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囚笼

作者:松梢月

“小姐,您到底求了什?么?”直到两人迈过大殿门口时,采黛还在询问江知宜在佛祖面前求了什?么,又不忘告知:“我跟您说,我求了……”

采黛话还没说完,便被她出声打断,她抬手做出噤声的动?作,只道:“你别说出来,说出来兴许就不灵验了。”

“怎么会??小姐,是不是你不敢说你求了什?么?”采黛别有深意的打量着她,等着她说出个所?以然?来。

“胡说,我有什?么不敢说的。”江知宜背过面去,不愿再?看她,梗着脖子扯谎。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玩笑般的争执,一不小心撞上?了迎面而?来的人,那人站的极稳,经两人一碰动?都不曾动?过。

江知宜下意识的后退两步,就要出声道歉,但等她微微抬起头,却发现撞到的人并不陌生,她立即盈身一拜,轻声道:“一时没看到,才撞到了卫将军,卫将军没有大碍吗?”

卫延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江知宜,他身形一顿,弯起长眉笑了笑,调侃道:“江姑娘你说这话可就是瞧不起在下了,你这么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撞我一下,得是我问你有没有大碍才是。”

江知宜被他的话逗得笑起来,唇边梨涡轻陷,又问:“卫将军怎么会?在此处?”

“替家母取些平安符来,但我这样?常年征战沙场的人,身上?血沾的多,又怕冲撞了殿内的菩萨,让跟着的小厮去取了,我在这里略等等。”卫延抬手指了指一旁的大殿,面上?神情有些局促。

江知宜随他所?指的方向望去,人头攒动?的地方,也瞧不出他要给自己指什?么看,只是顺着他的话回应:“卫将军身上?沾的是保家为民的血,就算菩萨瞧见,只会?感慨将军金刀铁马,定不会?觉得将军冲撞。”

“江姑娘说话一向最会?安人心,在下谢姑娘赞誉。”卫延朝她拱手一拜,垂首望着为自己矮半头的姑娘,浅笑盈盈的桃花面,是般般入画的风姿,他面上?似有动?容。

两人其?实算不得熟稔到无话不说,这会?儿?说完客套话,只余下沉默,再?不知该问什?么。

采黛最受不得明明无话可说,还要同在一处的境地,况且她知道,自家小姐同卫将军这样?有过婚约的人,再?见必然?是尴尬,她站在江知宜背后,悄悄戳了戳垂下的的衣角,示意她们该回去找夫人了。

江知宜会?意,就要笑着告辞,卫延却又突然?开?口问道:“江姑娘近日过得如?何?”

“不……不错。”江知宜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应过之后又反问道:“卫将军呢?我听父亲说,朝中近来不大平静,想来卫将军必然?繁忙。”

“我不过一介武将,再?忙能忙到哪去,宫中最忙的还是当属皇上?,要在朝臣之间周旋,昨夜竟还受人所?害,突然?大病一场。”

卫延说到此处,才后知后觉的醒过神来,暗怪自己不该在江知宜面前提起皇上?,又忙脸不红心不跳的调转话题:“江姑娘这些日子身子可还好?当初我为你寻了位游医,本打算让他给你好好瞧瞧,但因?为皇上?阻拦,也没来的及瞧上?。”

他再?次提起皇上?,只觉自己的脑子当真是摆设,越是不想说什?么,这张没用的嘴越是将不该说的抖搂出来,他没了办法,有些讪讪的冲她笑了笑,好像在故意掩藏:“我瞧江姑娘的气色,比以前见得时候好上?许久,想是这些日子应当养的不错。”

看着他有些无地自容的样?子,江知宜也并不拆穿,只当无事?发生一样?,面色如?常的回应他的话:“是不错,想来也是从前太过小心,才至愈来愈虚弱,现在稍稍放松了些,外加一直调养着,身子反倒好起来。”

说着,她微微附身,朝着卫延一拜,煞是真诚的模样?,只道:“还是要多谢卫将军当初对我的事?如?此上?心,这份恩情,知宜永远记在心中,也为误了将军终身大事?,再?道一声抱歉。”

卫延连忙摆手,让她不必再?说,又温声劝道:“说这些客套的话做什?么?当初你同我订下婚约,是父辈们一时贪心糊涂,那时我想着,既然?婚事?已定,你我就是夫妻,夫妻本一体,若是我对你好一点,兴许能将这糊涂事?儿?,改成好事?一桩,只是……”

