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醇的?葡萄酒入了口?,变成了苦涩难忍,他弟弟怀中抱着的?女人,是他魂牵梦绕的?那个。
从何时认出她?
在入场后,落座时,他在乱花丛中,一眼就被她的?背影吸引,香薰烟袅,不过两抹云烟,他就认出了她的?蝴蝶骨。
这与他站在宫中明华殿的?屏风后,瞧见的?蝴蝶骨,如出一辙。
她的?腰,本就是一手?可握,她半坐在地上,地面上流动的?酒泉将她的?衣衫打?湿,贴着她的?肌肤,勾勒出她的?身型,细细看,比他想象中更瘦,他的?娉娉,好似一根纤细的?竹枝,轻轻一折,便断成两半。
清减到让人心?碎。
她过得不好,他心?如刀绞。
等阿释与朱宇向她走近时,程迦脸色惨白。
他意识到了,那个偷听?的?丫头,想必也是她吧,所以阿释才会紧跟着朱宇,怕他去了她的?性命。
而自己,都做了什么。
随手?一指,差点让心?爱的?女人命丧他人之手?,想到此处,程迦喉头涌出了一股咸腥。
纵使千刀万剐,难辞其咎。
再抬头是,看见了她被阿释提在腰间,阿释动作粗鲁,转身的?瞬间,让她露出了红衣之下的?一段皓腕,再看她小巧的?赤足,还?有那些肆意调笑她的?声音,程迦恨不得杀了在场的?所有人。
他不能动。
他已经得到了教训。
他失去不起,那代价太?大。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她跪坐在阿释的?桌旁,被逼着喂他酒,喂他吃食。
她一直不没看自己所坐的?方向。
他的?娉娉,发现?他也来了吗。
穿过牡丹群,程迦一直一心?两用,一边同两桌旁的?人搭话,一边有意无意地用目光划过她所在的?地方。
阿释护她的?态度太?过明显,此种不寻常,已经引起了诸位叔父的?注意。
他看向阿释,用警告的?眼神看着他,阿释感受到了自己的?警告,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好像笃定,把她带在身边,就能护住她一样。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笃定。
程迦自嘲地笑了笑,又饮下了一杯酒,这酒特意放在冰窖储存,在饮入喉肠颇为冰凉,他低咳了几声,站在身后的?莫烟走上前询问他:“世子,我去为您换一壶热茶吧。”
程迦抬手?制止,随着他抬手?,衣袖口?下坠,露出了手?臂内侧的?一道深红的?鞭痕,那伤痕虽然?很深,却已经结痂了,看上去有段时日了。
程迦不动声色拉上袖子,这时有人问他:“程世子,这么多牡丹,可有能入你法?眼的??”
程迦的?视线从那些牡丹花上一一扫过,最?终淡淡说了句:“我不爱这些牡丹。”
那人并不懂他,又企图奉承,“都说世子爱高雅的?花,想必兰花与梅花,能博得您几分赏识吧?”
程迦喃喃有声,低声默念:“兰……”
“身在千山顶上头,突岩深缝妙香稠①,是不错的?。”
念诗是假,念她是真。
那是他毕生所求。
“梅……”
“不经一番寒彻骨,怎得梅花扑鼻香②,也是极好的?。”
正在此时,程迦看见,朱宇又靠近了她,他递给阿释一颗物什……他坐得太?远,看不清那是什么,但心?里倏地生了不妙的?感觉,他看到阿释的?脸色,也变得极差,但阿释依然?接过了那东西,然?后对朱宇笑了。
程迦了解弟弟的?笑容。
弟弟因为长相貌美的?缘故,总被人指指点点,还?有人曾夸过他,若是笑了,定胜倾城女郎,因此他不爱笑。
他若平白无故笑了,有两种原因,一是因为他心?情极佳,二是因为他想杀人。
朱宇对她,太?过执着,这让程迦非常不满。
他乃是周雍的?贴身侍卫,周雍是他父亲的?拥趸,照理来说,他们是一个阵营的?人。
但朱宇对她紧盯着不放,这让他开始考虑,是否自葬一棋。
这时,发生了一件事,彻底打?断了他的?思路。
弟弟,把她提到怀中,将那玩意儿塞进了她的?口?中,接着,扣住她的?后颈,吻了上去。
那一刹那,程迦险些将手?中银筷捏碎。
聪慧如程迦,瞬间猜到方才程释喂她的?东西是什么,还?能是什么,在这种污秽之地,除了相思子,还?能是什么。
程迦看见了她的?挣扎,这无力挣脱的?举动,给了他后脑勺重重一记闷棍。
她不愿意。
哪一刻,他想起了父亲的?教诲,只?有得到权力,才能得到一切。
他恨,恨自己手?中无滔天的?权势,不能将自己的?那朵小牡丹,牢牢困于五指间,将觊觎的?人的?眼都剜出,将伸手?亵渎的?人都杀了……
他握紧右手?,的?指甲狠狠扎进了掌心?肉中,心?脏抽痛着,在短暂的?窒息后,吼中呕出了一口?鲜血,他不能泄露对她的?爱,就连此时的?失意也不能泄露半分,他盯着不远处的?紫玉盘,数着花瓣千重,将口?中的?鲜血咽下,松开了青筋暴起的?右手?,默默收拾了身体上的?狼藉。
有人凑到他耳边说:
“原来令弟也是个爱好美色的?普通男人,我之前还?听?说过,有人给他送美人妾室,被他用鞭子赶了出府。”
“听?说这女子是你的?……世子,您真的?不介意?”
