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囚笼

作者:松梢月

闻瞻进入内殿的时候,江知宜已经更好?衣裳窝在锦被之中?,她瞧见闻瞻进来,哑着声音叫了声皇上,支支吾吾不知该说什么,“你母亲她……我……”

今夜知道的事情?太多,无论是当年自己做的糊涂事儿,还是他所说的害他未见到他母亲最后一面,都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进宫之前,她对皇上的认识仅限于?他为先?皇贵妃之子,因为受不住身?为皇子的福分,被先?帝以不幸夭折之命,偷偷送往宫外抚养,是近些年才?重新入宫。

然而听他适才?之言,他的生?母并非是先?帝所说先?皇贵妃,他真正的生?母已经逝世,还是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怪不得当初她与采黛偷偷见面时,曾说过姑母要揭出皇帝的身?世,好?让他后悔今日所为。

当时她一心想要反抗皇帝,又觉得是姑母大题小做,未曾将此事放在心中?,现下才?知道,其中?当真有隐秘,只是这隐秘,却无形将她的所作?所为牵扯其中?。

“知道太多,对你可没有什么好?处。”闻瞻低头打量着她,见她因为哭过眼眶还有些泛红,隐隐约约可见水光荡漾,柔嫩的双唇不见血色,面容更是惨白无比,当真是惹人?爱怜。

“我并非想知道关于?你生?母的隐秘。”江知宜直起身?子,颇为认真的与他对视,眸中?不是甘于?认命的屈服,而是得知实情?后的坦然。

“当年之举酿成大错本非我所愿,但错既酿成,就再无回旋的余地,我只是想问问皇上,究竟让我怎么做,才?算是解了你的恨。”

闻瞻抿唇不答,似乎也在考虑如?何解自己的恨,往事过得太久,现在想来还是十分清晰。

他记得那是个碧空如?洗的好?天气,母亲一大早便让他去江寒寺送抄写的佛经,说要奉在菩萨前,好?为他们祈福。

当时他年纪尚小,虽不知一向并不信佛的母亲为何有此举动,但他未曾多想,抱着那些厚重的佛经便去往江寒寺,在将佛经交由寺里的和尚时,那和尚颇为诧异,只说这些东西供奉在家中?即可,无需特意送到寺中?。

或许是母子连心,他听完那话,顿时觉出不对来,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压根来不及听那和尚之后的言辞,便疯了似的往家中?跑。

越是心急,便越是遇到麻烦,他还未出寺庙,便碰上了江知宜的仆从,经此一遭,他再归家时,已近过午。

他刚进家门,便听见徐嬷嬷的哭喊声,他顺着那声音而去,正瞧见她趴在院中?的枯井处声泪俱下的喊着“小姐”。

他心中?本就有些不好?的想法,瞧见此景,双腿打着颤慌忙去看,满是枯叶和淤泥的枯井中?,他母亲缩成小小一团,一动不动的倚在一角,井中?没有光,只有昏黑一片,但他母亲额上的鲜血却格外刺目,一点点儿的往外流着,似源源不断的活水,几乎沾满了她倚着的那半面井壁。

明明是如?此瘦弱娇小的人?,却有那么多血能流,直到她被人?救上来时,那鲜血依旧没个停歇,染到他身?上、手?上,慢慢凝固,再也拭不去似的,可是人?早已没了生?息。

他那时连哭都忘了,只会?不停的用手?给母亲擦拭额上沾的血和泥,不停的问徐嬷嬷这是怎么了,徐嬷嬷这才?敢告诉他,前几日宫中?曾来过人?,他后知后觉的明白了母亲那日的反常。

直至现在,他偶尔还会?想,若是那日他早回去些时候,会?不会?有所不同?,但想了这么多年,依旧没得出个结果来。

他对江知宜的恨意,大抵就是源于?对另一种结果的渴望,这恨有由来,也算是十分深刻,但如?今提起来,只觉得还夹杂着对依仗权势之人?的厌恶。

可是如?今,他大约也成了这样的人?,闻瞻一时咂不出心头滋味,他上前一步,将江知宜那张脸仔细打量一番,方淡淡道:“若朕说,朕想要你心甘情?愿被困在深宫之中?,不会?忤逆朕,更不会?想着逃跑呢?”

