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道宗安排给七星门的院子内,五人笔直跪成一排,除却霍臧敞外那四人脸色羞红,令臧一看也不敢看太允夙一眼。
令臧一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第一次犯错竟是逛青楼,且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开阳从那藏娇阁领出来。
此时他紧张心虚到极点,师父是不是很生气?她在中原颇有声望,自己作为她的弟子,竟做这种荒唐事……
再有,师父会不会以为自己真的……找了姑娘?
令臧一想张口解释自己什么都没做,又不知这话该如何出口,只觉得上方太允夙的目光看过来,重似千斤,他快要跪不住了。
“荒唐,堂堂七星门的人,竟去那种地方,还伤了普通百姓。”
开阳一张老脸黑如锅底,他这辈子就没今夜这么丢人过。
“说,谁的主意?”
五人一时沉默,霍臧敞抬起头来一脸无谓:“是我的主意,我带几位师兄弟去的。”
令臧一强行按下繁复的心绪,终于反应过来他们说了什么。
“回师叔,几位师兄是为了我才去的那个地方。”
太允夙微一挑眉,小弟子不会说谎,那为了他的什么,众人要去逛青楼?
开阳果然也不信,霍臧敞是他的儿子,知子莫若父,他还能不知道那小子的花花肠子?只是例行审问罢了。
开阳只当令臧一是要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于是质问:“为你什么?”
“弟子……”令臧一抬头欲答,正正对上太允夙探究的目光,他顿时语塞。
霍臧敞:“爹,你不用问了,就是我的主意,他们四人第一次到芝城,怎么可能知道这种地方在何处?你责罚我吧,与他人无关。”
开阳脸色黑如锅底,他问一旁站着的刘臧栩:“刘师侄可还记得戒律堂规定?”
刘臧栩是掌门亲传弟子,开阳不是不知戒律堂规定,但刘臧栩代表的天璇峰,问他更为合适。
“挑唆他人犯戒者十戒鞭,伤及普通百姓者二十戒鞭,碰触嫖赌者十戒鞭。”
刘臧栩行礼:“回开阳师叔,霍师弟二十戒鞭,令师弟三十戒鞭,其余三人各十戒鞭。”
“这不对,爹,是那家奴险些打到我,令师弟替我挡了的。况且挑事的也是我,不该罚令师弟那二十鞭。”霍臧敞愕然,急忙开口辩解。
开阳蹙眉,他看向太允夙。倒不是他不愿意罚自己儿子,只是这数量是刘臧栩说的,掌门最为宠着太允夙,她若开口抹了令臧一的戒鞭,也不是不行,刘臧栩定不会阻拦。
“小四,你怎么想?”
太允夙不理开阳眼神,盯着小弟子头顶发问。
令臧一抬头直视众人:“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是我打的,我愿受罚。”
太允夙神色和缓,这才看向开阳。
开阳心下几分诧异,都说瑶光心狠手辣又护短,这也不是毫无缘由的护短嘛。
他突然道:“回宗门再罚他们,堵不住关注此事的悠悠众口。瑶光你有长鞭,不若代替戒鞭,就此行刑了吧。”
“刘师侄觉得如何?”
刘臧栩面色不变,只是低头道:“出行前师父叮嘱弟子,在外一切听从两位师叔吩咐,师叔们做主即可。”
方才是问他戒律堂规定,这自然该回答。刘臧栩心下明白,此时问如何处置这五人,可不容他指手画脚了。
掌门的人就是做事稳妥,开阳又问太允夙:“瑶光可愿代劳?”
众人目光灼灼看向太允夙,令臧一反而松了一口气,他更愿意是被师父亲手责罚。
太允夙只是想了一瞬,右手自腰间拂过,青色长鞭噼啪一声脆响,地面顿时多了一道深深鞭痕。
“戒鞭之下不容真气抵抗,力道与方才这鞭相同。”太允夙绕到第一人身后:“戒律堂受罚的规矩,不用我再说一遍吧?”
