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在身后熊熊燃烧,干燥的天气更是火苗的助燃剂,冲天而起的火焰灼人眼球,莎拉魔怔似地摇着脑袋,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不?要,不?要再烧了……”

珀莉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的视线微微错开,凝视着莎拉身后的一抹黑白。

正常来说,这里是梦境,一场由美梦编制而成的陷阱,处处如梦者所愿,美梦中只要有一点让梦者感到恐惧的地方,便不能算作?美梦了。

莎拉害怕这火,她呼喊,她拒绝,但她无法熄灭这火。

是她的爷爷在阻挡梦境的改变。

珀莉收回视线,重?新看着莎拉年幼的脸,火势变大,她再次开口:“莎拉,我们回家吧。”

身后的古树晃了晃,上面的小木屋已经完全看不?出来形状,珀莉站在树前,面对莎拉的哭喊不?为所动。

突然,一阵大风吹过打?破了平衡,古树晃了晃,带着冲天的火焰,朝珀莉砸过来。

“不?、不?!”莎拉猛然扑过来,搂住珀莉的脖子,刹那间,她的身形变化,短短几步,一个八岁大的孩子长成了身量苗条的女孩,单马尾长发飞舞,透过发丝的缝隙,破碎的梦境如碎掉的琉璃,其中闪亮着的全都是莎拉的记忆。

真实的记忆。

有一枚碎片划过眼前,珀莉莫名被吸引了视线,她看到时空裂缝时,莎拉眼中的绝望。

明明是宛如深远巨口的时空裂缝,她却好像看到了数架森森白骨,凄然倒在林中,就好像被草草掩埋的乱坟,连一卷草席都没有。

珀莉有些愣,肩膀的温热和耳边哀痛的声音又在告诉自己现在的处境。

她来不及多想,只是轻轻拍打?着莎拉的后背,无声安慰。

剥落的梦境一片漆黑,只有星星点点的蓝光,像是萤火虫一样浮在他们周围。

莎拉的情绪渐渐平静了,顶着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委屈地望着珀莉:“这招太狠了。”

珀莉噗嗤一笑,摸摸她的发顶。

离得近了珀莉才依靠微弱的蓝光发现,莎拉的眼睛不?再是人类瞳孔的模样,而是一道竖线,瞳色也不?再是原本的琥珀色,而是呈一种淡淡的荧光蓝。

莎拉吸了吸鼻子,看看周围问:“这里是哪?”

珀莉回:“这里应该是你的梦境。”

虽然梦境已经破碎了。

“那我们要怎么出去?”

像是回答莎拉的问题,飘在空中的点点荧光忽然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小圆球。

莎拉定定看着圆球,伸出手指点了一下,“你知道我们要怎么出去吗?”

圆球像是回应她一般,光芒大涨,二人不由得闭上眼睛,再睁开,却发现自己重?新回到了那片熟悉的树林。

珀莉木然:“……”

辛辛苦苦十几年,一朝回到解放前?!

“这、这又是哪?”

珀莉闻声看过去,看到了站在自己身后一步,同自己差不多大的莎拉,她的眼睛又变回了人类的瞳孔。

太好了!莎拉没有变回去!

也就是说现在这里,不?再是困住莎拉的梦境。

就在两个人四目相对,互相数对方眼里的问号时,树林传来了动静。

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挎着果篮,里面装满了新鲜的红艳树莓,她拨开垂落下来的树枝,从二人身边走过去。

莎拉一下子来了精神,快步追过去:“不?好意思请等一等,您能告诉我们这里是哪里吗?”

女人像是没有听到,继续往前走。

珀莉跟在她身后:“或许她是想带我们去哪里吧?”

毕竟这里还不?是现实世?界,出现这样的场景一定是有原因的。

于是,珀莉他们跟着女人去了另一片结满野生树莓的矮林,在采摘树莓的过程中,女人挎着的篮子放在地上,没了遮挡,她们才发现这女人的肚子竟然是隆起的。

这是一个怀着身孕的女人。

女人的心情明显很不?错,手指灵活地从长着小刺的矮林中摘取树莓,嘴里哼着歌,碰上熟透的树莓会用手帕擦干净,然后直接塞进嘴里,走一圈下来,她的嘴唇变得红红,浸染了树莓的汁液。

珀莉试着伸手摘树莓,但她的手径直穿过树莓,完全触碰不到实物。

这里的东西全部都是虚幻的。

女人绕了一圈,再次挎上果篮,哼着小曲走了。

但这一次,她没有到达下一片生长着树莓的地方。

她在路上,碰到了一只长得像牛的魔兽。

魔兽与人类一直都是水火不容的。

女人受惊般后退一步,警惕地盯着趴在杂草堆中的魔兽,那魔兽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而后鼻子喷出一股热气,慢悠悠站起来。

女人死死靠着身后的大树,面色惨白,浑身发抖。

而那长得像是牛一样的魔兽没有搭理她,反而后退一步,转身离开了。

女人的神经还在紧绷中,目光下移,却发现那魔兽的肚子大着,后腿有两道深深的血洞。

“你受伤了!”

