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潆心乍一听说封睿的妈妈要请她吃饭,还以为她听错了,震惊半天才回过神来。
仍然决定装作没听懂似的,小心地斟酌着说辞,“那个……师兄,我一会儿跟师妹去吃就行了,就不麻烦……”
说着抬头看他一眼,见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顿了顿,客气的话竟然没能说完。
封睿觉得她装傻挺好玩的,干脆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嘴角翘了翘。
“潆心,师妹,你不会是不敢吧?”
许潆心一愣,努努嘴,没吱声。
封睿见状立刻笑起来,“刚才去看赵奶奶,我妈听她和陈阿姨说起你,说你好,关心她,一天两趟地去看她,刚才又那么仔细地给她介绍老人家的病情,所以想谢谢你。”
“你怕什么,她又不会吃了你,普通长辈而已。”
说着抬手想拍拍她的头,可抬到一半又放了下来,终究是觉得这动作有点唐突。
许潆心抿着唇,面露犹豫,“……我是怕打扰你和阿姨团聚。”
“怎么会,我和我妈又不是一年半载才见一次。”封睿失笑,又劝了句,“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就叫上师妹他们一起?反正桌子那么长,有的是位置。”
这个主意不错,许潆心闻言松了口气,忍不住笑着说了句:“原来是去食堂呀?”
封睿笑了声,瞥她一眼,“哦,原来不是不好意思去,是嫌弃食堂啊?行,我记着了,下次请你下馆子。”
许潆心一愣,连忙摆摆手,“没有没有……不是这样的……”
“知道。”封睿忙收起笑,安抚了她一句,然后向办公室里探进半个身子,招呼还没去吃的师弟师妹,“一起去吃饭,走吧?”
姜眉芸和孟荫站在不远处等候,不时打量着这边说话的两个小年青。
她是没意外小姑娘脸上的犹豫,毕竟这事挺突然,她们又是陌生人,就算不愿意也很正常。
但不正常的,是自家儿子的坚持。既然人家不愿意,你就该借坡下驴不要勉强啊,怎么这会儿看着这孩子这么不会做人?
而且她看着儿子脸上的笑容,和那有点拘谨的动作神态,忽然间像看到了很多年前在她面前同样手忙脚乱的丈夫。
“小睿长得可真像老封。”她忽然脱口说了这么一句,“越长大,就越像。”
孟荫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有这样的感慨,笑着附和了一句:“毕竟亲爷俩呢。”
姜眉芸闻言笑了起来,点点头,没说什么,只是看着女孩的目光里忍不住带上了一点探究。
一附院的职工食堂很大,正是饭点,到处都是人,大家排队打饭时就走散了,最后自然没有坐到一起。
许潆心有点傻眼,她可没想到会这样,忙扭头想找小姚或者李桃,结果却没找到人,只能作罢。
封睿用手肘碰了她一下,“师妹,你坐这里,凉快。”
“呃……谢谢师兄。”
她抿抿唇,有点忐忑地坐下,可刚坐下就有点后悔,因为四个人的小桌子,她恰好坐在了姜眉芸的对面。
这可就有点尴尬了,许潆心总觉得自己这顿饭怕是吃不好了。
“小睿,快去买汤。”姜眉芸倒没有半点的不自在,刚坐下就指挥起儿子来。
许潆心闻言忙道:“我去吧,师兄你……”
“别别别,小许你别去,让他去。”姜眉芸伸手阻止道,又冲她笑了笑,“男孩子不爱干活怎么行,你别惯着他。”
许潆心:“……”阿姨您话怎么听着好像哪里不对劲???
这话她不知道该怎么答应,也不敢回答,只好讪笑了两声,低头看着饭盘里的菜。
姜眉芸见她腼腆,不知道是性格本就如此,还是因为在陌生人面前紧张,便特地引着她说话,问她和封睿是怎么认识的。
许潆心老实应道:“在学校认识的,我会拉中提琴。”
这倒是让姜眉芸感到很意外,“你会中提琴?”
许潆心点头,细声细气的回答道:“小的时候妈妈很希望我能学艺术,送我去学小提琴,后来我自己挑了中提琴,但是高中的时候突然想读医,就没有继续去学了。”
“不跟老师也不要紧,自己练习就好。”姜眉芸应了句,好奇问道,“怎么发现自己的志向的?像封睿,他是从小就跟着他爸爸去研究所,耳濡目染,还总憋着一口气,想着要超过他爸爸生怕别人说封教授生的儿子不成器不如他。”
原来师兄这样好强么,许潆心觉得有点意外,但还是认真应道:“因为妈妈出了一场很严重的车祸,差点救不回来,从那以后我就很想自己也能帮到更多的人。”
虽然现在看来,当年的自己的确有点幼稚,但她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如果不是读医,她甚至不会认识封睿,也不会知道人世多疾苦无奈。
姜眉芸又问她:“那你不想读艺术了,妈妈不生气吗?”
