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颜料

作者:西方木头

临近十月底,万物有了转凉的迹象。

姜一绿从寺里出来,被忽起的风迷了眼睛。

她眯眼缓了缓,听见?放在裤兜里的手机铃响。抬手揉了揉眼,边走边接电话。

朱贝的声音一如既往的爽朗,“在干什么呢?”

“刚从寺里出来。”姜一绿走得快,气息不匀,有点喘。

“求平安去了?”朱贝随口问。

“嗯。”姜一绿没解释,顺着应,“怎么了,突然打电话。”

“噢。就是上次不是和你说,我?月底得回?陵县参加我?姐婚礼么,刚好能去你家取画。”朱贝说:“不过小苦电话号码我?没存了,你给我?发一下,方便我?联系他。”

姜一绿:“嗯,一会儿我?发给你。”

-

朱贝打电话来时,姜无苦刚好从厕所?出来。

姜无苦带手机到学校,主要?是安秀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时常让他报个平安。他平时也就午休和晚休时间会打开看看。

中午时段,校园里放着广播,喧闹热烈,教导主任偶尔冒出来在校园里巡逻。姜无苦刚走出两?步,又折了回?去找了个隔间接电话。

和朱贝订好了时间,姜无苦迈着步子懒洋洋地往教室走。

走廊里来往人多,忽然有人拍了他一下。

沈帅丞表情?看着严肃,“你看学校论坛没?”

姜无苦稍抬睫,漫不经心地问:“没有,怎么了。”

沈帅丞:“有个大事。”

姜无苦脚步顿下,“什么。”

沈帅丞:“关于林修白的。”

……

一中有个论坛,是不知多少届的学长?创建的。一中百年老校,学风严谨,从高一开始每个学生都?为这三年后的高考在冲刺,所?以平时混论坛的人不多,冷冷淡淡,只有偶尔像校运会、学校校庆等这种重大时刻,才会小小的火热一下。

昨天深夜,一中论坛有人匿名发了一个标题为:【高三年级第?一的父亲竟然是杀人犯!】的新帖。

虽然平时没什么人混论坛,但帖子标题震惊,经过一个晚上的发酵,瞬间风言风语席卷了整个学校。

—【我?高一的,所?以高三年级第?一是谁啊?】

—【我?知道,叫林修白。】

—【我?有印象,是不是今年开学典礼演讲那个?】

—【什么今年,每年都?是他。】

—【哇,他超帅的诶。】

—【难怪他看着这么难以靠近,是不是杀人犯的孩子都?精神有点问题啊?】

—【也不能这样说吧,那是他爸又不是他。】

—【这谁知道啊……】

世?人皆有窥私欲,那些被他人用眼泪和血肉埋藏的过往,只是看客们乏味枯燥生活的调剂品。

一时间,人云亦云,众说纷坛。

林修白的个人资料都?被贴了出来。

事情?闹得有点大,惊动了校领导。

这种事情?在高三时刻爆出来,影响军心,而且林修白还是学校考清北的重点苗子。

由于校领导的介入,帖子很快被删除,连带着将?这个论坛也给全部端掉,但发帖的人最?后也没被揪出来。学校还就这个事件特地组织了一场品德教育大会。

事情?渐渐被平息,好像是丢在湖里的一颗小石子,荡出一圈圈涟漪而后又恢复平静,但终究不似以前。

这个事件后,虽然明面上同学们还是忙于学业不嚼口舌,但茶余饭后不可避免地会被提及,终究是戴了一副有色眼镜在看人。

事后,方雅比平时来她们班来得次数多了,但也收敛,更像是安慰和陪伴,即使林修白仍旧没有看过她一眼,但她毫不介意?。

这事姜无苦气的不行,但林修白一如既往的淡定,仿佛当事人不是他一样。

他撑着手肘侧眼问林修白,“你怎么这么淡定?你都?不好奇这事谁干的么?”

林修白垂睫,写字的手没停,嗓音清淡,“我?不在乎。”

“……”

姜无苦沉默,忽然间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没有人会不在乎,只是有过太多次,不想在乎了。

姜一绿知道这个消息时,刚从学校的地下室出来。朱贝给她打电话说已经取到了画,还特意?夸奖了一番林修白。

快结束了时候,朱贝忽然想起这件事,她也是听认识的学弟说的这件事。

最?后QQ丢了几张截图给姜一绿。

截图的内容不太完整,但是也大概能拼凑出事件的一部分。

姜一绿看着硕大的标题,愣了一瞬。指腹下意?识捏紧手机,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直到回?了宿舍,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她才慢慢消化了这个消息。她侧身拿起手机点开林修白的对话框:

【你还好么。】

敲下几个字,姜一绿指尖停顿片刻,又犹豫地全部删掉。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再次提起好像又是一次伤害。而且或许林修白也不想让更多的人再知道了。

姜一绿咬唇,轻声叹了口气。

-

高校主持人复赛定在了11月10号,星期四。

很意?外的和林修白的生日在同一天。

之前收了林修白的礼物,姜一绿也很想给他过一个生日。上次国庆回?去参加钱志的生日聚会,姜一绿问过钱志,不过他也没见?林修白提起过,用了点方法最?后给问了出来。

复赛的时间是下午5点,场馆定在另一所?大学。

上场前选手们抽了签,姜一绿是第?六个,虽然挺前面,但是复赛的结果是所?有选手自由主持结束后立马就出,姜一绿仍旧得等到比赛结束。

她比赛一直准备的比较充分,主持下来不算紧张,发挥也正常。

下了台,姜一绿去后台拿了手机,看了看时间。

刚过晚上七点。

她买的高铁票是晚上九点整,按照这个比赛速度下去,很有可能赶不上。

姜一绿咬唇,默默祈祷,只希望到时候改签还有票。

等待的期间,孟蕴打了一个电话过来,“怎么样,出结果没?”

姜一绿往台上看了眼,答:“没呢,还有两?个人才结束。”

“那快了。”孟蕴说:“你肯定行,我?们这庆功宴可都?给你准备好了。”

姜一绿失笑,“你千万别这样说,一般这样说就会滑铁卢了。”

孟蕴在电话里笑起来,语气也欢快,“那你大概几点结束,我?一会儿就下班,顺道去接你?”

说到这儿,姜一绿才想起来自己没和她们说不回?宿舍的事。

“忘和你们说了。”姜一绿说:“今晚我?不会宿舍了,我?得回?家一趟。”

“啊?”孟蕴一愣,“这么突然,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没有。”姜一绿解释道:“没什么事,不过我?出来的急,宿管那里忘记请假了,一会儿你帮我?请一下吧。”

孟蕴:“没问题,那你注意?安全,到了给我?发个消息。”

姜一绿:“嗯,好。”

等比赛出了结果,姜一绿急匆匆地拿起东西打车赶往车站。

车外秋雨寂寂,灯光寥落。

姜一绿还穿着比赛的礼服,外套着一件单薄的大衣,被从车窗缝隙里吹来的风,冻得有些发抖。

她在窗口改签了车票。

到了陵县,夜色深重,毛毛雨丝让人浑身湿冷不舒服。姜一绿坐在出租车里,低头看了眼时间。

——22:15

还有十五分钟。

窗外街景连城线,姜一绿托着下巴,抿唇,心情?紧张。

“师傅,在这里停就行!”

出租车停在烧烤摊前,姜一绿急急付了钱下车。

这个时间点,陵县的烧烤摊顾客已经不多,塑料桌椅上星星点点的坐着几个。姜一绿跑近几步,看见?林修白站在一圈灯光下,微躬身,在静静地收拾残食。

姜一绿站在原地踮脚,冲他的方向喊——

“林修白!”

听见?动静,林修白心脏下坠,闻声抬头。

不远处,夜色流光,她碎发落在鬓角,笑窝点起,双手放在唇边像是个小喇叭,灵动又娇俏。

林修白沉默站在原地,下唇绷紧。

姜一绿哒哒跑过去,一把扯着他的手踝,往前跑。

夜晚,耳边雨丝风声簌簌,暗淡的街区冷风寂寂。

牵住的掌心温凉,漫进骨骸。

林修白抬睫,眼神清寂地笼住前面的女?孩。

发丝乌黑,长?而细,丝丝缕缕被风扬起,落入眼里的画面,像是褪淡的旧画。

很突然地停下,手踝温凉散开。

林修白看见?姜一绿跑进了花店,隔着一扇透明的玻璃门,听到店主说话。

“你可算来了,再不来就不等你关门了。”

姜一绿肩膀上下颤动,喘气很轻地笑着答:“谢谢…谢谢您……”

从店内出来,姜一绿气息喘匀,抱着怀里的向日葵快走两?步,站定在林修白面前。

“赶上了。”

赶在花店关门之前送一束花给他。

姜一绿眼神潮湿,唇角微翘,将?花放进了他怀里,嗓音轻轻淡淡。

“生日快乐,林修白。”

怀里的向日葵热烈明艳,高傲又肆意?的开着。

林修白心脏微微震颤,一下一下不成章法。

细雨染湿瞳仁,藏着掩饰不住的情?感。

林修白抬头,在夜色中静静的看着她。

霓虹在眼底失色,

这一刻,他的心在漫天秋雨中,彻彻底底走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