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从侧门进了裴府,然后一路上老管家才说起家里的家长里短。

他神色动容的看着长大许多的少女,心中的复杂说不出来。想想当时小姐刚离开时候,才那么大一个小孩儿,如今竟然有种成熟的痕迹。

赵管家心中默默地思考自家小姐有没有遇到什么事情,不过看了旁边跟着的燕寻一眼,他心中隐下想要说的贴心话。

“小姐,您回来了!老爷他,他在书房里等着您和表少爷呢!”说到这里,赵管家想起裴挚瘦削却仍然撑着身体行至书房的模样,喉咙哽了哽。或许,这就是他们父女最后见面的机会了吧?自己伺候的裴家几代主子,没想到竟然见到这样伤心的景况。

裴明光歪了歪头,神色一滞。她素来明锐,会察言观色,如今看了这样子的赵管家,心中很是惴惴。

“我爹爹……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裴明光轻声问道。随后她咬了咬唇,无措的眼神看向燕寻,想要寻求一点安慰。

燕寻心中觉得,裴挚如今并不十分好过。

不过,裴挚这人并不是因为寿限已至而亡,他的结局虽然没有明着说出来,但也隐隐约约提过——裴挚不是病死的。这之中恐怕是有别的原因。

他想到了如今朝中的形势,朝着裴明光摇了摇头,心下也有些担心的加快了脚步。

“老爷就是最近一直失眠,想念小姐了……”

听着裴明光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赵管家并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目光慈和的看向勃勃生长的小姐,心中略有些欣慰:“老爷看到小姐,和表少爷,肯定会很开心的!”

说完,几人再走了几步路,就走到澄园。从澄园边廊檐下穿过,赵管家就抬臂道:“老爷就在屋子里,小姐和表少爷请!”说罢,赵管家目送着两个人进去。

燕寻和裴明光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一进屋子,就感觉裴挚室内非常的灼热。如今已经三月里了,这书房仍然还是窗子紧闭,火炉炽热。裴明光身体本来就弱,穿的衣服多,进来不久,脸上就烘上了霞色。

燕寻微微扯了扯衣服的后襟,让衣服离身体远一点。他往前走了两步,看到一个瘦削清癯的中年男人端坐在黄花梨木椅上。

这男人一身青色袍服,颇有几分古代文人的风骨。他眉毛应该总是蹙起来的,因而眉心有了深深的褶痕。眉毛下眼神端谨慈和,眼窝深邃。眼底下青黑痕迹十分明显,可见是许久没有休息好了。

燕寻心中一边沉思,一边同裴明光一起拜见了裴挚。

“爹爹!我回来了!”裴明光一时之间眼眶通红,她眼睛睁大了,像是要好好看看自己的父亲。

“咳咳咳!你们来了!”裴挚说话间,总有一股倦怠的意味。他眼睛眯了眯,看着自己泪痕满面的女儿,又想到了亡妻。听到裴明光出声,一时之间他心乱如麻,也跟着眼眶通红。

只不过碍于侄儿在眼前,他忙把眼泪收了,柔声道:“明光,你回来了……”

“是,爹爹!”裴明光终于忍不住了,一头扎进裴挚的怀里。离家近三载,如今终于得以重新见到父亲。

然而,父亲同以前俊郎的模样一点也不同了,他如今的面容,甚至没有年长的大舅舅二舅舅年轻。

裴明光揪着裴挚的衣服,啜泣道:“父亲为什么不好好保重身体!!”

听着女儿率直的撒娇,裴挚脸上便微微的露出了笑容,他眼神看了燕寻一眼,很快又安抚起裴明光:“父亲哪里……咳咳……父亲当然好好保重身体可……”

燕寻看着裴挚想要咳嗽,又因为裴明光在强忍着的模样,心中暗叹一声,便出声转移了话题:“表妹,你赶了这么远的路,如今不应该大喜大悲,哭了又要头晕,别哭了。姑父,您也要保重身体才是,陛下看重您,您即使想要报答陛下,也要养身才行。”他一边说,一边目光灼灼的看着裴挚。

燕寻略一沉思,就知道裴挚基本上是皇帝的心腹,因而,他也并没有怎么遮掩自己的想法。

裴挚眼神一亮,神情微微一动看着燕寻。

这个少年,好像与自己设想的有些不同。

他从前也是听说过这衔玉而生的少年的,妻子在时,也常常提起。据说老太君给他取名阿琢,就是取的玉不琢不成器的意思。

如今看来,这少年真是既大胆,又敢说。

他拍了拍裴明光软软的头发,压下了和女儿谈心的想法,反而看着燕寻问道:“阿琢不远千里送你表妹来扬州,实在是辛苦了。”

燕寻摇了摇头,微笑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两个人你来我往几句,裴挚仍然没有摸清燕寻到扬州来打算做什么事情。他便直接的道:“阿琢到扬州,可还有什么事情?姑父一定帮你做到。”

他看着眼前青竹一般的少年,心中还是愿意给他一点回报。

燕寻脸色一动,露出了微小:“是姑父!其实我是来跟着您读书的,我从小的志向就是考上状元,希望您能帮助我达成这梦想!”