许潆心眨眨眼,有点不好意思:“她生病呢,没力气跟我计较这么多,就随我了。”
没看出来还是个有点小心机的孩子,姜眉芸失笑,却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她还怕这孩子真的就像块面团似的,以后不得让臭小子欺负死啊。
她笑了两下,道:“赵老师是音乐学院的教授,封睿小提琴就是她教的,她也会中提琴,你要是以后有时间,就跟封睿上家来玩,去她家偷偷师。”
许潆心闻言一愣,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看向她,看见她眼里闪动的柔和笑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一阵酸涩伴随着惭愧忽然就涌了上来。
就好像,她觊觎着人家的珍宝,人家还对她和颜悦色地说,你要看看它么它特别漂亮。
虽然知道这形容不对,但莫名其妙的,这一刻许潆心就是有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心虚。
正沉默间,封睿回来了,端着个托盘,将汤分给三位女士,然后抱怨道:“今天人真多。”
“今年的住培已经来了?”许潆心想了想,问道。
封睿摇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然后又笑着问她们:“你们刚才聊什么呢,没说我坏话吧?”
语气与其说是玩笑,不如说是打探,姜眉芸闻言立刻哼笑一声。
“没有,我没有说你五岁还尿床的糗事。”
“妈!我是你亲生的!我出丑对你有什么好处?!”
许潆心立刻扭头看向他,满脸震惊,啊这……这意思是他真的五岁还尿床?
封睿:“……”
被喜欢的人听到这样的糗事,封睿很难再保持冷静,不停地冲姜眉芸使眼色,希望她能给自己留点面子。
姜眉芸在心里好笑,到底不愿意让儿子太丢人,忙找了个话题,问许潆心结业之后有什么打算。
同样的问题之前杨江就问过一次,听姜眉芸又问,许潆便还是按照之前回答杨江的那样,说自己明年可能要回老家去。
姜眉芸闻言一愣,错愕地看了眼封睿,见他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吃着盘子里的炒玉米粒,忽然间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一想通,当场就无语了,合着她还以为这是……
哦哟,她儿子真了不起,待会儿回去马上跟他爸说,让他爸笑死他:)
这不比五岁尿床丢人得多???
“啊……那、那你在容城这么多年了,就这样回老家,是不是太可惜了?”她想了一下,忍不住问道。
许潆心嗯了声,不紧不慢地回答道:“也会留意容城的机会,只不过是我觉得自己竞争力不够,加上家里人也支持我回去,所以才动了这样的念头。”
姜眉芸刚想说什么,就听见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是许潆心的。
她惊讶地接起来,发现是张丹打来的,问她在哪里,“我们来病人了。”
“我马上回来。”许潆心应道,挂断电话就和姜眉芸她们道别,急急忙忙地走了。
看着她的背影走远,姜眉芸看着封睿的目光立刻就变得戏谑和调侃。
“阿睿,你喜欢这小姑娘?”
她问得直接,也不顾是在食堂,旁边还坐着孟荫,这让封睿觉得有点尴尬。
他眨眨眼睛,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他妈,别别扭扭地应了声:“不好吗?”
“是好孩子。”姜眉芸说着眉头皱了一下,“就是性子……是不是太软了?当然,我不了解她,主要还是看你,毕竟她不是跟我过日子的。”
封睿点点头,装作若无其事地嗯了声。
看他耳根子都红了,姜眉芸忍不住笑着叹口气,儿子长大了,留不住喽。
这边封睿还在和母亲不紧不慢地吃饭,另一边的许潆心已经赶回到科室。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就忙起来,原本今天值班的一线二线就都去手术至今还没回来,张丹又接连被急诊召唤,刚回来又有朋友托人情,让他帮熟人安排个床位住院。
“说是朋友的熟人,其实关系七拐八拐的,也不知道哪门子的关系,要不是咱们今天刚出了两个,我还真不爱收他。”
他一边叹气,一边拿起听诊器就要出去,还没等出门,就再次接到急诊的电话,说转运一个病人上来,头痛的。
对方说完就挂了电话,可能是怕挨骂,张丹又嘟囔着抱怨一通,这才继续往外走。
结果等出到护士站那里看到患者姓名资料,才发现朋友的熟人和急诊送上来的病人恰好是同一个人。
病人躺在平车上来的,陪同他的是他的母亲,一个衣着很朴素的老人,看起来通情达理,很有礼貌地对张丹说:“张医生,麻烦你们,真不好意思。”
张丹点点头,问是怎么回事,患者母亲便开始絮叨仔细地说道:“他两个月前吃宵夜之后就开始上吐下泻,反复发烧,吃了退烧药也没有用,整个人没力气,还头痛,也没有去看,拖到现在,三四天前他说头痛越来越痛,昨天更是痛到不省人事哦,过了两三分钟才缓过来……”
在患者母亲说病情的时候,许潆心打量着患者。眉清目秀,身材瘦弱,精神萎靡,少气懒言,这几个词基本能概括他的基本状态。
张丹给他查体,一边查一边说:“颈项硬,克氏征阳性,双侧巴氏征阳性。”
护士这时说了句:“体温38度。”
许潆心赶紧一通狂写。
自诉左侧腹股沟触及一肿块,未治疗,发病至今体重减轻5kg,否认既往史、无药物过敏史,长期养猫。
查完这些张丹就回去出医嘱了,剩下的基本情况比如婚育史个人史由许潆心来问,问完之后她就满脸奇怪地回去汇报情况了。
封睿送走母亲后回到办公室,进门就听见许潆心正对张丹道:“……四十三岁,未婚,长期和两名男性合租,他母亲说他已经离家十几年,并不清楚他在容城的生活。”
张丹先是哦了声,随即一愣,“三个男人合租?”
许潆心点点头,他脸色一变,“卧槽!”
说着拿起听诊器起身夺门而出,小跑往病房的方向,封睿和许潆心对视一眼,忙也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