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绮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流露出无比的热情:“啊,是吗?那当然可以,我一向乐于和警方合作,能请你少等一会儿吗?我把手上的事情处理一下。”
她扬声对经过的护士小姐说:“丽绘!可以帮我把这些病历送到医生办公室吗?另外叫23床去做理疗,今天的医嘱我已经处理过交给治疗班了,你等会让办公班的人抄一下,顺便把18床送去活动室。”
丽绘眼都不眨地听着,答应一声,推着病历车走了。一旦转过拐角,她马马虎虎地把车子推到一边,飞快地跑向走廊尽头的409房间。雷炎照例在睡回笼觉,丽绘一把掀开被子把衣服扔在他头上:“快起来!”
“你这女人干嘛!”雷炎大吼着醒来“信不信我把你卖到花街去接客!”丽绘双手叉腰,一点也没有被他吓住:“你呀,省省吧,我在外科当了六年护士,什么样的大哥没见过,你还排不上队呢!老实给我起来!
外面来了警察,护士长要我带你去避避。”雷炎一边穿衣服一边悻然说:“警察有什么了不起的,还来打扰我睡觉。”
“是啊,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也盼着你戴上手铐早点走呢。”丽绘麻利地收拾着,把轮椅推到床边“省得天天吓我们的护士小姐,真是有种啊,那么大的男人专门欺负小姑娘,还乐此不疲哩。”
“你说什么?”雷炎的眼睛眯了起来。丽绘不慌不忙地说:“要我说几遍都可以,原来啊,号称炎之男的井雷炎也只是个会欺负小姑娘的半大小子而已,你要不要再听呀?”
两人的目光对峙着,最终竟是雷炎先败下来,在丽绘的帮助下坐上了轮椅,在嗓子里咕噜着:“我也只是逗她们玩…”
“哦?是吗?奉劝你下次不要这么玩,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丽绘飞快地把轮椅推出门,直接拐入电梯,按动按纽,一直升上平台。
电梯门打开的同时,她用足了劲把轮椅向外推去,幸灾乐祸地看着轮椅以无比的冲力一径向护栏撞去,雷炎手忙脚乱地操纵着轮椅,发出吓人的吼声:“TMD!你这个女人给我记住!”
“应该是你给我记住才是!”丽绘双手插腰“就在这儿好好呆着,做个乖小孩,等下阿姨来带你下去!”说完她关上门,喀嚓一声,锁上了。雷炎吐出几句脏话,终于也认识到完全无济于事,放弃了进一步的语言攻击,转过来打量着整个天台,发现在另一侧还有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站在护栏边,实在无事可做的他,慢慢溜达着轮椅过去。
“喂!”他无聊地叫,而对方连头也没转过来,松散的黑发随风轻飘,单薄的身体裹在过大的病号服里,显得那么不相称。
“小子!”雷炎并没有提高声音,但是谁都能听出他的不耐烦“我在跟你说话!”“我不记得我叫‘喂’,而且也不记得我有必要跟你说话。”
对方说话了。雷炎卷起舌头‘咋’了一声:“这个鬼医院里从医生到病人全都是这付死样子!小子!做人别这么认真,就算大哥我心情好放过你,以后也有别人看你不爽的。”
“我不需要你的忠告。”少年冷淡地说“我也并不能活到别人看我不爽的时候了,同时也不需要管你的心情好不好,你现在把我扔下去,我也不过少活顶多半年,现在你请到一边,不要打扰我好吗?”
丽绘回到护士站,看见彩绮还在热心地向来人介绍情况,看见她过来了,不引人注目地点点头,继续操作着电脑:“你看,所有的病人材料都可以查到,不是吗?…下一个…下一个…还有…我早告诉你这里没有什么骨折的病人,你该去骨科病区查查才是。”
“我去过了,没有。”维恩笑得非常开心“也许…不麻烦的话,能不能请你带我去巡查一下病房呢?”
“哟。”彩绮笑得比他还要开心“在我眼里,这叫侵犯人权。”维恩叹了口气:“那我就是一无所获了,不过我本来也没指望查出什么来,本来就起源自一个疯狂的念头,也许…有人把我想要找的人藏起来了?”
“我向你保证,绝不会在这里,医院是个很不安全的藏身之地,”彩绮天真地补上“还很贵。”“看来我是白跑一趟了。”维恩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做势要走,突然问“你晚上什么时候下班?”
“这也是你查案的问题?”彩绮懒懒地问。“不,这是我搭讪时的手段。”“那就不一样了。”彩绮活泼地笑起来“不过答案都一样,无可奉告。”“真可惜。”
维恩漫不经心地说“我很想约会你呢,不知道你听说过一家夜总会没有,在里面提供最好的服务,叫…堕落天使。”彩绮的眼睛纯洁得令人自惭形秽:“没有,怎么?”
