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细碎的感悟吧

作者:C逍遥

妈,我写文这种事情,亲戚里几乎没人看好,只有你。

只有你愿意支持我。

你多次强调,人生阅历这种东西不是随便读两本书就能凑数的,想要写出深刻的文章,必须要有真实的人生感悟。

这种感悟不是少年为赋新词强说愁的矫情,也不是偶然失意激发的瞬时感慨,而是一种日积月累,对生活不断刷新的认知和感悟——这种感悟可以尖锐,可以温钝,但一般难以诉诸于口,会让你辗转反侧,千思万想,寻找可以落笔的形容词句。

而真下笔,思绪流泻出来,你才能明白——你经历的事情,不是转瞬即逝的浮尘,而是累积下来的厚土,让那丝厚重不停地在生活的刺激下酝酿,发酵,成了今天笔下的产物。

是的。

生活的酝酿。

这种事情,我一知半解,懵懵懂懂,直到你真切地离开我,我才深刻地明白这件事情。

2020年6月7日,10点18分——

你永远地离开了我。

看着你的照片,我回想着19年咱们在医院楼下时,你攥着我的手跟我说的话。

你的疑问,你的恐惧,还有你的委屈,我都记得。

2019年5月,你查出卵巢癌晚期。

你后来跟我说,不用怕,3分之2得这种病的人是自己吓死的,只要意志足够坚强,是能够战胜困难的。

我也因此极力保持着乐观。

你每天开心地笑着,催我们带你去看医院楼下池塘的小乌龟。

你是个那么活泼可爱,惹人怜爱的萌女人。

你身材矮小,我抱在怀里都是满满的家的幸福感。

2019年底,你病情逐渐好转,2020年春节,我看着好转的指标,竟大意地以为病情已经稳定,选择暂时离开你的身边。

我离开后的几个月,你病情急转而下——我5月31号赶回来,6月2号才见到你。

短短几天内,你神志不清,无法言语……直到7号频发癫痫,痛苦地离世……

这一年时间,所有人类所能承受的病痛折磨,你全部经受了一遍。

放疗,化疗,大小手术,插尿管胃管,排腹水,上肾支架,透析等等等等……所有能承受的苦痛,你顽强地承担着……

你是个那么可爱的人,上天却选择以这种方式带走你。

妈,我抱着你说的那些话,都算数。

全部,都算数。

到我身边来,妈。

你的心愿,我没能替你实现……有些心愿,你走了,便是一辈子的遗憾……

我对不起你。

妈,我想你,我爱你。

卵巢癌肉瘤,几率很小的病,身体一向非常好的你,就这么突然赶上了。

2019年4月份的你还在跑迷你马拉松,我不明白,为什么上天突然选择带走你。

妈,我真的很想你。

很想很想你。

特别想。

你不像很多母亲,恨不得天天给孩子联系——我们很少联系,每次联系语音,甚至只有几分钟,但每一次联系,都让我心暖,都让我在外漂泊的心重新稳定。

你是个独立,坚强,自主,智慧的女人。

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扛着。

妈。

我相信只有控制欲很强的人,才会怕死。

我是个控制欲很强的人,但你离开我以后,我似乎没那么惧怕死亡。

因为我知道,你在那边等着我。

至少我心脏停止跳动的时候,我知道,你会笑着迎接我。

你守护了我一辈子,我也要守护你的一切。

妈你知道么,写文,我从来不敢写悲剧。

生离死别,如果有这种设定,那么一定会在后面的情节中圆回来,多少会让主角达成一个即便有些残缺却依然美好的结局。

不敢写,是因为不敢想象生活中遇到类似情形时,人心理的变化。

我一直以为自己不会那么快,就被烙印上这种痕迹。

什么痕迹?直面死亡的痕迹。

我一直觉得,父母亲,是带人飞翔的那对双翼。

茫茫人海里,擦肩而过的人有人双翼全无,有人双翼健全,有人单翼行走——

你是我的翅膀,承载了我梦想的动力。

人生多彩而多姿,但直面过死亡后,我知道有些东西,从本质上变了。

人,在人生的大悲大喜面前,就是词穷的动物——

贫乏无助地像是苍白脆弱的纸,一撕即裂,没有任何韧性。

失去是什么感觉?

挚爱失去,是什么感觉?

我只能说,我们就是些站在河边茫然遥望的人,有些被生活强行推入河内,挣扎着游到对岸去,满身潮湿地爬上岸,转身望着岸对面用同情眼光看着自己的同胞们,张着嘴,像是□□般滑稽地想形容自己挣扎过河的感觉:感觉像是……感觉像是……

像是什么?没有形容词。

我最爱的母亲,离开了我。

而我,也离开了原来的我。

像是个拾荒者般可笑地想把支离破碎的思想拼接起来。

作为一个织梦人,有些东西说多就变得矫情,说少了,又觉得缺了什么。

看着老妈的照片,我突然想到她因为化疗而掉光头发的面容。

穿着病服的她笑着,在吃我的生日蛋糕。

那张照片,我会一直存着。

那是她的坚强,她对生的渴望。

我会带着她那份坚强,带着她的希望,顽强地走下去。

妈。

我爱你。

我想你。

愿你在天堂,能心安。

希望未来我们见面的时候,你还能笑得那么开心。

2020.6.16晚。

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