妻子没在的时候偶尔提过燕寻是个憨吃憨玩只知道和姐姐妹妹们谈天说地的膏粱公子,怎么到这个人嘴中,就变成了一个一心进去的少年郎了呢?

裴挚觉得他可能因为身体不好,记忆也出现了一些偏差。

不过,如今他的身体并不好,甚至连御医都不敢说自己这是怎么回事。就算燕寻再聪明,自己也是没有用武之地。想到这里,裴挚叹了口气:“阿琢,倒不是我不想要教你,你聪明练达,当然是个读书的好面子。只不过,姑父如今的身体……”他说到这里,看了旁边小眉头紧紧皱起的裴明光一眼,把实话给压了下去。

裴挚说完这几句话,觉得身体酸软麻痒,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着自己,他微微往椅子靠背上靠了靠,气声道:“我如今镇日里困倦,实在是怕耽误了你的前途。”裴挚略缓了一口气,叫道:“来人,把药呈上来。”

这个药怎么会现在喝?看着裴挚的身体,不像是有病,倒像是……有瘾?!

燕寻正在思考这人的身体会成什么样,就听外面的丫鬟送了药来。

裴挚微微一顿,看着裴明光点了点头道:“好了,送上来吧。”

他伸手接过了微微烫的药,准备喝下去。

燕寻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五感敏锐,稍微凑近一点闻着眼前的汤药,就敏感的察觉到了自己精神微微振奋了一些。

这好像有种不太对的感觉……他眨了眨眼睛,问道:“姑父用这药多久了?身体可好些的?”

裴挚刚想要用下去,如今听了燕寻的问话自然是先回答他。

他微微沉吟的一下,道:“我如今已经用了……二十余天了。”

“从前也是吃的这个药么?”燕寻听到二十来天,心中松了口气,又开始了提心吊胆。

万一真的是他想的那个,那么……就算是二十几天,也没有什么值得庆幸的。

“从前用的是王太医的药,不过,久不见好。后来遇见一位济民堂的神医,他给我用了这个药,如今身体好一些了。”裴挚把话说完,心里也微微提了起来。

难道会是药有什么问题么?看着燕寻,好像并不是无的放矢的模样,连一旁的裴明光也看着这碗汤药端正了脸色。

这会儿裴挚心中更加疑惑。

“姑父您用了这药,有没有什么手脚酸软,身体虚弱之类,甚至对药材上瘾、到时间没有喝药就身体不舒服的症状?”

裴挚本来听到前面只以为燕寻说的是他观察出来的东西,然而听到上瘾这两个字,他悚然一惊。

他见过饮酒成瘾的人,前朝还有吸食五石散成瘾的,如今听了这话,裴挚神情变得端正起来。“你是说,我这药里面,被人下了药?”

“表哥……”裴明光眼神错愕,没想到自家父亲竟然处在这样一个环境中。

燕寻并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微微有点费解的道:“姑父,这些药物的剂量也是应该有定数的。有些药物,或许多一点、少一点都会对人有害。”燕寻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建议道:“不妨请太医再过来看一下,也能让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放心。”

这话说的拗口,裴挚觉得手旁的瓷碗,开始有些烫手了。

他眉头拢起,对着身边一身精干衣服的小厮吩咐道:“裴消,你去请济民堂的华神医来,就说我突然犯了旧疾。裴冕,将府里内外都守起来,在华神医没来之前,一个人也不准出去!”

裴挚面色深沉如水,他这会儿已经在想着两年前,自己夫人的死会不会也是这群人做的……

陛下派自己下扬州,是有公务在身的,谁会有预谋的对自己做这种事情呢?

裴挚神色震动,心中思考的就更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奈奈的10瓶营养液,谢谢枫叶的营养液

做了一会儿年终总结,又翻了从前的摘抄,看到曾国藩这句“凡事须逐日检点,一日姑待后来补救,则难矣”,有点感触。

新年新气象,从明天开始,就要做到逐日检点才行。

因为隔壁《解凤袍》,所以偷空看了一会儿《中国帝王后妃大辞典》。目之所及,少有善终,看着让人唏嘘。

写东西就是写敲击人心的故事,写心中不平之事,写难述情思吧。希望以后也要记着为什么写文,明确立意,大步向前。

也谢谢大家的包容和支持,每一句留言,每一个收藏都是很大的鼓励,谢谢。

总之新的一年,希望大家都开开心心,学业有成、事业顺利,健康暴富。

2020,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