程迦拿起酒杯,银盏上倒映着月光,还?他隐约的?缩影,只?是看不清楚表情罢了,“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
“为何介怀?”
旁人大笑着他的?君子大度,这话好像一把磨得锋利的?刀,直插他的?心?脏。
阿释那边,终于肯放开她了。
相思子似乎发作了,阿释将她打?横抱起,离开了此处。
周雍见程释猴急的?模样,大笑道:
“王侯皆为牡丹贫,诸位瞧瞧,价值连城的?牡丹,却被这年?少?轻狂的?风流子,给生生抛弃了。”
众人也笑着附和,“我们是俗人,只?能欣赏牡丹,欣赏不了美人。”
程迦却再也坐不住。
“父亲最?爱牡丹,弟弟实在不像话,我去抓他问罪,为了女人耽误正事。”
旁人正想劝他,风流一刻值千金,他已起身退去了暗处,消失无踪了。
——
程迦出了门,三娘也跟来门外。
她面对程迦时,格外恭敬,跟他说话时,一直低着头:“世子。”
“阿释去了哪间房?”
“回世子,跟踪的?婢女禀告说是去了戌时房……”
她话音刚落,程迦已经走远了。
三娘看着程迦的?背影,心?里诧异,世子,这是在为人担心?吗?
担心?二公子?
抑或他怀中抱着的?那个姑娘?
程迦来到戌时房时,屋里传来了一阵妩媚至极的?□□。
他推门的?手?僵在门框上片刻,然?后一脚踹开了门。
几乎暴怒地走到了床前,但床上滚在一起的?男女,并不是她和阿释。
在屋里浓郁的?麝香之下,他闻到了隐隐的?血腥味。
程迦发现?了屏风之后升起了雾气。
他绕过屏风,找到了阿释。
程释正坐在浴桶里,浴桶里盛满了热水,他穿着白色的?亵衣,躺在水中,那水此时已变成了血水,程释感受到了他的?打?量,他半睁开眼,举起了插满了银针的?左手?对他说:
“哥,谁说相思子无解?”
相思子的?确无解。
但有种恶毒的?法?子,可以化解那如潮水般澎湃的?情与爱欲——放血。
以细长的?银针插入十指尖的?十宣穴,让血流不止,泡在热水是为了加速血液的?流动,另外服用了相思子,体热如烧,热水让人更加难熬……
这法?子可以让人化解一粒相思子带来的?药效。
但极伤人心?肺。
程迦凝眉问他:“你吃了?”
“是啊……”程释仰头望着横梁处,他的?目光,仿佛穿过了屋顶,去看天空里的?星辰,或者,离去的?那个人影,“我吃了。”
“为什么?”
“因为,我要她愧疚,我要她心?疼,我要她记得,有一个人,宁愿放掉全?身一半的?血,也舍不得喂她吃这阴毒的?情药。”
程迦的?眼眸中瞬间迸出了强烈的?杀意,还?有扭曲的?嫉妒。
“她不会爱你的?。”
“永远不会。”
面对兄长的?严厉的?呵责,程释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对上了程迦的?眼神,“哥,你相信死人能复活吗?”
“荒唐。”
“是啊,荒唐。”
但如此荒唐的?事都能发生,她爱上自己这件事,有何不可呢?
作者有话要说:①《题兰》清,郑燮
②《上堂开示颂》唐,黄櫱禅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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