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未央

作者:晓渠

江山看着蒋捷咧开嘴笑着,那笑容在午后的阳光中,如此耀眼。蒋捷在两天后离岛,临行前,在清冷又晴朗的清晨,周正拉紧他的大衣,向下拉了拉他的围巾,冲着他的嘴亲了下去。

 “不能送你了,宝贝儿。你的病得看医生。还有,江山跟我说你那个毛病,那是一辈子的事情,不能耽误。”

 “可不可以不走?周正?我不想走。”“我知道,我也不想你走。可我在这里也呆不了多久,可能还要在转到别的地方。相信我,等江山那里的手续一办好,我立刻就去找你,你一切听江山的安排。”

 “一旦事情不好办,你别一消失就没影儿,我们可以移民,可以隐居…别让我等太久,我会瞎想,自己吓自己的。”

 “江山今日的实力,这点事情还是办得成。我不想你跟我过见不得人的生活,我不会让你为了跟着我委曲求全,淹没了你的光芒,蒋捷,你是一颗钻石,而我,要让你正大光明地闪光。

 你记住这一点,我周正一定做得到!”蒋捷的大眼睛眨吧着,长睫毛忽闪了两下,撅着嘴对周正说:“你别光说不做哦!我可不收这些甜言蜜语的空头支票。”

 “我哪会说这些好听的?都是抄来的。呵呵。你呀,得多长两斤肉,太瘦啦!”“嗯,我知道了,还有吗?”

 “要好好打理我们的钱!将来养老就靠你了。”“下半辈子做我的小白脸吧你!”蒋捷笑着欺身再亲了周正一口“我得走了,江山着急了。”

 螺旋桨带来的强大气流,吹得他的头发满天飞舞。蒋捷手抓紧大衣,一边向飞机跑去,一边回头看着树阴里隐约的身影,他知道,周正没有离开,还在那里默默看着自己。他的眼睛有些莫名的酸痛,冲着那片树木用力地挥了挥手。

 ***周正再出现的时候,是一年后,改了名字,叫秦风,身份是大陆来的新移民,在国内是餐饮业的巨头,有几家国际连锁的餐厅,克林顿访华的时候,曾专门光临过他名下的饭店。

 蒋捷看到江山送过来的资料,大吃了一惊:“你们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可能?”“沈兵家里在大陆现在是很有些势力,帮助建立了秦风这个名字,给我们用来转移资金,我们在大陆也有委托人,管理他名下的财产。沈兵的遗产,我已经通过各种渠道转到秦风的名下,现在,我们只是让这个名字有了身体,复活了。

 我知道你可能无法相信,也很难解释。可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个新身份,不管在大陆,还是在美国,我们的关系和眼线都还在,你大可高枕无忧,再过几年,也就没人记得周正这个人,你,也会爱上一个叫秦风的男人,过去,就剩一把灰而已。”

 2004年的秋天,在江山的授意下,蒋捷搬到旧金山,在湾区置业,从客厅的落地窗,可以看见远处的金门大桥。

 秦风在他搬进去的第一天傍晚就找上门。蒋捷拉开门的一刻就想,正身危立在门前的这个高大挺拔的男人,除了他,还能是谁?“我听说来了新邻居,所以过来拜访一下。我叫秦风。”说着伸出了手。蒋捷把手递上去,被那只宽厚温暖的手掌握住的一瞬,竟有想哭的冲动。

 “我等这一刻,等了很久。”“我也是。”在蒋捷可以看见海景的客厅里,秦风的温柔揽着他,手插在他黑色的发间,只用拇指反复抚摸过他的脸颊。秦风的见面礼很小,装在一只小盒子里,蒋捷微笑着打开,果然,是那只“消失”了很久的“长夜未央”的指环。

 “这是我和旧情人的信物,你不介意?”蒋捷故意问。秦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你把这根手指头留给他,我要这里。”他的手戳在蒋捷的胸口,嘴唇亲上来,带着淡淡的薄荷味。

 “你戒烟了?”“嗯,”秦风在亲吻他的空隙,低声道“戒烟戒酒,这次要努力活得比你长。”

