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小雪,你再等等我,我马上就好。”林然然偏着头,手上飞快地在编辫子。

“嗯。”

苏拂衣打量她们一边,两人都换了干净衣裳,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不像是要去上工的样子,她问道:“你们俩要去镇上吗?”

“……”尚雪撇开头没回答。

林然然对着镜子理了理衣领,“怎么?和你有关系吗?”

苏拂衣没接她的茬,等着她们出发的时候默默跟在后面,就时间来算,这次她们去镇上,尚雪应该会知道霍擎在倒卖东西的事,虽然她已经和霍擎说过,谁知道霍擎这人到底会不会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事实证明,他不会……

苏拂衣瞧着对面街脚步匆匆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几步追到前面的尚雪和林然然,挡住她们的视线:“你们俩要去买什么?”

“你跟了一路了,你到底想怎么样?”林然然撇着嘴,“我们买什么要和你说?”

苏拂衣深呼吸了一口气,在心里把霍擎来来回回揍了无数遍,强行微笑着对她们说:“你们上次不是说李嫣的头花好看吗?我问过她,说是在供销社买的,要去瞧瞧吗?”

“小雪,去吗?”林然然话虽然这样问了,表情却直接表明了她的心思。

尚雪笑了下,“你想去就去吧。”

“那成吧,”林然然拉着尚雪走在前面,苏拂衣吐了一口气,扭头瞪了一眼霍擎刚刚不见的方向,提步跟上前面的两人。

这一天苏拂衣都牢牢跟在她们俩后面,等到她们买好东西回了刘家村以后,她才算松了一口气,想着第二天去问问霍擎那说话不算话的,却不想第二天一早苏拂衣就听到了一件她以为不会发生的事情:

季明安的腿断了——

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脑子像是被人狠狠敲了一下,明明尚雪并没有发现霍擎的事,就算是尚雪发现了,她和季明安这个时候也没有像书里一样在处对象,她甚至在猜会不会一切都会像原有的轨迹一样发展,季明安的腿会断,霍擎会被逼得逃出刘家村,而她……会被逼着嫁给刘实……

她拍了拍额头,丢掉刚才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尚雪正在询问具体的情况,孙莉摇头说:“季同志是今早在村东那边的山脚发现的,好像是昨天晚上被人打断腿丢那里的。”

“谁打的知道吗?”

“不知道,他现在还昏着,周哥说等他醒了再问问,不过应该是问不出什么来,听找到他的村民说,他被找到的时候头上还套了一个麻袋,可能没有看到打他的人是什么样子的。”孙莉说,“不知道是谁,这么太过分了。”

“这么野蛮不讲理,肯定是村里那些混混,”林然然说着看了眼苏拂衣。

苏拂衣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警告说:“你给我闭嘴。”

丢下这么一句,她快步出了宿舍,一路跑到霍擎家,门开着,她直接跑进院里,扬声喊:“霍擎——你在吗?霍擎——”

“小霍不在,苏知青找他有事吗?”胡期站在门口,扶着门,问道。

苏拂衣走过去抬手虚虚扶住他,担心他不小心摔倒,她问道:“胡同志知道他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他昨晚就没回来。”胡期摇头,“苏知青找他有事吗?”

“他昨晚没回来?!”苏拂衣重复一遍,然后说:“胡同志,我现在有一点事,我先走了,要是霍擎回来了,你告诉他,我有事找他,让他来找我,谢谢你了。”

说完,直接朝着卫生处跑过去。

跟她以为的热闹场面不一样,整个卫生处只有李医生一个人低头在写东西,苏拂衣走进去问李医生:“李医生,季明安呢?”

“季明安?”李医生推了推眼镜,“你找错地方了,他被送到城里医院去了。”

“哦……”她点点头,忽然问:“李医生,上次怀梅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会露出那种表情?她经常被打得一身伤送到你这里来吗?”

“……”李医生点点头,“那孩子命苦。”

“那——”

“苏知青,我答应帮她瞒下来的,”李医生说,“我明白你们年轻人,总有一肚子热血,想要做那个行侠仗义的英雄,可是……”

“李医生,”苏拂衣打断他,“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唉……”李医生叹了一口气,神色疲倦,“你真想知道?”

苏拂衣点点头。

“……”李医生摇摇头,取下眼镜,擦了擦眼角,“我答应过怀梅,她的事我不会告诉你。”

苏拂衣抿抿唇,有些失望。

“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另外一个事。”

“什么?”

“胡期,他的眼睛是……”他顿了下,继续说:“被毒瞎的。”

苏拂衣微微蹙眉:“为什么?”

“因为……”

然后,李医生给苏拂衣讲了一个“故事”,在苏拂衣听来,只是一个故事,一个她曾经只能在新闻和报纸上见到过的故事。

几年前的饥荒,全国每个地方都有人饿死,刘家村也不意外,胡家父母把仅有的一点吃的都就给了胡期和他的妹妹胡溪,两兄妹挺过了饥荒,他们的父母却没有。

从那以后,兄妹两人相依为命的过日子,胡期在镇里小学教书,每天要走四五个小时的山路在小学和刘家村来回,胡溪心疼自己哥哥,废了好大一番心思,才让胡期同意住在教师宿舍,胡期从以前每天回来,变成了每个月回来一次。

一直到了两年前,胡期又一次回家的时候没有找到自己的妹妹,他不眠不休地找了两天,最后在山上找到了没有呼吸、衣衫不整的胡溪。

胡期想要找到凶手,想要给自己妹妹申冤,却因为误食了耗子药差点赔上了一条命,虽然最终他的命保下了,他的一双眼却瞎了。

苏拂衣对于“误食”两个字一点也不相信,直接开口问道:“是谁?”

“刘实。”

李医生突然说出了这个名字。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苏拂衣:“他哪里来的胆子敢杀人?”

“我看过小溪的遗体,应该是误杀。”李医生说。

“既然知道是刘实做的,为什么……”

“没用的,”李医生截住她的话,摇头说,“镇上的镇长是刘家的亲戚,刘家村是刘诚的天下,你说,可不可笑?要申冤,总得有地方去申,总得有人肯听你申,否则……”否则就会和胡期一样。

“胡期知道吗?”她问,“霍擎告诉他了吗?”

“没有。”

苏拂衣对于这个答案并不觉得意外,就胡期这种状态,他想要做什么除了把自己变得更惨以外不会有什么结果。

所以不论出于何种原因,不把事情告诉他才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这里和她当初生活的那个社会不同,现在的法律不够完善,监察制度也不完备,想要在只手遮天的刘家人手里讨一条生路并不容易。

她看着李医生,问他:“你有什么证据吗?能证明刘实……做了那些事的证据。”

“我没有,”李医生翻到一页空白页,写下一串字,撕下来递给苏拂衣,“你去找这户人家,可能能找到一些东西,刘家人有恃无恐,并没有想到要处理有些东西。”

苏拂衣接过纸条:

碧水村东南方向苗凤来。

“‘苗凤来’是谁?”

“刘实的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