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颜料

作者:西方木头

“小苦出去了。”姜一绿领着林修白往里走,“这是你的房间,你不用客气就和在自己家一样。”

林修白一直没说话,转头看着她,眼睛黑似墨,淡声:“谢谢。”

这声“谢谢”和那句“生日快乐”一样,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让人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姜一绿手指卷了卷发尾,略不自在地开口,“…不用这么客气。”

空气停滞几秒,有些尴尬。

“对了。”姜一绿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你吃午饭了吗?”

林修白:“还没有。”

像是找到了交流的点,姜一绿弯唇,“那你先把东西放下,我带你出去吃饭!”

林修白的动作很快,出来的时候还换了件衣服,不过仍然是黑色。

中午时分,烈日当头。

出门时忘记了带伞,姜一绿双手交叠盖在额头上挡光,时不时侧着眼打量一下旁边的人。

他皮肤真的很白,黑色的禁欲和他肤色的反差很配。人很瘦但有紧致的肌肉,整个人线条锋利,山根鼻梁线条流畅,一路往下最后收入唇珠。

给人的感觉就是。

蛊。

太蛊了。

瞥见他额发盖住的地方,姜一绿开口问:“你额头的伤怎么样了?”

只见林修白停下脚步,垂眸看她,“你要看一下吗?”

“……”姜一绿有点没想到,怔了一秒,“看吧…”

林修白撩开额发,朝着她的方向微微低头。

之前的纱布早就拆掉了,却而代之的是一个创口贴。

卡通创口贴……

过分可爱的图案配上他这张冷淡的脸,有种说不出的诙谐感。

难怪要用头发遮着。

姜一绿眨眨眼,想笑,“你…喜欢这种?”

“……”林修白眼皮轻颤,“姜无苦买的。”

寄宿生出不去校门,所以经常会让通学生代卖。姜无苦把创口贴给他时是这样说的:普通的卖完了只剩这种了。

姜无苦买的太多,为了不浪费就用上了。

听完,姜一绿笑,“估计坑你呢。”

……

已经到了暑假,学生大半都回了家,除了夜晚,平时的时候附近大部分的餐馆都关了门。

没有多余的选择,最后两人挑了家面馆坐下。

店内旧报纸糊墙,经年累月的烟熏火燎有掩盖不住烟火味。

姜一绿常来,进店后将菜单摊在他面前,“这家牛肉面特别好吃,汤也很鲜。”

“试试?”

对上她期待的眼,林修白点头,“我都可以。”

店里加上他们也就三个人,没五分钟的时间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就上了桌。

姜一绿扯出双筷子,低头扒拉了一下碗里的牛肉,叹息地小声嘀咕:“还真是越来越少了,以前还有五片,现在就三片了。”她随便用筷子夹起了一片,“而且还这么薄。”

她叹了口气放下。

忽然,眼前伸来了双筷子,而后一片牛肉稳稳地落在了她碗里。

姜一绿抬眼。

“筷子没用过。”林修白淡声解释。

“不是。”放下筷子,她有点没想到,“你给我干嘛,你自己吃啊。”

“我牛肉过敏。”

“……”

姜一绿乐了,手撑着下巴看他,“那你还点?”

“忘记了。”林修白眼神没有躲闪,看着她面不改色地开口。

姜一绿彻底被逗笑了。

原本两人之间那种若有若无的尴尬也消失不见,姜一绿甚至觉得他还挺可爱的。

“噢——可是我记得,上次在食堂你好像点了土豆牛腩。”姜一绿弯眉,看着他笑得像只小狐狸。

林修白低眼,神色平静,“吃一点不过敏。”

姜一绿:“……”

对他在这种状态下都能面不改色的状态,姜一绿有点佩服。抬手招呼了一声老板单独又上了一份牛肉。

她将碟子推到林修白面前,“来吧,轻微过敏人士。”

“……”

姜一绿吃东西细嚼慢咽,很慢,好在林修白也不快,所以她也不用着急。

快吃完时忽得听到一声。

“学委?”

她顺着抬眼看过去,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孩子,书卷气很重,带着眼镜在看这边。

咬碎筷子上的面,姜一绿问:“你同学?”