 蒋捷的手托着秦风的脸,迷失在他琥珀色的瞳孔里:“要说话算话。”整容手术做得非常巧妙,一般人根本认不出秦风和周正是同一个人,可是蒋捷一次次近近地观察,又觉得那鼻子,那嘴,那双眼睛,根本就是周正的,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他们到底改了你哪里了?”他终于忍不住问。“你问我,我问谁啊?”要是这臭脾气改一改就好了。蒋捷怅然地想。一个斯文淡雅的下午,阳光虽然温柔,海风也是迷人,可已经跟爱犬散步两个小时的蒋捷,只觉得腿酸,眼睛也给大太阳晃得难受。他低头摸摸“阿郎”的头:“喂,你已经出来两个小时,还在培养情绪吗?”

 “阿郎”是秦风送给他搬进新家的礼物,是只刚满一岁的西伯利亚哈斯基犬,有着一双冰雪般晶莹的蓝眼睛。

 却因为蒋捷对他宠爱有加,训练不成,所以“阿郎”长成一只很大牌的狗。见蒋捷低身抚摸自己,分外高兴,伸长脖子舔主人的手。

 “我不是在奖励你,你知道吗?阿郎?我是在责备你。”狗还是很兴奋,扬前爪站起身,冲着蒋捷开心地伸着舌头。蒋捷刚要放弃和它的沟通,手机响了起来。“喂?”

 还没等他说话,对方就嚷了起来:“还没拉呐?”“没呢…”“到底是你遛狗,还是狗遛你呢?都快一点啦,你中午不用吃药吗?吃完药半个小时内不能进食,那你午饭要当晚饭吃啊?”

 “嚷什么嚷?又不是我的错。”“我不管,你让他赶快拉,拉完了回来,你老实给我吃药吃饭。”“哦。”蒋捷无精打彩地收了手机,对坐在地上的‘阿郎’说:“你看吧!都是你的错,他又凶我啦!”

 “阿郎”歪着头盯着蒋捷看,尾巴又得意地摇了起来。蒋捷开始感到头疼,明明当初挑选的时候是一只很聪明很懂事的小狗,怎么会给自己养成这么难搞的小祖宗呢?蒋捷拉着狗转身“我们往回走吧!如果我们走到家,你还是不办事,晚上你想出来,我也不遛你了,你憋到明天…”

 蒋捷忽然住了嘴,不远处,高大挺拔的秦风正抱着双臂,整个脸皱得跟包子一样地盯着自己。

 “我走了很久也没看见你们,还以为你带它散着步就回芝加哥了呢!”蒋捷“扑哧”笑出来,这也太夸张了吧?嘴上却说:“谁用你好心?”

 “你看看这都几点了?早跟你说过,得送它去训练,养成习惯,你偏不听我的。我把你的药拿过来了,”

 秦风看了看蒋捷牵着狗绳的手,皱了皱眉,终于把药片倒在自己的手心里“张嘴!”蒋捷顺从地就着秦风的手吞了药片。秦风又拧开矿泉水的瓶子,喂他喝水咽下药片,才接过蒋捷手里的狗绳:“你在这里等着好了,我遛它一会儿。”

 “一起好了,我一个坐在这儿也没意思。”“你还怕我背着你虐待它?”“对啊!”于是两人一狗,沿着海边的人行路走下去。不断有自行车“嗖”地骑过,也有很多人牵着爱犬,享受宁静的午后漫步。秦风空着的右手,靠近蒋捷,和他修长的手指交叉着握在一起。

 “你知道‘长夜未央’是有故事的吗?”“不知道。”“那你想知道吗?”“不想。”“为什么?”

 “都是废话…”阳光和微风却那么斯文,天地之间,是一望无际的苍翠与蔚蓝。肩并肩的两个人,偶尔脸靠得很近,象是耳语,又象是在短暂地接吻。

 阿郎目不暇接地观察着来来往往的各种各样的狗,终于抽空回身抬头看向主人,两个高高的身影衬着水洗一样清澈的天空,有一丝云彩,围成象指环一样的形状,从阿郎的角度看过去,正飘过两个人的头顶,如同天使的光环,将两人,温柔地,束在一起。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