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妆如呀,你看这个祖母戴着好不好看?”
“妆如,你看这个值不值这些银子?”
“妆如,你看这个戴的久了,会不会不亮了?”
…
宋妆如晌午刚撂下筷子,屋里还没收拾就被赵老太太和树杏儿拉出来了,这会儿站在柜前,正一样样帮她们挑选。
这是街上最大的一间铺子了,外面是卖各式女子器物的,往里都是布料丝线,甚至连成衣也有。
“妆如呀,这个怎么样?”
赵老太太特意将她名字喊得很大声,生怕旁人不知道宋妆如和她们是一起的。
宋妆如本就打眼儿,这会儿屋里的人更是齐刷刷的往几人身上看。
“祖母,你和树杏儿不是还要选料子?不如进去选好了,等再出来再配首饰。”宋妆如脸上有些发热,小声贴在她的耳边道。
赵老太太可不想低调,自己把宋妆如带出来为的是什么?挑东西是一方面,更是想让她给自己撑场面,有她往身边一站,谁敢小看她老婆子。
“老夫人,可有看上的?小的给您抱起来。”
瞧瞧这店家,方才几人没站在一块儿时,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这会儿嘴甜的一口一个老夫人,赵老太太也拿起做派来,懒洋洋的轻哼了声,“店家,我方才手里摸过的,都先留着,等我们出来再定。”
铺子里的人见她口气不小,都小声猜测着这是哪个府上的老夫人,赵老太太脖子抻的老长,等过足了瘾,才叫宋妆如和树杏儿一边一个的搀着自己,走起路来,那神态还真点儿唬人的气势。
“好大的口气,我在里头听着还以为是哪个府上的贵人呢?”
怎么是她们?
秦姨娘跟常慧站在帘子处,眼睛扫过宋妆如身边的赵老太太和树杏儿,一脸幸灾乐祸道,
“哟,大小姐,别来无恙呀。”笑着看身边的常慧,“才几日不见你大姐姐就认不出来了?怎么也不知道叫人呢。”
赵老太太不认识她们,只当是宋妆如遇上了熟人,“妆如,这两位是?”
宋妆如语气淡淡道,“祖母,这是秦姨娘和慧儿。”
宋小姐的姨娘和妹妹?树杏儿一双眼睛来回在宋妆如和常慧脸上看着,这宋小姐若不说,她是不会信的。
常慧的模样一般,凭着穿戴举止,在人堆儿里也能勉强凑上个清秀佳人,可红花也要绿叶衬,今儿别说跟宋妆如比了,就是跟荆钗布裙的树杏儿比也差上一大截呢。
常慧也注意到了树杏儿不解的眼神,她最恨别人这样看她,没好气道,“什么大姐姐,在侯府的才是我姐姐,她都嫁给个穷酸侍卫了,不是我姐姐。”
爹都说她是个赔钱的,自己才不要跟她扯上关系。
看热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秦姨娘抢在几人开口前装作教训女儿道,“慧儿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虽然你大姐姐只嫁给了一个区区的侍卫,可她也是你姐姐呀,你看她如今多落魄,身上没有银子却还贪慕虚荣,要让这位老人家在这里故作声势…多可怜,你莫在这样说了,多少给她留些颜面。”
常慧鼻子抬得老高,比她美貌如何,嫡女又如何,现在还不是任她和娘嘲讽,“娘你瞧瞧,她身边这两人穿得是什么,连咱们府里的下人都不如呢。”
说完竟指着几人笑个不停。
秦姨娘笑着叹了口气,伸手拿出一小块碎银子,递到几人面前,“老人家,若有看上的,就买了吧…”
“原来竟是装的,我就说这穿戴不像大户人家的。”
“那老太太方才还在大声嚷嚷,说等出来自己要把相中的全包下,店家这下可要哭了。”
“真是什么人都有,也怪可怜的。”
宋妆如看着面前一脸得意的母女俩,气的身上发抖。
都怪自己今儿出门时匆忙,忘了拿上银票,否则定要狠狠的打这二人的脸。
