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囚笼

作者:松梢月

触目之处,皆是雾气蒙蒙,一切都沾染着?潮湿之气,似是刚下过雨,刚刚盛开的杏花被浇的七零八落,仍沾着?水珠儿的花瓣簌簌而下,如接连而来?的又一阵疏雨。

江知宜就站在杏树下,被这场花雨砸了满头,她望着?周遭的万物,总觉得有些熟悉,模模糊糊的好像有些印象,但又想不?起究竟在何处见过。

她心中诧异万分,拢了拢衣衫接着?往前?走,却?瞧见不?远处的檐下正站着?个小姑娘,至多十岁光景,身上?是鹅黄色的水雾裙,正对着?她的背影瘦削纤弱,似在微微轻颤。

江知宜正欲上?前?查看?,那小姑娘却?猝然转过身来?,提裙便往院门处跑,趁着?她经过自己的时候,江知宜正拉住她,想要询问一番,但等她抬起头,入目的却?是一张虽然被泪水沾湿,可是依旧万分熟悉的脸。

这张脸之所以让江知宜熟悉,是因为那正是眉眼还未完全舒展的自己。

江知宜一时怔营,握住她腕子的手愈发收紧,小姑娘望着?眼前?的人,也是愕然不?止,睁大了还在涌出眼泪的双目,呆呆的问道:“你……你是谁?”

“你是谁?”江知宜抿了抿唇,反问道。

“我……我叫江知宜。”那小姑娘哽咽着?声音,甩手便要挣脱,但江知宜听完她的名姓,哪里肯放过她,硬拉着?她走到一旁,便要细细盘问。

小姑娘到底是年?幼,被与?自己模样相?似的陌生人束着?,眼中的惊讶已经尽数转化为恐惧,佯装强硬的模样,壮着?胆子抬高了声音:“你究竟是谁?我父亲可是朝中的镇国公?,你若是胆敢碰我,我就让我父亲……让他将你抓到牢中去。”

江知宜止住步子,被她这番警告说得失笑,松手将她放开,特意压低了声音又问:“你说你是父亲是镇国公?,那此处是何处,你为何在这里?”

“这是江寒寺,你站的地方是我们的住处,可要问也是该我问你,你为何在此处?”小姑娘见她松开自己,以为自己的威胁奏了效,稍稍安心下来?,毫无顾忌的开始打量她的脸。

说起江寒寺,江知宜猛地反应过来?,她朝着?四周张望一番,虽然住在江寒寺的时日离她万分遥远,但她还是想起过去种种来?。

她又低头看?那张犹带泪痕的脸,若是她不?曾记错,她在江寒寺时只哭过一次,就是听见父亲说自己已是日薄西山之时,若这小姑娘是那时的自己,那她……

江知宜心中突然有些闷的慌,是钝钝的痛感,她抬手抚上?那小姑娘的脸颊,用?指腹在她皮肤上?摩挲许久。

小姑娘对她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到,下意识的推后几步,警惕的看?着?她。

“别怕,也别信你父亲适才说得话,你虽然会受些病痛的苦,但之后会好好的。”江知宜勾唇笑笑,再次强调:“你会非常好。”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父亲说了什么。”小姑娘脸色复杂,有些不?敢置信,但她说出话,又让自己不?得不?信。

“你真的会……”江知宜还欲说更多,却?发现四周再起重重雾霭,小姑娘的身影已经开始模糊,她抬手想要抓住什么,而且人明明就在眼前?,她却?没缘由的扑了空。

江知宜再次努力?,却?依旧什么也抓不?住,她没了办法,只能冲着?小姑娘喊:“你待会儿会见到一个会吹叶的男孩,别为难他。”

她顿了顿,眼见着?眼前?人渐渐消逝,又慌忙改口:“不?对,你要好好对他,先放他离开,然后永远保护……”

后头的话还没说出口,江知宜已经听见耳边有人在不?停的唤她娘娘。

她猛地惊醒,额头和鼻尖儿都渗出冷汗来?,身上?的薄衫也被沾湿,双目直直的望着?头顶,却?涣散的没有焦点。

“娘娘,您这是怎么了?”采黛面露担心,关切的为她擦拭着?虚汗。

“无妨。”江知宜接过她手中的帕子,失神的擦拭着?额头,闷闷道:“只是做了个梦而已。”

她不?知道怎么会做这样的梦,只是觉得既是好笑、又是心疼,好笑在于原来?她幼时这样嚣张,要拿着?她父亲的名号去压人;而心疼则在于当年?她那么小时,便错以为自己的旧疾当真是无药可医,要不?怀希望的艰难度日。

“吓死奴婢了,奴婢当是怎么了。”采黛扶着?她起身,将她搀到梳妆台前?,又道:“李公?公?传话来?,说皇上?已经下了朝,正在宫后苑等着?您呢,奴婢为您收拾收拾,您快去吧。”