“永远吗?”江知宜略微垂眸,思?索着是否合理,而后又道:“若是永远,那我不能答应。”

她固然有错,但这错误还未到需要搭进她一生?的程度,若是让她与皇上纠缠一生?,那她何必再留住这身?先?朝露的身?子,难道她日日以汤药吊着的性命,只为受他折磨?

闻瞻缓缓起身?,面上显现出些许倦色,他将目光从江知宜身?上移转开来,转头望向殿外的灯烛明亮,方道:“明年四月的春日,朕放你离开。”

四月,正是当年她逼迫他的时候,江知宜猛地抬头,试图探究他的双目,瞧瞧那双眼睛里究竟藏着什么,为何突然又打算放过她,但她盯着瞧了许久,终究是一无所获。

“不过是还有五个月的光景,不算为难你吧?”闻瞻依旧端着些浅淡的笑意,掩住说不出的情?绪,不等?她回答,便又调转了话头:“你当真不想知道,朕的生?母是谁?”

有些事情?,对于?他来说,没什么不可说的,但对别?人?来说,却是意图窥探的隐秘,他不信,江知宜对此丝毫不感兴趣。

“我若是知道了,你不怕我告诉我姑母?”江知宜反问。

对于?此事,她的确好?奇,但她知道其中?轻重,既然是先?帝都要瞒住的事情?,必然是非同?小可,若被她知道了,恐怕又是皇上要束住她的一道枷锁。

闻瞻轻笑一声,嘲弄道:“告知了又如?何?只怕愉太妃知道后,还要后悔多听了这几句。”

闻瞻从来不怕旁人?知晓,是知道就算他们知晓其中?龃龉,也不敢开口说出来,镇国公不就知晓吗?可他从来不敢说出口,就连没有旁人?时,他也丝毫不敢提及有关自己身?份一事。

江知宜还欲再说,就见李施已经端了汤药进来,随侍宫女接过去喂她,李施则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江姑娘,适才?申大人?特意嘱咐过,您是不能吃糕点的,那街上的糕点更是不太干净,您往后还是要忌忌口才?是,不然岂不是白白伤了自己身?子?又让皇上为您担心。”

说皇上为她担心的话,江知宜自然不信,但皇上在这儿,她又不欲拂了李施的面子,轻轻点头之后,又颇为客气的说了声“多谢皇上关心”。

来来往往皆是客套话,闻瞻只道不必,只是嘱咐宫人?好?好?伺候着,便抬步出了内殿,李施亦步亦趋的跟上去,直到跨出门槛,才?好?声相问:“皇上,这么晚了,您不在这儿歇下?”

闻瞻立在门前,顺着宫灯的光,往殿内回望一眼,殿内万物遮蔽,其实并瞧不见内殿的情?况,但他还是朝着内殿的方向扫过,方摇了摇头,而后几乎是自言自语的低声说道:“仔细想想,这样来来回回的纠缠,当真是没什么意思?。”

他的声音太小,经长廊下的寒风一吹,便消失殆尽,李施没把话听囫囵,侧耳询问:“皇上,您说什么?”

闻瞻不再回应,拢了拢身?上的衣衫,垂头移步正和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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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未明,笼罩着灰青色的天儿还缀着几颗稀落星子,它?们在泛着白色的空中?将欲消失不见。

长定宫殿门颇为热闹,朱红的宫门前站着曼妙女子,她身?着青锻掐花曳地裙和云纹锦衫,参鸾髻上是金累丝蝴蝶簪,凤仙蔻丹的长指轻撩鬓发,微微抬起的凤眼,在顾盼之间端的是高傲不逊之姿。