“嗯,班长。”

这会儿的功夫,冯明希已经走了过来,看了看姜一绿又看了看林修白,似乎是想打招呼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见他犹豫的样子,姜一绿思考了几秒,说:“他姐姐。”

“哦哦,姐姐你好。”冯明希如释重负,刚好他点的打包的面煮好了,朝两人说了声再见就离开了。

出了店门没走两步,冯明希回头一眼。

人走后,姜一绿往林修白的方向看。

他仍是副冷峻的表情,眼睑低压,几秒后,他抬眸定格在她脸上,眼神不温不火,声音却比刚才哑,“走吧。”

-

回去的路上,林修白走在她旁边沉默而安静。

一顿饭后姜一绿自觉地认为两人已经熟悉,自来熟的和他分享一些有趣的事情。

他虽然不说话,但姜一绿知道他在听,偶尔会听到他单音节的回一句“嗯”。

回家后,姜一绿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浇透,粘腻地她格外的不舒服,换了鞋就往房间里奔。

洗完澡吹干了头发出来时,林修白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掌中握着手机,低垂着眼不知道想什么。

“在干嘛!”姜一绿蹦跳着过去,佯装要吓他。

视线从手机上移开,林修白抿唇递给她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东西。

“生活费以及住宿费。”林修白简单解释了一下。

姜一绿愣了下,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

抬头对上他的视线,脑海里忽然闪过了一句话。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她嘴唇微动,拒绝的话一下就说不出来了,她总觉得林修白无论如何一定会让她收下这笔钱的。

姜一绿视线落在信封上,犹豫了几秒,还是接过了。

收了钱,她莫名的有点不好意思,起身往冰箱里拿了两瓶酸奶,放在茶几上,问他,“看电影吗?”

林修白看着她:“随你。”

约等于是看的答案。

姜一绿嗯声点头,随手扯下手腕的皮筋往脑后折起头发,往旁边的柜子走。蹲下来翻出一个盒子,“我前几天新买的投影仪,刚好可以试试。”

操作有点复杂,姜一绿折腾了半天,最后还是林修白起身接了过去。

他手腕桡骨瘦削,手背四根骨骼明显,错指间和艺术品似的,没一会儿的功夫就调整好了。

客厅窗帘被拉上,阳光遮蔽,室内一片灰淡。

姜一绿选的是一部国外悬疑片。

纯英文对白像缀着金光的流水在昏黑的室内滑过。

电影过半,剧情到了高潮部分。

原本还好好的走着剧情,下一秒画面一转主角两人就拥吻了起来。

“……”

姜一绿睫毛颤了下。

怎么!

悬疑片还有!

激情戏!!!

静谧空间,空气被他们紊乱的气息搅得稀薄,姜一绿尴尬的一动不敢动,握着酸奶的手放也是不放也不是。

沉默沉默沉默。

诡异的沉默。

姜一绿抿唇,憋不住视线轻移动,不着痕迹地往林修白的方向看了眼。

光影晃动在他眼底,面色沉静,性冷淡的很。

所以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在尴尬……

移回视线,姜一绿咬着酸奶上的吸管,认命般盯着画面。

影片里主角从沙发到床上,从激吻到上手。

她从来没觉得一场戏能有这么长!

秒数被扯长,终于在衣服要被撕破那刻,姜一绿忍不住了,站起来,“那个!”

“…我去上个厕所。”

“……”

没想等他回答,姜一绿说完就面色平静地往前走,在拐角处加快闪进了厕所。

她抚了把胸口,吐气。

真的要窒息了!

也不知道在卫生间里呆了几分钟,估摸着应该结束了,姜一绿还特意洗了个手才出去。

走到林修白旁边时,见他抬首看她。

意味深长。

姜一绿:“……”

有了这一个小插曲,后面的剧情姜一绿也没有什么心思看,电影快结束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姜一绿起身去开门,就见朱贝在门外手中举了个纸袋子。

“surprise!”

“你不是明天才回吗?!”姜一绿没想到她来,被吓到。

朱贝侧着身子走进来,“所以说是惊喜嘛。”低头换了鞋,朱贝往里走,“我渴死了,快给我倒杯水。”

似乎是没想到屋内有人,她忽然噤声。

沙发上的人像是随意撂来一个余光而已,眼神不着痕迹的打了个招呼,而后沉默挪回。

朱贝侧头冲过来的姜一绿无声挑眉,在问是谁?