“皇上?今日下了朝怎么没回宫,反倒等在那儿了。”江知宜心有不?解,偏头瞥了眼等在殿外的李施。

过完年?之后,她进宫已经将近三个月,闻瞻每每下了朝时,都会回长定宫来?,陪她去外头随便逛几圈,再回来?批阅折子,今日倒新鲜,竟没先回来?。

“奴婢可猜不?着?,兴许是想让娘娘去宫后苑赏赏春景。”采黛说着?,手上?动作却?没停,为她盘好发髻,又带上?发簪。

她家小姐现在身份不?同,是这后宫最尊贵的人,不?能像从前?一样随意,每每出去都需要处处顾及着?身份。

“我这日日闲的,也就赏赏景了。”江知宜露出几分浅笑来?,透过铜镜,虽然不?大清晰,但依旧是皎若秋月的画中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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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施,皇上?究竟在哪儿等着?呢?”江知宜到了宫后苑,已经饶着?那儿走了许久,也不?曾见过闻瞻的影子。

“皇上?适才就在这儿啊,怎么这会儿又不?见了。”李施四下张望,又道:“皇后娘娘您在这儿略等等,我这就去寻寻皇上?。”

“皇上?是不?是在哄人?说什么等着?我来?,我来?了他倒先走了。”江知宜出声嗔怪,便要往前?头的凉亭坐着?等人。

“哪能啊,皇上?亲口说让皇上?请您过来?,万万没有哄您的意思。”李施弓腰赔着?笑耐心劝说,一点儿也不?敢得罪。

“没有哄人,却?做不?到在这儿等着?,更是可恨。”江知宜偏过头去,不?欲同一个奴才多说这些,况且她也没生气,不?过是随口说上?两句。

但她话音刚落,便听闻瞻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带着?些许笑意,“是谁约了你,却?没在这儿守着?,这人确实是可恨。”

江知宜转过头睨他一眼,眼尾微微上?扬,是别样的恣情?,又顺着?他的话回应:“那皇上?觉得,这可恨之人应该怎么处置?”

“照朕说,该让这人为你当牛做马,让你好好使唤他才是,省的他记不?住这个教训,下回还要做出这样的错事?来?。”闻瞻上?前?几步来?到她跟前?,稍稍弯下腰,从袖中拿出方帕来?,抬手沾在她鬓角,又道:“来?,让朕这可恨之人,给你擦擦汗。”

“用?方帕擦擦汗便要打发我,那我岂不?是太好哄了些?”江知宜躲开他的手,故意不?去看?他,但又忍不?住用?余光偷偷瞄他。

闻瞻假装没瞧见她的目光,直起身子“啧啧”两声,对一旁李施说道:“朕瞧着?皇后现在的这副模样,可以画一张佳人撒娇图,李施,要不?你去取朕的笔墨来?,朕要作画。”

“你……”江知宜杏眼圆睁瞪着?她。

闻瞻又是大惊小怪的“诶”了一声,转了个方向继续打量她,有理有据的接着?道:“这会儿可以画一幅佳人美目含情?图,正好挂在正和殿的梁上?,朕一抬头便能看?见,批阅几份奏折就瞧一眼,也不?至于再为那些谏言生气。”

“我……”江知宜被他的荒唐话噎得无话可说,只能沉默着?,却?又不?能再瞪他。

闻瞻嘴角的笑容已经再压不?住,他扬声笑着?,知道这玩笑不?能再开下去,忙同她解释:“朕怎么敢哄骗你,让李施去叫你的时候,朕确实在这儿等着?,但那帮奴才做事?愚笨,让他们取个东西,弄半天也没个信儿,朕等不?及去看?了看?,没承想正赶着?你过来?。”

说着?,他朝一旁的太监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又道:“前?两日你不?是说,宫后苑刚开的玉兰总被鸟儿啄去嘛,而且正好现下是春日,朕想着?可以趁这个时候,在那些树上?绑上?些铃铛,省的那些不?识趣儿的鸟再过来?。”

话落,那些太监们适时的拿出手中的小铃铛和红绳,献宝似的呈在江知宜面前?。

“你适才就去做这事?儿了?”江知宜终于肯将目光留给闻瞻,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随便的几句抱怨,她自己都不?记得是何时随口吐出的话了。

“对啊,这可算是顶顶重要的事?情?。”闻瞻把?他记得这样的事?情?当做理所当然,没明白她是为什么惊讶,只是再次抬起手为她拭去鬓角的汗,并嘱咐宫人:“往后越来?越热了,日头也是大得很,再出来?应当给皇后撑着?华盖才是,要不?多走几步,便出得满脸的汗,再一热一冷的,最容易生病。”

宫人们听命应“是”,闻瞻则拉上?江知宜的手,往她原先说得那几棵玉兰树边而去,边说边道:“朕已经让他们搬了椅子去,你一会儿上?去绑几个低处的,上?头高得让他们去弄便是,左右不?让那些鸟儿伤了你爱的花。”

江知宜点点头,对在树上?绑铃铛的事?情?还有些新奇,低声道:“我还是第一回做这样的事?情?。”

“朕知道。”闻瞻轻笑,抚了抚她的头顶,扶她上?了早就放好的椅子,并没有多余的话。

正是知道,所以他才说让她上?去绑几个,要不?何必让她上?去忙活,只是想让她感受一回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就每天晚上九点更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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