眼下自己窘迫不要紧,可连累赵老太太和树杏儿跟着她一块儿受屈,心里如何能过得去。
赵老太太脸上一点儿笑模样也没有了,她这辈子最要脸面,这会儿当着小辈儿的面,被这样嘲讽数落,恨不得直接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妆如,树杏儿咱们走吧。”
宋妆如在赵老太太手上按了按,“不,祖母,你和树杏儿在这等我,我回去拿银票。”
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个肥头大耳的男子调笑道,“美人儿不是要现去借银子吧,不如过来求求小爷,小爷心情好了身上银子你都拿去。”
说着竟朝宋妆如身边走来了,手刚要碰到她的衣裳时,就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诶呦,这是哪个不长眼的,还不放开小爷!疼…”
青云侍卫从身后捏着男子的胳膊,只听咔嚓的一声,男子竟连疼也喊不出了,“…爷爷饶命。”说完竟疼晕了过去。
是他!树杏儿认出了青云侍卫,顿时两眼放光的往他身后看。
众人最先入目的是,是一把折扇,扇面上写着个大字,临。
只见那月白色的身影踏骄阳而来,远观只觉男子气势如吞四海,身上似笼罩着一层薄雾,叫人不可窥探,随着他渐渐走进来,众人纷纷避开,低着头再不敢多看。
“老夫人,这么巧,我正要备些薄礼给你送去,没想竟在这儿碰上了你。”
李曜说话功夫,眼睛不忘扫过宋妆如。
赵老太太见到李曜如见到了救星般,眼里带着泪,恨不得一把拉过他的手,叫屋里这些登高踩低的都看看,一下又来了精神道,
“李,李总领见外了不是,昨儿饭都做好了,也没留下吃口饭,今儿说什么都要赏光在家里吃一口。”
手推了推还在一旁神游的宋妆如,“妆如呀,怎么也不和总领大人说话,昨儿你招待不周,还不给快李总领赔个不是?”
给他赔不是?昨儿分明是他对自己无礼…
看着面前唇锋微微上扬的男人,宋妆如的心忽然颤了颤。
他是故意出现在这儿的?
赵老太太见她光盯着人家不动,又催了遍,“妆如?”
李曜往她面前一站,一双桃花眼带着只有她能看懂的玩味,手指似不经意间的卷起一缕墨发,轻轻缠绕起来,对着宋妆如很是大方道,
“老夫人,弟妹她若是不愿就算了。”
说完,便用其他人注意不到的视线,在宋妆如身上放肆的看着。
这人怎能这般…
宋妆如实在想不出词来形容他了,他竟敢当着祖母和树杏儿的面调戏自己,几乎是咬着牙说完,
“李总领,都是小女招待不周,还请大人莫要计较。”
李曜低低的笑出声来,“无妨。”
“妆如,这是哪位贵人呀?怎么也不给我和你妹妹介绍一下。”
秦姨娘和常慧在一旁静静看了许久,见这男子实在举止不凡,又看几人有说有笑的,忍不住插话进来。
李曜不悦的闻声看去,这才注意到宋妆如身后还有对母女,眼睛在两人身上一扫,回头微微挑着眉看向宋妆如。
赵老太太见机会来了,赶紧告状似的,跟李曜道,“总领大人不知,方才这母女俩儿跟我们娘三个耍了好大的威风!”
秦姨娘笑容僵在脸上,“老,老夫人这话说得,咱们可是实在亲戚呀。”
“哟,你羞辱我们娘几个,这算哪门子的亲戚,老婆子我看你许是记性不好,你家女儿不是才叫唤过,说没有妆如这个姐姐吗,这会儿见了有贵人在此,便装起大尾巴狼来了?”
树杏儿也来了劲儿,声音照平常大了许多,“你不过是个姨娘,刚才怎么能和宋小姐这样说话,真是尊卑都没有。”
有人在背后撑腰,两人说话是要多硬气有多硬气,
见那男子眼里浮着化不开的寒意,秦姨娘脸上连半点笑容都挤不出来了。
赵老太太道,“不是说要老婆子我有看上的就买吗,这前头一柜子的东西我都相上了,拿银子来吧!”