那第一人咬咬牙,后背紧绷回答:“弟子知晓,不许躲避不许求饶。有劳师叔了,请。”
“噼啪。”
院中只剩鞭子到肉的声音,以及受罚之人沉重呼吸。
一圈很快抽过去,令臧一最多,太允夙将他放在最后罚。
这个小弟子跟着老/二修身,鞭子是威力大,但他应当不会如同别人那般痛,太允夙手下丝毫不放水。
令臧一身姿不动,只袖下指甲狠狠扣在掌心,眼眸低垂,是以无人能看见他隐忍难耐的痛。
前十五年里遭遇的事偶尔还能想起,这副身子已经被弄坏了,对痛感比别人更为敏感难忍。
三十鞭格外漫长,等一切结束,鬓角冷汗终于滑落。
太允夙收了长鞭去前方,这才看见小弟子鬓角的冷汗,她眸光一紧,露出几分不解。
这种程度的鞭子抽在老/二身上,他顶多觉得酥酥麻麻,怕是连痛都不会觉得,怎么小弟子看起来似是很痛?
戒鞭之后还需跪一个时辰,三更天时分,令臧一扶着霍臧敞进后院,就见开阳早已等在霍臧敞屋内,桌上放着各种伤药。
令臧一心头泛起阵阵酸涩,耳畔都是开阳一叠声问疼不疼,以后还敢不敢的声响,他悄悄退了出来。
师父的屋子漆黑一片,她是睡了吗?有没有生气?亦或,有没有心疼?
令臧一低头神游,落寞推开自己的屋门,也不想点灯收拾自己。后背痛的厉害,他直接向着床的位置走去。
“伤不处理?”
黑暗中突然传来一声质问,语气微微恼火。一盏灯烛悠悠燃起,映出太允夙不满的脸色。
“师父?”
令臧一使劲闭闭眼,不是幻觉,是师父坐在桌边,正不满看着自己,是真的!
看小弟子由不可置信到委屈酸涩,眼尾都染上一抹绯红,太允夙那点子怒气瞬间消散。
“上衣去了,趴床上。”
太允夙心想,小弟子第一次挨打,还是当着众人的面,自己下手又重…这是心里委屈难过了么。
令臧一腮帮子咬的死紧,这才将情绪极力控制住。方才他还艳羡霍师兄有人关心,自己现在也有,还是师父呢。
他沉默着脱去上衣,转身趴在床上。
太允夙举着灯盏过去,这才看清小弟子后背伤痕。
鞭痕青紫隆起,肿成道道狰狞的肉棱,交叠处更为严重,皮下大片淤血堆积。
“怎么这么严重?”太允夙吃惊,细细摸上其中一道隆起:“这鞭子就是抽在普通人身上,也不会这般严重,况且你不是修身已有小成?”
微凉细腻的手指在后背游走,心下一阵颤栗,令臧一将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我不疼,师父不要担心。”
太允夙怎么可能不担心,她眼中后悔心疼,急忙取出一瓶药来。
“淤血要揉开,这种痛不亚于挨打时……你咬着帕子。”她将帕子折叠好,塞令臧一脸旁。
令臧一伸手接了,闷闷嗯一声,指尖捏着帕子,突然问:“师父怎么知道揉开肿痕,不亚于挨打时痛?”
太允夙紧着眉头开始揉开淤血,指下肌肤纹丝不动,但她知道小弟子肯定很痛,于是分散注意力的聊天:“因为我也挨过。你为什么去青楼?”
令臧一正痛到眼前发黑,成功被这句话吸引注意力,甚至都顾不上再去控制身子。
他吞吞吐吐:“去…去了解……了解一些事。”
太允夙:“什么事?”
如何讨你欢心!!
但这话令臧一怎么敢说出口,他心下紧张,又不会撒谎,竟一时没了言语。
太允夙感受着自从问话开始,小弟子就开始颤栗的身子,知晓这人之前是在故意控制着。
此时见他沉默,突然福至心灵,男人去青楼,想了解的能有什么事?
她有一丝怔愕,小四今年才十七岁,还不到法定年龄啊!
但这里又不是前世,小弟子有了这个心思,自己做师父的不该阻拦?
她看着手下的少年,第一次真正察觉到,这已经是个男人了,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太允夙也跟着沉默,待伤痕揉的差不多,她突然悠悠道:“小四,我知道这是人之常情,也是一种天性。”
“但你如今还小,师父希望再过两年,你再去……再去接触这些事。”
令臧一脱口而出:“师父,我不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