他顿了顿,眉眼之间是不易察觉的苦涩,随即又恢复平素的坦坦荡荡,淡然?道:“你我无缘罢了,你着实不必为此愧疚。”

有时候别人待自己太好,会?让人不知如?何回应,何况对方还是与自己无任何关系的人,江知宜更是如?此,她觉得再?说道谢的话毫无价值,只是微微仰面看着他,笑意自唇边舒展到眉梢,再?抵达眼底。

两人正说着,卫延的小厮已经忙完回来复命,说平安符已经取来了,卫延点点头,接过那东西,从中抽出一个递给江知宜,只道:“听家母说,这寺庙的平安符灵验的很,送给江姑娘一个,保姑娘平安。”

“这可不行。”江知宜连忙摆手拒绝,将东西推了回去,轻笑道:“卫将军,这东西不能随便送人的,况且这是你母亲为你们所?求,就是带了名姓的,哪能送给我呢。”

“这倒是我草率了。”卫延一拍额头,暗道自己今日怕是流年不利,自出了门,糊涂的没有做对过一件事?。

“既然?东西已经取来了,卫将军就早些回去吧,我也要去寻我母亲了。”江知宜婉言告辞。

“好,那江姑娘,再?见了。”卫延将平安符尽数塞进袖中,朝她再?次拱手,但等她刚转过身去,又突然?叫住她,有些手足无措的说道:“不知怎么的,每次同江姑娘见面,好像都在告别。”

江知宜一愣,一时没咂出他话中的意思,但品出之后,更是无话可应,只能故作茫然?的应道:“那这回就不说有缘再?见了,我祝卫将军前程似锦、早觅佳人。”

兜来转去,还是这样?的客套话,卫延略一迟疑,半带轻笑的回应:“那我祝江姑娘身子康健、万事?遂意。”

话罢,两人都颇为释然?的一笑,江知宜未再?说“再?见”二字,已经转头离开?。

卫延望着那抹小小的背影愈来愈小,逐渐消失在青石板路的尽头,和着传来的声声沉闷鼓鸣声,静默良久、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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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和殿内,闻瞻半倚在龙椅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击着扶手,眼睛时不时的往座下瞟一眼,面上?是恹恹的神情,脸色还有些苍白,眼下乌青一片,精神并不大好,似在病中。

窗匣里透过有些刺目的光,他也不躲避,任由那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映出一张被诗意装点的精致面容来。

“皇上?,臣妾当真不知那糕点里有东西,也并非是臣妾动?的手。”舒嫔跪在座下,还在声声泣泪着辩解。

她昨日从正和殿出去没多久,李施便去问她有没有在糕点里动?过手脚,今日又被带来正和殿,由皇上?亲自审问,但无论谁问,她没有做过的事?情,自然?是不会?认,而?这样?大的罪名,她也不敢问。

闻瞻一言不发,似乎是将她视若无物,依旧平静的敲击着扶手,偶尔抬手拿茶盏抿一口茶,双眸没有一个定处。

那一下下的敲击声让舒嫔心中愈发没底,她以膝蹭地,往前挪动?几步,扬起满是泪痕的面容,接着乞求道:“皇上?,您想想,若真是我要下药,这样?直接在自己端来的糕点中动?手脚的法子,未免太蠢了些,臣妾怎会?如?此做?”

“直接动?手脚太蠢?”闻瞻终于?肯移过目光看她,但眸中更多是不屑,轻飘飘的询问:“这么说来,舒嫔有更好的法子?让朕蒙了心,陷入你的雨意云情之中?”

