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声闷响。
少年小小拳头袭向和臧川,和臧川右手反横在腹前,用掌心截了这一击,五指合拢,顺着少年拳头的力量侧身一拽。
待少年擦身而过之际,左膝凌厉撞向对方腰椎。这若撞实了,怕是立即得个半身不遂来。
膝盖逼近,千钧一发之际,少年腰身以不可思议地角度扭向左侧,避开这一膝盖后,右手改拳为拍,在和臧川左膝借力,竟顺势后仰,抬脚狠狠踢向对方头部。
“好!”
和臧川眼睛一亮,这少年反应堪称完美。他不退反进,左手抓了少年脚踝,半抡着便要砸向地面。
少年人在半空,抓在脚踝的大手犹如铁爪,断无挣开的可能性。容臧言啊一声,抬手捂住双眼,从指缝处露出两枚亮晶晶,兴味十足的眸子来。
少年被抡起,甩过和臧川头顶时刻,腰部猛然回折,双手死死锢住和臧川小臂,张嘴便咬。
和臧川几时见过这种野路子,右手已经蓄力,随时可将少年击飞出去。或抓着对方脚踝的左手使力,也可重伤少年腰腿。
但他只是挑眉,左臂绷紧肌肉,硬是让这少年狠狠咬了上去。
少年每一击都是搏命招式,这一牙口自然也是,只他使出全身力气,却也没能咬破这傻大个一丝皮肉。
“松口。”语气无可奈何。
和臧川等了一息,见少年咬得瓷实,他右手拍拍少年后脑,却引得对方咬得更死。
这什么路子?这么野!
和臧川有一千种法子甩开少年,可这少年此刻身子对折,完全攀附在他臂上,若强行甩开,势必会伤了对方。
一个不松口,一个不敢动,二人竟就以这种诡异的姿态,僵持不下了。
“哈哈哈哈,二师兄!”容臧言放下捂眼的双手,指着二人捧腹大笑:“哈哈哈啊哈哈,乱拳打死老师傅,阴沟里翻船,二师兄你……啊,师父!”
容臧言热闹瞧的太专注,这才注意到太允夙立在另一侧,已不知站了多久。
和臧川一惊,单臂举着少年转身,见太允夙果真来了。他就着这个诡异的姿势,与容臧言一并跪了行礼:“弟子见过师父。”
太允夙眼神莫名,那少年侧头瞧她,嘴里咬着的一块肉却丝毫未松。
“这是做什么?”
“弟子误以为小兄弟也是修身之人,一时手痒,请师父责罚。”和臧川平举着左臂,低头不敢瞧太允夙脸色。
他因经脉过粗,真气流失比吸纳更快,寻常修真之人的法子并不适合他。太允夙为他制定了另一法子,走的是半修真半修身之路,是以在修真之人中,他的肉身算是极为强悍。
方才见这少年之时,少年周身肌肉紧绷,姿态防御,这分明是修身之人才会有的动作。若是那修真之人,第一时间防备,定然是真气运转,手里捏个法决备着。
但二人一交手,他才明白少年并非修士,只是身体的本能戒备罢了。当时便欲停了打斗,却又被少年利落反应吸引,这才拆了两招。
太允夙清楚自己这个弟子,因走的半修身路子,比寻常修真之人更为好战。又因极难遇到同样修身之人,若见着一个,定会想了法子切磋一二。
她向少年招手:“下来。”
像话吗,分明咬不动,还死叼着不松口做什么。
怎么像个小妖兽一般!
老/二那身铁疙瘩,别说这少年用牙咬,便是给他一把剑,能不能见血都得两说。
少年戒备看了和臧川一眼,没有迟疑,立即松口跳了下去,又“噔噔噔”跑回太允夙身旁。
“张嘴。”太允夙捏他脸颊,少年嘴巴不由自主嘟嘟起,眼睛眨巴眨巴,没有抵抗。
太允夙细细瞧了瞧少年门牙,见没崩掉一星半点,这才松手。
“师父,是二师兄动手的,弟子可不曾参与。”容臧言仰着小脸,扁嘴一脸委屈,立即将自家亲师兄给卖了个干净。
太允夙睨他一眼:“都起来。老三,你两个师兄俱是风尘仆仆,怎你还是这般光鲜?这一月偷懒了不成?”