守门的小太监弓着腰,连连出声解释:“良嫔娘娘,皇上早上上朝,还未回来,他当真是不在长定宫中?。”

“皇上早早便下了朝,本宫适才?去瞧过,他又不在正和殿,不在这儿又能在哪?”良嫔声音尖锐,满是趾高气昂之态。

“奴才?从寅时便守在这儿,当真没瞧见皇上回来,奴才?还能骗您不成?”小太监面上难看,知道她是故意为难,却又不敢造次,只得好?声好?气的赔笑哄着。

良嫔是皇上尚未即位时,就由先?帝赐婚伴在皇上左右的,新皇即位,她也连带着水涨船高,成了后宫妃嫔,皇上后宫,只得两位嫔妃,即良嫔和舒嫔,虽不得皇上喜爱宠幸,但身?份摆在那儿,当奴才?的自然得尊着。

况且良嫔娘娘之父近日刚从礼部侍郎迁升为尚书?,在前朝的地位更是如?日中?天,就当是看着她家中?的地位,他们这些奴才?也得再让三分面子来。

“公公既说了没回来,我自然是信的。”良嫔轻勾丹唇,放缓了语气,“不过皇上既没在别?处,想必正在回长定宫的路上,本宫今日早起特意炖了枣杞乳鸽汤,给皇上御寒用的,要不公公先?放我进去等?着。”

说着,她抬手?指了指身?后端着一盅热汤的宫女,又不忘诉苦:“这外头天寒地冻的,本宫自然是皮糙肉厚不怕冻,但只怕这盅乳鸽汤不禁冻,呆会?儿便要凉透,还怎么让皇上入口?”

“不是我不放您进去,而是您也知道,不经皇上允许,旁人?皆不可进他的寝殿,奴才?这会?儿若是放了您进去,恐怕皇上要怪罪。”小太监句句不离皇上,想要婉言将她劝退。

宫中?谁人?不知,皇上向来不踏进后宫,自然也不喜后宫嫔妃来打搅,况且这宫中?还住着位不知名姓的姑娘,若是放了良嫔进去只怕又是好?一阵闹腾,他可没有这个胆子,也不敢冒这个险。

“人?说话总得留三分余地,公公若是如?此果断拒绝,那倒没什么意思?了。”良嫔收起面上的笑容,侧目睨着她,眸中?已经显露出不耐来。

皇上不进后宫,不知是不近女色,还是不喜欢仅有的两位嫔妃,随皇上从王府妾室到后宫嫔妃,已有一年多光景,但从未得到召幸,良嫔心中?本就不满,这会?儿听他连门都不让进,更是难抑怒火。

但偏偏皇上又是个性子阴晴不定的,若非逼不得已,她还不想同?这些奴才?撕破脸,于?是暂压愤怒,接着又道:“皇上惯不喜身?边人?多,所以这长定宫伺候的人?也不多,能让公公守在这儿,必然是看中?公公,本宫看中?公公忠心,这样吧,本宫也不进去了,就让侍女把这乳鸽汤给皇上端进去可好??”

她这话是硬压着脾性低头说出来的,在旁人?听来,可算是温声细语、有商有量,但那小太监惜命,压根不吃这一套,朝她略一拱手?,又道:“奴才?真不能放别?人?进去,娘娘恕罪,不如?您把汤给奴才?,奴才?给您端进去?等?会?儿皇上回来,奴才?必定会?告知皇上,说您念着皇上,一大早便送了热汤来。”

放低姿态送上去的一张好?脸儿,却被人?抬手?打了回来,良嫔再绷不住,抬手?便捏住小太监抬起的胳膊上,隔着厚衣,她的长甲掐在他的肉上,顺着内腕的方向拧了半圈,仍不解气,用小指上的护甲连连点着他帽沿,压低声音出言侮辱。

“不过是一条看门的狗,本宫给你几分薄面,真把自己当成皇上跟前的红人?了?不妨告诉你实话,本宫就是得了消息,说长定宫住着个来历不明的姑娘,这才?早早过来,今日本宫必然要进去瞧瞧,岂是你一个奴才?可以拦住的?”