他想起那日的情形,暗暗庆幸自己还有几分理智,但他对这样?的事?厌恶十分,连带着恶心做这事?的人,他将话说得直白,压根不曾给她留定点儿?面子。

舒嫔听得赧然?,面上?腾的一下变红,就要出言辩解,她的确想皇上?意乱情迷,但却没有使用用药这样?下作的法子,可还没等她辩解,就听闻瞻再?次开?了口。

“你觉得你可以很像她?觉得只要像她,朕便会?糊涂动?情?”闻瞻望着那张被眼泪沾湿的脸,隐隐想起昨夜她的面容,无论是肤色,还是眉眼和薄唇,每一个细节都像极了江知宜,连身上?的药味都有几分相似。

思及此处,他轻嗤一声,满是讥讽的接着道:“可是假的就是假的,换不成真的,那些下作法子对朕不管用,她身上?是什?么味道,朕记得清清楚楚,你弄的再?像,也是无用功。”

若不是他那日靠近之后,嗅见舒嫔身上?的味道,兴许一时还回不过味儿?来,但就是那样?相似的汤药味,让他猛地醒过神来,眼前的人不是她,再?像也不是她。

舒嫔被戳破心事?,更是无地自容,她望着座上?居高?临下睥睨着她的人,只觉这人当真是绝情绝意,入不得他眼的人,得到的只有这样?的待遇。

她咬了咬唇,让自己止住眼泪,倔强的看着他,坦然?道:“臣妾的确抱有侥幸心思,以为只要像江姑娘几分,便会?入得了皇上?的眼,这样?的事?情臣妾认了,但下药一事?,不曾做过就是不曾做过,臣妾万万不肯认。”

“舒嫔怎么还没弄明白,你觉得你的错在有没有下药吗?你应当知道的,朕一向不理什?么道理,你做了朕讨厌的事?情,自然?得受罚。不过你既然?如?此执着于?下药的事?情,那朕也该让你认个清清楚楚。”闻瞻抬起手来,用腕子拄着下颌,转头望一眼李施,嘱咐道:“把人带上?来吧。”

李施听命出了大殿,不一会?儿?便押了个宫女进来,那宫女刚踏过门槛,便径直往舒嫔身边走,而?后一下扑倒在她膝边,叫喊着:“娘娘,奴婢没想到事?情这么严重,本以为不过一点儿?寒食散,服过之后过一夜,便悄无声息的过去了,奴婢真的没想到……”

“清……清音。”舒嫔接住来人扑来的手臂,犹有些不可置信,要讨好皇上?的事?情是两人商讨过的,化什?么妆容、穿什?么衣裳,连身上?的什?么味道的细节都商量好了,但是她却没告诉自己,连端来的点心中都有问题。

“娘娘,奴婢本来在昨夜您回来时,就想告诉您的,但奴婢心存侥幸,不敢告诉您,怕您怪奴婢。”清音低下头,刻薄的三角眼霎时淌下泪来,一向语出刀子的嘴,此时却说不出本句辩解的话来。

那寒食散的确是她背着娘娘下得,她没得辩解,唯一的不愿就是非但事?不成,还连累了娘娘,她有意一个人担下罪责,左右不过一条奴才的命,不值当的什?么,但是直到今日李施找上?门来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事?儿?她一个人担不起来。

“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嫌我使得法子还不够脏?”舒嫔握紧她的腕子,直把白皙的肌肤攥成指印来,仍直直的望着她,等着她给出个答案来。

“奴婢也不想,奴婢也不想的,可是奴婢不得不做,就算是为了您,奴婢也得……”清音振振有词的嘟囔着,用泪眼朦胧的双目呆呆的看着舒嫔。

她随着娘娘进宫,不但是娘娘的贴身侍女,更是府中的人,老爷传信来,要她帮娘娘下定决心,绝对不可再?这样?不温不火的呆在宫中,长久以往下去,根本就是在自取灭亡。

她没办法,她不想瞧见娘娘像老爷所?说的那样?,有些娘娘下不定决心的事?情,她就帮助娘娘决定,她下定决心,她得再?努力一把,助她一定要事?成。

其?实在下药之前,她仔细问过,就她放的那点寒食散,并不会?伤害到龙体,只是起些催动?□□的作用罢了,过一会?儿?那药性便会?发散掉,她想着……想着一举事?成,这事?儿?谁也不会?发现,却没承想失败的如?此彻底。

舒嫔背过面去,不愿再?听清音辩解,所?谓的为了她,就是瞒着她做出这样?的事?来,亏她还在皇上?面前口口声声的狡辩,说她绝不会?使如?此下作的法子,可是清音做,和她自己做有什?么分别?

