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过去,项邵闻开始恢复上学的日子。没有了闻哥儿从早到晚的陪伴,对于小安和而言,等待成为他每天要做的事情。
好在没等他愁苦太久,就要忙碌起来了。
秋高气爽,高空碧蓝,放眼望去稻田已全是金灿灿一大片。秋风扫过,稻浪翻涌,今年又是一个大丰收的时节。
清晨,村民们伴着露水扛起镰刀早早往田地赶,这段时间他们整日都得待在田里收割。
项邵闻要念书,小安和每天就跟着阿爷下田地。他看着阿爷勤勤恳恳收割稻谷,那么一大亩的田地,这得收割多久呀。
小安和瞥见其他小孩拿起小镰刀下田,便也跃跃欲试。
他站在田边朝阿爷叫喊,秋风把小孩儿脆生生的声音送到田野间的每一处。
“阿爷,我也要收割~”
阿爷对小安和摆摆手,“去去去,小乖孙自己去玩。”
小安和不甘心,凭什么其他家的小孩就能一起下田,喏,隔壁田的铁柱还被他阿爸赶去干活呢!小安和见阿爷看都不看他一眼,咬咬牙跑到隔壁田,问铁柱他们有没有多余的小镰刀。
于是,小安和心满意足地扛起小镰刀悄悄下田,等阿爷发现小乖孙不听话的时候,自然是又气又舍不得打人。
阿爷没什么震慑力的训了小孩儿几句,说是骂人,嘴角却翘得老高呢。
哎,小乖孙没白养,那么娇娇嫩嫩的一个小娃娃,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大人来帮忙割稻哩。
阿爷觉得这辈子活成这样满足了,大孙子有担当成熟,小孙子体贴懂事。人活到这把岁数能看开的事情越来越多,别人家都盼着家里的孩子早点结婚添个胖娃娃,项阿爷却没这种思想。
这人呐,要知足常乐活在当下,眼下大小孙子都健健康康陪伴在他的身边,阿爷心里痛快。明明都一把老骨头了,干活的劲头却不输给壮年小伙子。
阿爷怕小安和给稻子割伤,特地给他戴了一副手套护着,还手把手教他割稻的方法,告诉他要是累了就上岸休息去,不能勉强自己。
小安和认认真真地学割稻,那么小小的一个娃娃,身子和稻谷差不多高,却一点儿都不怕被弄伤。在田里忙了十来几十分钟,还别说,小孩儿这稻子割得挺上手呢。
小安和其实找些事来做分散注意力也是好的,这样子他就不用整个心挂念在项邵闻身上。
他听说念书是件很重要的事,阿爷也说闻哥儿念书的时候他不能跟着。于是小安和只能忍,白天他不和阿爷说,下午等闻哥儿回来时他只恨不得把自己栓在闻哥儿腰带里,无论走哪儿都得带着他。
金灿灿的稻田里热热闹闹,村民们割到一定时间就上岸休息喝水吃东西。小安和也带了粮食过来,这都是闻哥儿昨晚做的面饼子。
面饼子就真的只是简简单单的面饼,没有什么陷,外层洒了些芝麻,油也没有放太多,干巴巴的,一口咬下去得慢慢嚼动。好在是昨夜才弄好的,这种天气放个一两天还没有那么硬。
小安和吃了半个面饼,又喝了一些水。他看阿爷还在田里不上来吃东西,就朝阿爷大喊,让他过来休息。
午后日头没那么毒了,下田割稻的人也越来越多。稻谷割下来用推车装好,装满一车后便往家里运,放置好了再把车推过来,如此反复,田野通往村子的泥路上,全被推车给占满了地方。
阿爷要把推车里的稻谷拉回家,于是田里暂时只剩下小安和一个人吭哧吭哧的割稻。
他忙了一天,两条小手臂都割酸了。尽管戴了帽子,脸蛋却被晒得红彤彤的,看上去就像一个熟透的大苹果。
小安和正埋头忙着,后背突然冒出两条手臂穿过他的腋下。下一秒,整个小身子腾空,两条沾着泥巴的小腿在空中扑腾两下,吓得他差点握不住手里的小镰刀了。
他扭头,大眼儿亮亮的,惊喜道:“闻哥儿,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早?!”
这学期是初中的最后一学期,学校里规定下午也要上课了,所以前阵子闻哥儿都是踏着夕阳回来的。今天太阳这还没落山,他却提前见到了他的闻哥儿。
小安和兴奋地叫出声,也不管手脏不脏,直接圈住他闻哥儿的脖子,哼哼撒娇,“回来啦回来啦,闻哥儿我好想你!”
项邵闻低低哂笑,指腹沿着小孩儿的包子脸抹了一圈,看到他晒得整张脸都发红,心里酸酸的,又因为小孩儿懂事感到欣慰。
“怎么这稻子都割到脸上了。”
小安和白软软的包子脸有被稻谷划过的痕迹,脸颊还有一些泥土捡溅上去,干巴巴的凝固在娇嫩的肌肤上。
项邵闻轻柔地给小孩儿擦脸,越擦心里越热,暖呼呼的,小孩儿太懂事也是招人疼呀。
小安和嘿嘿笑出声,随后又生出几分纠结,“我没注意到,闻哥儿给我擦擦,这样我是不是不好看了?”