良嫔不屑的轻嗤一声,招手?命随从的宫人?拦住守门的人?,又杏眼圆瞪,威胁殿门的人?不许多事,抬步便要进去。

昨日申太医来长定宫诊病,她还以为是皇上龙体有恙,才?命人?去打听,没想到这一打听不要紧,倒听申太医身?旁的侍从说长定宫好?像住着位姑娘,太医也是为她叫的。

以往皇上忙于?朝政,不曾宠幸任何人?时,她心中?倒还算平衡,这会?儿却突然来了个没名没姓的姑娘,勾扯住了皇上的心,让皇上金屋藏娇似的,将人?好?好?的藏了起来,这不是打她们的脸吗?

舒嫔是个胆小怕事的,又唯恐皇上降罪,她再三邀请,舒嫔也不敢前来,只余她自己,要来这儿露露面儿,看看是怎样的狐媚子,勾住了皇上。

她原来还想着能不撕破脸面,就好?好?的同?这些太监们说道说道,但这些人?不识趣儿,况且这会?儿已经到了皇上下朝的时候,恐怕他一会?儿会?直接回长定宫,她得抓紧进去瞧一眼,若能赶在皇上回来之前出去,兴许还有得开脱。

那小太监还欲再阻拦,但良嫔早有准备,专门挑着皇上不在,长定宫把守的人?最少时前来,还特意多带了几个宫人?,为的就是这个时候。

长定宫她几乎不曾进来过,上次来好?像还是刚入宫的时候,她同?舒嫔来向皇上请安,那时皇上身?着云纹盘龙的龙袍,端坐于?座上,全程都在低头看桌上的折子,目光压根不曾落在她们身?上,一如?在王府中?时冷漠。

她当时愤愤不平,仗着父亲刚刚立了大功,还能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话,颇为大胆的起身?给皇上奉茶,那杯茶皇上倒是喝了,但他放下茶杯之后,立即用方帕不停的擦手?,好?像摸过她碰过的东西,是多么令人?难受的一件事儿。

从那儿之后,她基本再未见过皇上,因为刚刚即位,他本就事忙,外加上心中?对她们压根毫无情?意,索性直接扔于?一旁。但顶好?的一桩事是后宫再未进人?,唯有她与舒嫔,无争宠夺爱之纷扰,倒还算安心。

长定宫的摆设一如?当时,她缓步进殿,便听见内殿传来轻声的咳嗽,那声音中?虽带着些死气沉沉的喑哑,但能清晰的听出是个姑娘。

良嫔怒不可遏,着侍女将准备好?的乳鸽汤放置桌上,便提裙欲进内殿之中?。

江知宜昨夜喝过药之后已是深夜,今晨不免贪睡,但她受病症折磨,一直不停的咳嗽,睡得并不安稳,这会?儿听见外头的动作?,只以为是伺候她盥洗的宫女,她在半睡半醒之间猛地清醒过来,出声询问:“现在几时了?”

她的声音更是嘶哑,但正是因为那点儿哑,掺着还未完全醒来的含混不清和懒意,显出些欲说还休的恣情?来。

良嫔心中?暗骂一声狐媚子,也不应她的话,快步进入内殿之中?,隔着层层帘帐,她依稀可以瞧见床榻上躺着一人?。

因为被锦被紧紧拥着,瞧不清身?量和姿态,但帘帐下的流苏间,混着几绺散落的长发,白皙如?玉的柔荑搭在床榻边上,与薄纱纠缠在一起,说不出的旖旎。

殿内果然是有好?春色,怪不得皇上昨日深夜,还特意为佳人?叫了太医来,良嫔扬眉上前,带着华丽护甲的玉手?攀上帘帐,狠狠攥住,作?势便要一把拉开,瞧瞧这金屋里,到底藏的是什么娇。

作者有话要说:小心提醒:闻瞻身世可怜,不代表他可以欺负女主,还是需要接受毒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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