她颔首跪拜在地上?,许久不曾抬起头,只道:“皇上?说得对,臣妾的确是在无用功,妄想用不入目的法子,凭借一时之欢栓住皇上?,让皇上?对我多几分怜惜。”

她言语之间满是绝望,将自己贬低至甚是卑贱的地位,不疾不徐的接着道:“臣妾认罪,无论是妄想利用江姑娘得宠,还是别有心机的给皇上?下药,我都认了,请皇上?处置吧。”

就算清音不说,舒嫔也知道,这事?儿?绝不可能是她一个人的主意,至于?后面还有谁的缘故,她早该想到的,父亲那封诉苦的书信传来时,她就该意识到的。

现在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没有别的法子,她宁愿将此事?挡下来,也不想皇上?将这背后的种种都拉扯出来,若是这件事?能到此为止,就算她没有得宠,也算帮了父亲一把吧?

“舒嫔这会?儿?倒是肯认罪了,可是意图谋害皇帝的罪责,你担得起吗?”闻瞻垂头审视着她,试图看透是什?么让她下此决心。

“自然?担得起,皇上?是想要将臣妾贬去冷宫,还是想直接要了臣妾的性命,臣妾都无所?谓。”舒嫔梗直脖子,与他对视着,不像适才那般唯唯诺诺,又张不开?嘴的模样?。

“好啊。”闻瞻不再?看她,摆手示意李施过来,颇为冷淡的嘱咐:“命人押舒嫔去冷宫。”

话音刚落,舒嫔不等宫人去拉,甩开?清音握着她的手,转身便往殿外走。

穿过镂空轩窗的那束阳光,还照在闻瞻的侧脸上?,她的余光瞥过去,正看见隐在半明半寐中的身影,明黄色的龙袍,使他整个人都矜贵起来,与他们这些伏地跪拜的人拉开?高?低贵贱的距离。

这距离原本没有几个人可以跨越,但有个人好像轻轻松松便做到了,那人是个朝不保夕的病秧子,原来还是这深宫中的一只玉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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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便到除夕,沉闷的重重宫阙之中,触目所?及之处皆是红色,趁着朱红的宫墙和殿门,这样?满眼的红,逼进眸中时,只让人觉得晃眼。

闻瞻坐在席上?,手边是太后,紧接着便是各位王爷和公主,因?宫中近来局势大变,正是人人自危的时候,即使在新?年这样?的日子里,众人面上?的笑容仍带着几分勉强。

闻瞻不在意这些人脸上?带的是不是假笑,左右平日里的笑容也不见得多么真心,他就拄着胳膊,冷眼看着众人惺惺作态,因?为他帝王的身份,不得不卑躬屈膝,即使再?不满,也只能跪下磕头,点头哈腰的高?呼皇上?万安。

李施趁着众人看舞乐的时候,偷偷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道:“皇上?,办妥了,奴才已经通知过朝中各位大臣,说您今夜会?择几位大人的府邸,亲自去送钟馗画,让他们都提前做好准备接驾。”

“朕说了要去镇国公府,你通知旁人做什?么?”闻瞻面上?显露出不耐,觉得他一贯爱将简单的事?情弄得麻烦。

“哎呀,我的皇上?。”李施暗道皇上?做惯了主子,只知道发号施令的滋味,却不知破坏既有的规矩有多么艰难。

但这些话他又不能直说,只能接着相劝:“皇上?,要是您二话不说,直接去镇国公府,那又得惹群臣不高?兴,而?且镇国公恐怕又要担心江姑娘会?有什?么事?,咱们这样?将消息散出去,将这事?儿?当成恩典,不管您去哪位大人的府上?,他们都无话可说,只当您是看中择中的大人们。”

说着,他又怕皇上?向来随性,压根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又道:“皇上?,左右您要是喜欢在镇国公府呆着的话,就在那处多呆些时候,到了别的大人的府上?,您就走个过场儿?即可,只要您露面,对他们便是最大的恩典。”

闻瞻本就被眼前眼花缭乱的舞乐弄得发昏,这会?儿?听说去个镇国公府,还要弄出这么多麻烦来,更是觉得头疼,但是人有相思意,着实身不由己,就算麻烦,他也得像李施说得那样?,挨个儿?走个过场。

他颇为无奈的点了点头,又望了一眼身旁装腔作势的众人,立即便要离开?,但人还没起来,便被一旁的太后叫住。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来了,差五百,明天一块补上。

然后就是这个正文快要结束了,但是可能番外比较多,几万字吧,因为我想把甜甜的日常放在番外,外加一个幼时一切都改变的平行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