女人还没意识到自己究竟在说什么,魔兽便回过头,看着女人。

那双荧蓝色的眼睛绷成一条竖线,淡淡地看着女人,然后魔兽重新趴下来,只不过这一次它将?受伤的后腿朝向女人。

女人僵在原地呆了一会儿,发现魔兽对她几乎没有任何攻击的意思,才慢吞吞地挪过去。

她的视线游离在魔兽隆着的肚子上,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鼓起勇气说:“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魔兽没有动,只从喉间闷出一声答应似的哼声。

女人取出自己的手帕,又从周围拔了几捆草扭在一起做成一股绳,简单地处理后,将?那两处深可见骨的血洞裹上了。

整个过程魔兽没有任何动作,知道女人起身,才又抬了抬眼皮。

只不过这一次,它看着的是女人放在另一边的果篮。

十分顺理成章地,魔兽的肚子响起了咕咕的声音。

女人很上道,摘了一片干净的大叶子,从果篮中捧出一大捧树莓放到叶子上,摆在魔兽的眼前,很是大方地说:“快吃吧,这个时候的树莓是最甜的!”

魔兽没有客气,抬起头三两口把树莓吃干净了。

叶子只剩下了几处红色的小圆印,魔兽吃完,便又闭上眼睛。

这是一只很好打发,且脾气温顺有点可爱的魔兽。

女人不?由得这样想。

看着魔兽趴在地上,对自己爱答不?理的样子,她摸摸脑袋,“帕子上的血已经渗出来了,你的伤很严重,要不?……我明天再来看你,顺便给你带些吃的?”

魔兽没动,喉间又闷出一声似是哼的音调来。

女人露出笑容,提着篮子走了,留下珀莉二人站在原地。

时间忽然流逝,那头魔兽几乎没有离开那片杂草地,第二天下午,女人再一次来到这里,只是这一次她揣了一大包袱东西。

包袱摊开,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吃食,有黑面包,烤熟的白肉,还有几只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的红果。

女人依旧很大方,把东西摆在魔兽面前,手一挥道:“你喜欢吃什么?自己挑吧!”

魔兽看了看包袱上的东西,头一伸顺走了那几只红果。

珀莉隐隐猜到,那果子就是莎拉家院子里种的那几棵树结的。

因为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实在和莎拉家的果树太像了。

女人一拍手,哈哈笑了:“你原来是素食主义者啊,我就说为什么你看到我一点攻击的意思都没有,和人们口中说的凶残的魔兽一点也不?像!”

她又跑去魔兽身后,蹲下来检查它的伤口,皱着眉道:“怎么感觉不?见好啊?不?过没关系,我这次带了我丈夫留下的药,对外伤很有效果哦!”

她解开手帕,还不?忘提前说:“啊可能会有些疼,你忍着点,不?要乱动。”

魔兽没动,嘴里嚼着营养不良的红果,耷拉着眼皮任女人在身后鼓捣它的伤腿。

“这下应该就会好很多了!”女人收拾地上的残局,重?新系好包袱背在身后:“你明天还在这里吗?我明天再来看你?”

魔兽侧躺在地上,又只是哼了一声。

第三天,女人又来了。

只是这一次魔兽没有躺在地上,而是站在原地焦躁地甩尾巴。

看到女人身影才稍稍安定下来,冲着她喊了一声,抬起四蹄往前走。

女人指着自己问:“你是要问跟着你吗?”

魔兽回过头,又冲她叫了一声,似是在催促。

它带着女人去了一处平平无奇的矮丘。

这种不?高不?低的丘陵很常见,周围长着低矮的植被,更多的是一些带刺的小叶荆,女人几乎寸步难行,是魔兽用自己一身皮肉破出一条道来。

走到矮丘后面,魔兽才如释重?负地躺下,方才的动作让它身上添了不?少细长的伤口,一身皮肉血淋淋的,看上去实在有些恐怖。

女人抿着唇走上去,仔细检查它的身体,发现它浑身上下都受了不?少伤,只有肚子保护得很好,包括趴在地上的姿势都是小心翼翼的,完美地避开了可能会压到肚子的动作。

她不由得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喃喃:“你也是一位母亲吧?这样躲在外面很辛苦吧?”

魔兽没有回话,肚皮随着均匀的呼吸起伏。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女人都像是上班打卡一样,背着装着水果,药瓶和新手帕的包袱赶过来,和真的想一头牛一样的魔兽说话,谈心,疗伤。

她似乎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但站在旁边的珀莉和莎拉却看得清楚,那魔兽看着温顺,但表情却越来越焦躁,尾巴总是烦闷地拍打?地面。

期间,魔兽又带着女人转移了一次地方,直到第十天,女人又一次看到了站着的魔兽,她很是熟练地问:“这一次我们要去哪?”

“虽然每次你睡觉的地方都很奇怪,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再靠近一点外围,因为这里实在是太难找了。”

女人摘下包裹拎在手里,按了按自己的腰:“我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有这林子这么大的感觉,像个迷宫似的。”

“再过几天天气就会越来越冷了,水果可能很难再找到了,你除了水果,还吃什么吗?我想办法找一些,给你送过来啊!”

女人一个人嘀嘀咕咕,魔兽垂下头,感情的波动在空气中起伏,最后凝实成可以理解的话语,传进女人的耳朵里:

【你以后不用再来了。】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