“啊?”
容臧言起身打量一遍师兄,对方一身黑衣变成灰色,衣摆血迹斑斑。再瞧自己,烟青色外袍不染灰尘,甚至熨烫地极为平整。
“师父,弟子有好好除妖的,真气也是精进了的!”容臧言噘嘴:“那是两个师兄邋遢。”
好好一少年,非嘟嘴说话,举手投足风情万种,偏他又无半分女气。行为举止活似妖孽,也是撒的一手好娇。
太允夙并不吃他这套,抬手自储物袋内取出一木匣:“是么?那便检验一番。”
她转身走至木犀树下,撩衣盘膝而坐,自匣内起出一架墨色长琴,打横搁在腿上。
“一首曲子,容你五次失误,不合格自去找你大师兄请罚。”
太允夙一语既出,十指即动,琴音铮铮,清越荡开,这便直接开始了!
“苦也…”容臧言皱眉哀叫一声,怎的师兄犯错,却是他受罚?
心下腹诽,手上却不敢耽搁。右手五指修长,凌空一抓,一柄长剑赫然在手。
“锵!”寒光过,剑出鞘。
容臧言手持长剑,腾挪转移,舞的肆意。剑随琴音走,或上挑或刺出,动作大开大合,端的是不羁随性。此时的他终于没了那副妖孽气息,男儿本色尽显无疑。
太允夙席地而坐,身后是枝繁叶茂的木犀树。
木犀又名桂花,花香清淡素雅,细细小小点缀在绿叶间,几缕阳光透过枝丫,落在太允夙白色锦缎长裙上。
白云皑皑与瑶光峰齐高,琴音清越余音袅袅,少年满眼光华,一瞬不错瞧着此时此刻,这个宛如谪仙的女子。
和臧川站在一侧旁观,他身旁一丈处便是那少年。
“好曲!”和臧川娃娃脸上带着骄傲,仿佛弹琴之人是他一般,嗓音低沉,向身旁少年说道:“如何?”
少年侧头看他,不知道这个傻大个在说什么,便抿着唇沉默。
“此乐器为琴,名太史,是师父首创,后传入世间,引无数才子佳人日夜钻研练习。”二人身后一道冷肃声音传来,晁臧海提着一个食盒来到两人中间。
“大师兄。”和臧川抱拳行礼。
晁臧海颔首,望向正在舞剑的老三。
突然,容臧言出剑动作一滞,琴音不停,下一瞬他立即又完美契合进琴音中。
“老三精进不少,一支曲子只四处失误。”
晁臧海眼露赞赏,先是赞了一句老三。随即想起师父说他吓着这少年了,那他便多说几句,是否有益于缓解对方惧怕情绪?
嗓音冷肃,缓慢道:“老三督脉有损,双耳失聪,起初师父教会他读唇语,现下又教了音波功。”
“师父说心跳有声,绿芽破土而出亦有声,只要是声音,就会有音波。”
“现音波功只是小成,老三已与正常人无异,待他日大成……”
“师兄!”和臧川突然出声,截了晁臧海话头。师兄一向谨慎,怎么今日将老三秘密这般大刺刺说出去?
晁臧海止了话头,解释道:“无妨,这少年不通言语。”
不通言语的少年抿唇,不看晁臧海与和臧川,眼神黏在太允夙身上不动。
他听不懂这两人在说什么,但大半天下来,“师父”这个东西自三人口中出现无数次,所以他们是因为叫她师父,才能留在这里吗?
他眼底浮现渴望,太允夙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温柔的手指,怜惜的动作。这些他已经得到的,怎么能再失去?
况且这是他唯一找到的族人!
琴音收,剑入鞘。
太允夙扫一眼长出一口气的老三,嘴角微勾,低头收拾琴匣。
还不错,果然没偷懒。
容臧言瞧见了太允夙那抹浅笑,这便是对他最好的褒奖。他喜滋滋收剑,待要再贫嘴几句。
“师……师父。”
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突然响起,绝不是三个弟子的声音,太允夙抬头一瞧。
少年已不知何时站在她面前,亮而纯粹的眸子瞅着她,拳头握紧。再一次开口便顺畅了许多,字正腔圆,奶声奶气:“师父!”
太允夙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