们不给,只需要稍微挤兑两句这群文人就没了脾气。

不过,这两个人却实在是不像什么有油水的。罢了,小鱼小虾也是肉,中年男人隐住了不屑,朝着燕寻三人发起进攻。

卫东来站在原地皱起了眉头,陆远山走到跟前,看到乞丐劝,他眉目中就染上了一缕怜悯的意思,他目光真挚的对燕寻道:“燕兄,不如你给这位大叔一点银子吧,这位大叔太可怜了!”

说到最后,陆远山神情简直就像是普度众生的佛陀了。

“……”燕寻就纳了闷了,他看起来这么像冤大头?

“我为什么要给这位银子?”燕寻不明所以的问道:“陆兄为什么不给?”

陆远山看着周围慢慢的有目光集中过来,他心里窃喜,说话更加大公无私了:“燕兄,你既然都能花五十两银子用在路上,为什么不能给这可怜人一点银子呢?燕兄听我一句劝,钱财乃是身外之物!”

说罢,路上不明所以的围观群众还觉得这人挺有正义感。看着射向他的赞许的眼神,陆远山挺直了腰板,神情骄傲。

燕寻看着眼前这个真白莲草伪绝世圣父,心中实在无语:“钱财乃身外之物,你说的的确是有道理!”燕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认可了这个说法,他看着陆远山惊喜的模样,十分好心的止住了他的胡思乱想:“我的钱财可不就是你的身外之物么?既然你知道这个道理,怎么你还要支配我的钱财呢?”

说完,燕寻鄙夷的看了陆远山一眼。

陆远山见此路不通,又退了一步。

“不如这样吧,燕兄,你先给他一点银子,就算是为兄借你的,等回去我还给你好了!”说到最后,陆远山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仿佛是在看一个不听话的小辈。

周围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燕寻听了一耳朵,大概就是说陆远山仁义的。

陆远山听到这些议论,高高地仰起头颅,从前在燕寻身上受得那些气仿佛都慢慢消散了,他高昂着脖颈,仿佛胸前的红领巾都更加鲜妍了。

燕寻:……

这是什么慷他人之慨的绝世圣父啊!要不起他早就知道陆远山的真面目了,他还相信了陆远山是个好人了。

“你没有和我开玩笑吧?我见过借钱治病见过借钱周转,没见过借钱施舍的。”燕寻摇了摇头,看着陆远山无奈的道:“你既然没钱,何苦要打肿脸充胖子?再则,我身上只带了一点钱来参加乡试,倘若把钱给了这位大叔,我又怎么生存呢?”说到最后,燕寻摇了摇头,十分不怀好意的看着陆远山,提议道:“你要是真心要帮助这位大叔,倒也有个法子,就看陆兄愿不愿意去试试了。”

说到这里,燕寻脸上露出疑窦:“该不会陆兄只是一个慷他人之慨的伪君子吧?!”

围观的众人也竖起了耳朵,陆远山心里暗暗咬了咬牙,不知道燕寻会想出什么刁钻的建议,他强装脸色淡然道:“不知道燕兄有什么好主意?”

“你看到眼前的舒德楼了吗?”燕寻指着眼前宏伟的建筑问道。

陆远山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燕寻这个狗/东西该不会是要让自己在乡试之前去舒德楼吧?

他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一步,问道:“怎么,这就是你的主意?”

“当然了,陆兄的学问我也是知道的,要是你愿意进舒德楼,肯定能够取得一个不错的好成绩,这样你拿着舒德楼给的一百两黄金,想要给谁就给谁,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了!怎么样陆兄不如进入吧,陆兄,做人不要太自私,既然你有这个能力,你可一定要去尝试。”

燕寻说完,目光更加恳切了。

嘶!这可是一百两黄金啊!路人听到这话,眼睛热切起来,他们也默默地点了点头,这话说的挺有道理,反正乡试还没开始,要是这个书生诚心帮助乞丐,那他去试一试倒也无妨。一百两黄金可不是想要给谁就给谁么。

陆远山看着这群人的反应想吐血,不详的预感终于成真,他看着立刻变卦的这群路人,心里有许多句脏话想要说出来!