“小苦的同学。”姜一绿将水杯放在她手里,又低声用只有两人的声音补了一句,“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

朱贝用气声啊了句,转头朝林修白说了声“你好”,就很自觉地钻进了姜一绿的房间。

过了片刻姜一绿才进来,朱贝正斜躺在她的小沙发上乱翻着本杂志。

见人进来,她指尖勾过刚才的纸袋丢过去,“生日礼物。”

“诶,我说。”朱贝将书合上坐了端正,“你没说这同学这么帅啊。”

姜一绿拆礼物的手没停,“和你说这个干嘛。”

“……”,朱贝又躺倒下去,随便翻了两页书,“你收拾一下,说好生日请你吃饭的。”

她话音落,姜一绿拿手机看了眼时间,刚过四点。

“太早了吧。”

“不早了。”朱贝说:“你不还说要打耳洞吗,等吃完了也差不多了,太晚了人店都关了。”

姜一绿看了下礼物又将它重新收回盒子,抬头说:“那我总不能把人一个人放家里吧,人家才第一天来。”

朱贝晃了下脚尖的拖鞋,不以为意道:“又没事,他以后都住你家了,你难道还天天守着?而且这男生看着够冷啊,说不定人家就想一个人呆着呢。”

说的也没错。

姜一绿在房间里换了身衣服,出去时将家门钥匙给了林修白。

“不知道你的兼职几点开始,但我应该会回来的挺晚的,到时候我去你那里拿。”

林修白接过嗯了声。

-

想着打完耳洞后,就有很长一段时间碰不得辛辣油腻食物,所以这一顿姜一绿吃得比往常都要放肆。

朱贝有经验,为了防止后续发炎和瘢痕疙瘩,所以选得是家手穿店。

进了店,穿孔师还在准备消毒工具,姜一绿就开始害怕了。

她是真的怕疼,每次生病打针时都哭得不行,这次还是第一次主动来扎针。

见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朱贝在旁边很没良心地笑,“你说你怕成这个样子,硬要打什么耳洞?”

“比起疼,我更想美。”姜一绿很有理由。

“你还不够美?”朱贝侧头看她。

她说这话是因为姜一绿是真得长得美。

很有攻击性的浓颜长相,乌眉饱额,没有留白的美艳五官,一双狐狸眼,唇瓣红如玫瑰,笑得时候就勾人心魄。

朱贝高中第一次见她是在学校的表单上,那时候齐刷刷的黑白照片上就她格外的打眼,后来见了真人,才发现二维平面展示不了她的美,美人动起来更夺魂。

听着朱贝的话,姜一绿歪头,很正经地问:“那你会嫌钱多吗?”

朱贝:“……”

除了这张嘴。

打耳洞的全程,姜一绿就抱着朱贝的腰没放开过,脸埋在她腰里,结束后,眼泪都将朱贝的衣服哭湿了一小块。

她痛觉明显,有时候即使不想哭也会有生理性的泪水。

结束后朱贝扯了张纸巾去擦她脸上的泪,打趣道,“哎呦喂,你这还真是我见犹怜啊。”

被她逗笑,姜一绿吸了吸鼻子接过。

……

回去的路上天忽然阴了,闷雷滚过,却不见雨点。

怕会突然有大雨,朱贝和姜一绿就在路口道了别。

两边耳垂还在隐隐作痛,不强烈,但扯着神经让人有点崩溃。

姜一绿走得极慢,边走还边四处乱看转移痛感。

经过烧烤摊时,她才想起来还要取钥匙。

盛夏六七点的天还不算太黑,灯色黯淡,给世界笼了层暧昧的薄雾。

这个点烧烤摊还在做准备工作,姜一绿去的时候林修白正在摆椅子。

看到她的那刻,林修白微微怔了下。

女孩的眼睑、鼻尖都泛着粉嫩的红,眼神里水光轻漾薄薄一层就掀了人心智。

林修白眼神微颤,极力克制地移开了视线。

“钥匙。”她声音软糯粘着鼻音,不自觉地就让人误以为是挑逗。

林修白嘴唇轻抿,从袋子里拿出放在她掌心。

收过后,姜一绿看了眼周围叮嘱他一句,“那我先回去了,下班了你也早点回。”

眼神略过她的耳垂,泛着红,上面缀着一颗很小的细钻。

她打耳洞了。

等姜一绿走后,老板娘走了过来,看着她的背影赞道:“小姑娘真漂亮啊。”转头随口问旁边的林修白,“是你姐姐吗?”

老板娘的话扎进耳里,林修白目光沉沉,压着气息直视前方,一言不发。

半晌,他低声答。

“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