项邵闻轻轻勾起嘴角,“不会,咱们小和是最好看的小孩。”
阿爷把推车推回来后,项邵闻把小安和放下,顺手夺走他手上的小镰刀。
小安和眼睛一转,想要把小镰刀拿回来,“闻哥儿,你做什么呀?”
“我和阿爷割稻,你要留在这里休息,不然明天累得爬不起来,还怎么下田和阿爷割稻?”
小安和皱起小眉头思索,最后决定把小镰刀还给铁柱家。他要听闻哥儿的话保持体力,这样明天才能继续帮阿爷割稻。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直至日落西山,山间传来赶牛人的吆喝,田野间响起推车的轱辘声,村里从早到晚一片忙活,人人都在为了生活劳作忙碌。
爷孙三人光着脚踩着泥地一路走回去,院子的大门推开,映入眼前的就是黄澄澄的一大片稻粒
。
平坦的地面上铺满了稻粒,这是将前两天收割的那部分先摊匀晒干了。这些稻粒晒干后可以用稻谷机碾皮,碾完皮后就是白花花的大米。等把稻粒都黏成大米后,就可以扛去县城里卖掉挣钱,年年如此。
把稻谷推回家安置好,项邵闻还得上山把牛赶回牛棚。
小安和原本想跟过去,可是阿爷得煮饭,那院子里晒了一天的稻米要全部收起来,如果他不帮忙,一会儿闻哥儿回来还得忙活。
于是小安和把他的闻哥儿送出门口后,转身折回院子拿起簸箕将稻粒铲起来往大缸里倒。
倦鸟归巢,挨家挨户烟囱升起袅袅白烟,大家都忙着准备晚饭,这累了一天下锅的米还得多放两筒呢。
爷孙三人围在饭桌上吃晚餐,项邵闻开口,说:“阿爷,明天要不先把一部分稻子碾皮了,我后天去县里卖给米行。这样分批卖几次,不用太辛苦。”
丰收的时节村里出的车几乎都被大米占满,要一下子把全部的大米运出去卖掉的确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项阿爷同意了项邵闻的想法,第二天赶早,天蒙蒙亮公鸡还没啼叫时,项家第一批晒干的稻子就送进稻谷机。
稻谷机是手动碾皮的,舀起几瓢进去,手臂转动,一下一下将里面的稻子磨去皮。白花花的大米从出口洒落到大缸里,磨完一次,就得清除留在稻谷机内的稻皮,接着把没去皮的稻子舀进去,不断循环。
小安和今天没和阿爷下田,他寸步不离的跟在项邵闻旁边看他磨稻子。时间久了,小孩儿还会态度严肃地要求项邵闻去休息,小安和撒起娇来比女娃娃还招人心软,项邵闻有时没磨得没办法,就转身去吃些东西暂作休息,于是这磨稻子的事就落到了小安和手上。
小安和个头低,手够不着转动的手柄。他从屋里搬出小凳子站在上面,磨稻谷需要消耗很大的臂力,小安和一开始还斗志昂然,没多久人就焉了。
项邵闻见小孩儿尝到苦头,好笑的把人抱到一边。
“这下肯乖乖待着了吧,小和有这份勤劳的心很好,但是呢,有些事还是留给大人做才适合。”
被严重打击到积极性的小安和郁闷的待在旁边,他看着项邵闻比他高大许多的身体,心想他要等多久才能长大。
小安和忧郁问:“闻哥儿,我还要多久才能长大呀。”
项邵闻边磨稻子边回:“该长大时就会长大了,小和现在八岁,再过几年就好了。”
“几年是多久?”
“慢慢等,我陪小和长大。”
小安和腆着脸,小身子又朝他的闻哥儿扑过去。
小孩儿软软撒娇,“闻哥儿~”
项邵闻垂眼,摸了摸小安和的脑袋,知道小孩儿又有事要跟他商量了,“怎么了。”
“明天去县里可以不可以带上我呀?”说着小安和摸了摸软乎乎的屁股,阿爷说坐车去县里屁股会被颠得很疼,可是他不怕疼了,他要跟着闻哥儿去卖大米!
项邵闻有些犹豫,见状,小安和更加不安了。短短的手扒拉着他闻哥儿的腿不放,大脑袋不停蹭着对方的腰腹,“带我去嘛带我去嘛,闻哥儿~求你了~我都没去县里看过~”
项邵闻叹气,晚上问过阿爷,阿爷抽着水烟瞟了小安和一眼,“带去就带去吧,这次去吃了苦说不定以后就不吵着跟去了。”
躲在房间里偷听的小安和欢呼一声,掀开帘子朝屋外的阿爷大喊,“谢谢阿爷!”谢完又补了句:“我不怕吃苦!”
项邵闻进屋,对上小安和亮晶晶的大眼睛。
“闻哥儿~明天记得叫我早起噢!”说完,不用对方催他睡觉,自己乖乖的拖了鞋爬上床躺好。小孩儿肉肉的身子在床上滚两圈,便甜滋滋的入睡了。
项邵闻给小孩儿盖被子,小小的毯子盖在肚皮上免得夜里着凉。
他在床头坐了片刻,听到小孩儿做梦都叫他的名字时,不由摇头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