“你,你们…”秦姨娘突然说不出话来。
屋里人见方才还一脸得意的母女俩儿,这会儿反被刺儿的一愣一愣的,都没忍住的都笑出了声,
“原来,这贵人是进来找老夫人的。”
“我就说,那女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女子,身边的老夫人也必定不寻常。”
“世道变了,姨娘都能骑在嫡女头上了,瞧瞧这心思坏的。”
秦姨娘四下看了一眼,脸上瞬间憋得通红,奈何不清楚面前男子的底细,不敢发作,更不敢搬老爷的名号出来,拉着女儿低头小声道,“慧儿咱们走。”
不想刚迈出脚步,身前就被人拦下,只见那体型像座小山似的男子压在头上,一脸凶冷道,“不准走。”
“你,你想怎么样?”秦姨娘瞥了一眼他腰间的佩刀,红着眼睛将女儿挡在身后道。
青云侍卫下巴看着她不语。
秦姨娘明白了,那白衣男子不发话,眼前这凶神恶煞的是不会放自己走的,目光偷偷看了一眼那月白色的身影,气势实在逼人,不敢直接去求他。
擦了擦眼泪,走到宋妆如面前,语气里带了丝乞求道,“大小姐,之前都是姨娘对不住你,请你看在你爹的份上,让贵人放我们走吧,方才都是姨娘糊涂,姨娘知道错了,你妹妹她还小,不懂事,你就大人有大量,让我们走吧。”
“大小姐,算姨娘求你了…”说完最后嗓子都哑了。
“这…”宋妆如不禁抬头看了眼那人,见他正颇有意趣的看着自己,一副全有她做主的模样。
想起方才她不依不饶的情形,冷下脸开口道,“秦姨娘答应了祖母,银子还没拿,便不能走。”
秦姨娘简直有点不敢相信的看着她,这才几日?
在她印象里宋妆如柔柔弱弱的,最好说话,虽是嫡女却从不咄咄逼人,有些不死心道,
“大小姐,你要知道姨娘的银子,那就是老爷的银子。”
赵老太太看不下去道,“你这婆娘还要不要点儿脸呀?你求人就有个求人的态度,把人家爹搬出来做什么,想吓唬妆如?”
秦姨娘连忙摆手道,“老,老夫人误会了,我没有要吓唬妆如。”
说完见宋妆如凤眸盯着自己,“秦姨娘,银子。”
宋妆如油盐不进,秦姨娘只好拿出身上揣着的银票,递到赵老太太面前,脸上带着哀求道,“老夫人,这位姑娘,这下我们能走了吧。”
赵老太太抬眼瞄了下,压下心里的狂喜,佯装不满道,“前头柜子里的东西可不止五十两呢。”
秦姨娘脸上又是一阵红,赶紧摘下头上的簪子耳坠,一股脑的捧在几人面前,小心翼翼的道,“我只有就这些了…行吗?”
赵老太太拿过银票在上头轻轻弹了下,不悦道,“你当老婆子我是土匪呢?谁稀罕你戴过的,什么脏的臭的也想塞给我。”
秦姨娘这辈子都没被人这样奚落过,有些六神无主的看着宋妆如,“大小姐,我和慧儿能走了吧?”
宋妆如对着那人点点头,只见那扇子上的临字再次延展开,青云侍卫一抬手,母女俩哭哭啼啼的走了出去。
回去路上,赵老太太笑容都没合上过,“李总领,你可真是大救星呀,今儿若不是你,老婆子我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宋妆如也在点头,这人虽心思不正,可方才却着实替她们出了口气。
又听他在前面道,“老夫人见外了,我还有事就不同行了。”
宋妆如心里一喜,笑容刚爬上嘴角,接着就见树杏儿上前道,“大人不是答应今儿要留下吃饭吗?”
赵老太太停下脚步,“今儿高低大人也要留下。”
见宋妆如还在后头慢悠悠的磨蹭着,忙喊她过来,“妆如,还不快请李大人留下。”
怎么又叫她…
对上赵老太太和树杏儿急切的目光,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道,“李,李大人,请留下。”
李曜目光在她粉唇上轻轻扫过,“盛情难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