这群没读过书的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么!这舒德楼里面的题目非常邪门,建成了这么久,也就才五个人通过了,让他现在进去挑战,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天方夜谭。

陆远山喉咙哽住了,一旁早就闭嘴的卫东来松了一口气,心里庆幸自己幸亏没有多嘴多舌。不然,今天进舒德楼挑战的还要加一个他。

看着陆远山神情晦涩的模样,卫东来强忍住远离他的冲动。

这乞丐也是个妙人,他思索着这个穿着好的书生看起来脸皮很厚,是做不成冤大头了,不过好在还有一个冤大头站了出来。

周乞儿想到这里,一头扎进了陆远山的怀里:“这位秀才公,帮帮我吧!我家里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给我点钱吧,求求您了!”

陆远山肚子受到了重击,只想要吐出来了,本来路上颠簸,他就身体不怎么舒服,如今更是作呕起来。

“你,你离我远一点!”陆远山把不知道多久没洗的油头推到一边去,周乞儿还要再冲上前来,陆远山一下子扶着卫东来吐了出来。

“……”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路人默默地远离了周乞儿和陆远山,这个周乞儿得有多么臭啊,看看把人家都臭吐了。

“哎,这里有文人被乞儿撞吐了!”就听有好事的人把这个八卦传了出去。

卫东来被像看猴子一样围观着,他心里的涌上羞惭的感觉。

这会儿他甚至有些恨陆远山的多事了,如果不是他,他怎么会像一个猴子一样被人看来看去呢?!

“陆兄,你不想要帮助这位乞儿就罢了,怎么能够做出这么侮辱人的事情呢?真是太不像话了!”燕寻抓住了这个机会,又非常不解的叹了口气。

围观的路人也觉得这人有点过分,只剩下吐的昏天黑地的陆远山颤颤巍巍的把手指向燕寻,想要说话却说不出什么来。

卫东来一只手扶着陆远山,不让自己的视线落到那堆呕吐物上,他把僵硬的唇角挑起来,尴尬的朝着周围的人解释道:“我们这是因为路上太过颠簸,有点水土不服,就先回去了。”

说完,他正要走,就听太岁神叫住了他。

“卫兄,你走的这么着急干嘛?你不是有银子么?陆兄和你是好兄弟,你忍心让他带着骂名离开么?”如今场景对换,燕寻才是那个好心人了。

感受着若干双眼睛朝着他望来,卫东来这一刻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能说什么呢?他只能装作哑巴。

“算了,这位大叔,他们不愿帮你,不如你把难处和我说说,你说你想要什么?”燕寻看着卫东来走的艰难的背影,他又问了身边这个乞儿需要什么。

“这位爷,我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您施舍几两银子吧!”

燕寻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像是有些不明白的道:“我母亲曾经说过,遇见讨饭的给钱……”

“是是,您母亲真是位大善人!”周乞儿一听有希望要钱来了,嘴里就像抹了蜜一样说出了一箩筐好话。

燕寻带一点讶异的看向这人,回道:“你也认同我娘的话啊?我娘还有后半句是遇见要钱的给饭,这样吧,我去旁边给你买五个馒头,让你充饥好了。”说起来,燕寻觉得这个还是有点道理的。

正要离开的卫东来、陆远山:……你这个竖子早有打算是吧?!看我们上蹿下跳看戏?!

周乞儿:……你母亲知道你这么骚么?

说完,燕寻连连说道:“别拒绝,我家里虽然种地为生,但我母亲教育我遇见需帮助的人一定要尽力帮助!不过,你手脚齐全,要是能干活何必来乞讨呢?”燕寻说完,便把准备好的馒头递给了这人,也离开了。

周乞儿看着馒头,脸色木了一下,旁边熟识他的人也跟着劝了两句,最后一个大娘道:“这个帮人的是真心的在帮人,可比那个只会嘴上说说的人强多了。”

“确实!唉,还这么挤兑人家!”说话。大娘的眼刀狠狠的朝着还在看热闹的陆远山刮了过去。

她们也都是有点见识的,吃过的盐比这群小年轻吃过的饭都多,一个人是不起诚心帮助别人,那可真是一看就看透了。

大娘慢慢散开,人流中有人走了出来,“哈哈,果然奇妙。没想到,农家也能生出这样的妙人来。”说到这里,常风清看着旁边的同窗,淡淡的笑了。

回到原籍考试的秦烨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想着自家父亲说的他可能还有个胞妹丢在这里,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如今又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