“我本来想请你去的。说来好玩,里面有一位当红的舞者和你还真象呢。”他紧盯着彩绮。“我呀,不得不说我一点也不欣赏你的幽默。”彩绮并不生气地说“不过你再呆下去会影响到我的工作。”
“抱歉。”他赶快让开“也许我还会来的。”彩绮给他一个迷人的笑:“非常欢迎。”在天台上转了半天,雷炎无聊地又回到少年身边:“喂!”“我不叫喂。”少年不耐烦地说。
“想让别人叫自己的名字,就要把名字告诉对方。”雷炎以教训人的口气说,少年犹豫了一下:“王家威。”“家威啊,好名字,你老爸一定对你有很大的希望吧。”雷炎话里含着不太能觉察的酸意。
“可惜,他现在最大的希望也只是我能活多一点了。”少年闷闷地说“有时候我真想从这里跳下去,省得更多的折磨。”“你什么病啊?”雷炎一点也没有顾忌地问,伸手到衣服里掏烟,没有掏着,骂了一句。
“肿瘤。”“喔。”雷炎淡淡地说“肿瘤啊。”家威终于转过脸来看着他:“你挺奇怪的,别人听到的时候,都摆出那一副假好心的样子来,小心翼翼的对我,看了就让人恶心!”
“小子啊。”雷炎用教训的口气说“无论是什么要死的病,也都有救的可能,而我还没听说一个人被砍断脖子或是剁成几段还能活的,我平时看的,都是这样的死人。所以,你还不一定死。再说,死有什么大不了吗?”
“这样说我倒应该佩服你了吗?”家威狠狠地瞪着他“我不想死!我一点都不想死!”“谁想死啊。活着才有钱花,才有妹妹泡,死了什么也没有了,但是总有什么事比活者更重要啊。”
家威注意地听着他说话,雷炎也不知怎么了,居然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比如说地盘,我们做混混的,没有地盘还混个屁啊,谁都想自己的地盘大一点,谁都想要别人的地盘,要是别人争上门来了,就得去拼个你死我活,谁的拳头硬,谁就能夺别人的地盘,还有,我们做老大的,要罩着下面的小弟,小弟出了事,一千个不对也得罩着他,要不老大是干屁的啊,小弟有事你也得拼命替他罩着,大哥的上面还有大哥,上面的大哥一声令下,我们也得拼死去干,啥也不用问,问多了也没用,反正叫你去砍人就去砍人,叫你去打架就去打架,活过了今天别问明天就是了。”
家威忽然说:“可是…我看你不是这样混日子的人,你…还有别的打算。”雷炎愕然,然后哈哈大笑起来:“你还会相面?小子,我就是活一天算一天!我还有什么打算!”
家威冷笑了一下:“骗我这个快死的人有什么用呢?你自己明白就行了。”雷炎多少有些恼羞成怒地说:“快死快死!要死就快点!得了肿瘤也不是你的什么光荣的事吧?干嘛说得谁都欠你钱的样子!你想要谁都同情你是?谁都让着你?就因为你快死了?世间的事难说得很,明天死的还不知是谁呢!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家威垂下头去,低声说:“我怕…医生说还有手术的可能…但我怕…我真的怕…怕结果…”雷炎的大手用力地揉着他的头发:“男子汉怎么怕来怕去的,你怕病就好了吗?有多少希望就得去拼一拼!我就是被人打断了四肢,用牙咬还得咬下一块肉呢!这是你自己生死的事!不明白吗?!”
家威把目光投向远处,茫然地说:“是啊…我知道…不能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吗?你说得对啊…”“明白了就好!改天大哥再带你做有趣的事去!”“18床!”丽绘气得在走廊里直跺脚“你这个混球!你给我站住!”雷炎哈哈笑着,一边飞快地驾着轮椅逃走,一边得意洋洋地大喊:“嘿嘿!
丽绘小姐的内裤是镶花边的粉红喔!小弟!快点!”家威站在轮椅的后杠上,一只脚蹬着地面好随时加速,清秀的脸上红红的,不知是兴奋还是累的。
“哇!”雷炎顺手握住路过的晴儿的腰,轻巧地把她转了个身,吓得晴儿举着装满药盒的大盘子努力地保持着平衡。
“几时来跳舞吧,小姐!”他大笑着继续逃走,好去制造另一波的骚乱。“好玩吧,小弟?这才是男子汉的娱乐。”
雷炎自负地说“在有限的时间里造出最多的乱子,让她们一辈子都忘不了你。”“是啊,我看也是。”家威心惊胆战地向后望“眼睛要是能发射子弹的话,你已经死了一千次了。”
“别管死什么的啦。”雷炎催促他“前面那位妹妹身材很好,快把我推过去!”他包着石膏的那条腿,只有脚露在外面,脚趾间夹着小镜子,只要他靠近某个穿裙子的护士,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看清裙下风光。
家威稳稳地把他推到差不多合适的位置,他正要调整角度,前面的护士小姐猛地转身,用甜腻得让人心里发寒的声音说:“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护士长!”家威惊呼。雷炎的舌头也打了结:“没—没什么…”彩绮邪气地笑着:”我仿佛听说什么内衣之类的嘛?难不成你们还要玩偷窥游戏吗?”
“不!没有!”雷炎急着分辨。“那很好,游戏时间结束了。”彩绮利落地接手轮椅的控制权“现在,家威呢,回活动室去,而你哪,就由我亲自送回病房去,杨先生。”
“嘿嘿,我不胜荣幸。”雷炎偷偷地冲家威做个鬼脸。在回病房的路上,慕秋走了过来,看见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接着直走向他。
“殷医生?”彩绮暗示地叫他。慕秋点点头,然后面对着雷炎,迟疑着开口:“家威的事,谢谢你了。”雷炎舒服地靠在轮椅的靠背上,摆摆手:“真不知你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