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怕小瑞昏倒耽误你下班吧。”“不…不是的啦!怎么会呢!反正你们干到几点钟,我也得奉陪到几点钟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但是我这个冷血动物能最快最有效地完成工作,所以找我。”“是是是啦…不是的啦!你快点去吧。老胡会派人到路口去接你。”
“为什么是老胡?”“因为这个…”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四下查看有没有人偷听,然后压低声音说:“…肯定是谋杀。”
我暗骂一声,起身穿衣服。重案组的胡大一警官,是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家伙。803的同事爱他是因为每到重大刑事案件,他的直觉和精准度能把侦破的能力发挥到最大极限,同时也把法医的技巧推动到最大极限,让人有“一览众山小”的爽快感觉。很多我们合作的案子最后都写进了教科书。当然是最新版的。因为胡大一警官年仅35岁,还不是历史级人物。恨他是因为他的第六感觉过于发达,当没有实际证据支持他的看法的时候就会无限度地苛求803的同事的工作,把每个人都逼到要发疯的地步。
所以重案组和803同事之间是好了又吵、吵了又好的年轻冲动的情侣般的特殊关系。我一踏下警用面包车,就看到老胡一张阴沉的脸。然后我意识到这并不是李斌的班结束以前能结束的工作。胡大一拍拍我的肩膀。我无声地点点头,开始穿塑料工作服。我走下山坡,这里是公园最最荒凉的角落,平时人迹罕至。夹在公园院墙和土山之间的这一侧全是乱石,警官们正在徒劳地寻找有价值的脚印。
我小心不要踏到比较完整地泥土和比较光整的岩石,那都是有可能留下脚印的地方。“箐莎私立中学…哼哼…”胡大一摸着自己的方下巴,眼睛望着远方不知什么地方。身后是同一组的副手陆凉警官。
“有身么特别的?”我问“对我来说,尸体就是尸体,真相就是真相,不管他原来是富贵人家读私立学校的学生,还是在普通中学念书的工人的儿子。有什么背景介绍吗?”
“应该说,这个下雨天对14岁的陈天青来说是很不幸的日子,”他念道,仿佛在读什么二流剧作家的台词“早上起床迟了一点,忘记带历史作业。中午饭也不合胃口,所以和同学一起到麦当劳吃了汉堡。但是下午的活动课因为雨天而取消大概是他今天最大的打击。不过午后雨渐渐小了,最后竟然停了下来。所以在银锄公园的地理活动课――军事地图学实习最终得以进行。
这是他今天幸福感的最高点了吧。不过随之而来的就是戏剧性的情节――咳咳――”他清了清嗓子,嘴边浮出一丝猎犬开始追杀的微笑“他被杀死了。”“贵族学校的子弟也要军训吗?”我问。
“那倒不是,”陆凉答道“是一门课外运动,每个人拿着老师给的地图去寻找事先藏在公园角落里的一样东西。通常是铅笔什么的。主要是训练看地图的能力。也让他们趁机游玩一阵子。东西都藏在相对比较隐秘的地方。
不过据老师说陈天青肯定是误入歧途了。这一带什么都没有。”胡大一催道:“喂,你不是很爱玩‘犯罪剖析’吗?来剖析剖析吧。”“那不是你们的事情吗?”
我说“为什么问我?有什么特别的?”“因为我看这象…”他用笔慢慢挑开盖在尸体上的塑料布。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该死!你觉得象什么?”然而他卖起了关子,笑而不答。无论是谁,出于什么原因,要杀死这个男孩,这么多刀肯定是多余的。
仿佛有一个蹩脚的屠夫,用不称手的刀在男孩身上做了一番练习,然后丢下满地的鲜血和尚未断气的男孩扬长而去。
因为喉咙被割破,气管被割断,男孩无法发声呼救,只能艰难地在地上爬行,留下新鲜的血痕。然而,在爬上山坡到达有人能看见他的地方以前,死神结束了他的痛苦。
陆凉轻声叹道:“天呀,魔鬼的手笔…”“这…拍了多少张?”我问,开始担心带来的胶卷不够。因为需要拍的东西太多了。陆凉回答:“2卷。包括所有血痕、近景、中景、周围环境,甚至墙外。”
见我伸头去看院墙,他接着说“不用费心了,不可能是从外面进来的。雨天走路的人脚上不可能没有泥,而墙头都是干干净净的。外面是交通干道,公园里人虽然少,但是不可能有人浑身是血地走出去而不被发现。”
我把男孩的尸体翻过来,顿时感到胃部痉挛,仿佛有人重重地一拳打在我腹部。那男孩校服外套里穿着的,是白色的高领薄绒套头衫,尽管染透了血和泥,仍然可以看到胸前印着“SONGWRITER”突然间我的手没有来由地颤抖起来。仿佛那蜷曲的指节就是来自今晨我在某高级公寓里见过的、紧抠着沙发坐垫的那一双手,一样苍白,一样绝望。什么东西烧灼着我,让我呼吸困难。
“哈!”胡大一笑道“近来法医中流行低血糖吗?”“和你有什么关系?”我顶回一句“反正拍过了,就这样用塑料布全包起来抬进车里送回803去解剖好了。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到现场来?又有什么第六感觉了?”
“我看…”他眯起眼睛,低下头,在离我很近的地方说“这是系列谋杀案的开始,动机和性有关。”说完,保持着神秘的微笑,等待我的反应。
“你他妈的吃饱了撑着?”我没好气地说“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美国?每个人都有车?有枪?有独立的住宅?从小能看到春宫带?你这么希望我国在这个方面开始赶超世界大国水平?什么居心啊!我看可能性很多,你说的到现在为止一点依据都没有。”
“所以我需要你。那个变态可能一边看那男孩垂死地往坡上爬,一面兴奋地自慰。来,找着看。我打赌这个山坡上有精液的痕迹。”
“你…”我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就是阴雨天,山坡上地面很杂乱,还有灌木,雨断断续续地下,现在又已经接近黄昏,让我上哪里去找精液的痕迹?“你这么肯定?你看见了?为什么不考虑别的比较普通的动机,例如报复、劫财、临时起意或者帮派活动?有时侯帮派的手段非常毒辣,也很不可思议。”
“今天公园里没有进过任何类似帮派成员的人。实际上今天进入公园的人非常少。要劫财也绝不是时候。临时起意的人不会费心割那么多刀。快!想想看如果有,可能会在哪里?”他紧追不放。
“我真是受不了你!”我说“你这样找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我怎么会知道在哪里?那个变态,如果真的象你说的那样有这么一个的话,可能射在任何地方…”
看到他豁然开朗的表情,我马上说“见鬼!尸体解剖会包括那个方面。我知道了,不用你提醒我了!我是说现在!”
“想象你自己是那家伙,除了那男孩的身体里,会看中什么别的地方?”他接着说,一点也没有注意到我的郁怒,真是自我为中心到极点的人。
“我、不、是、那、变态!”我几乎一字一句地吼道,声音足够响,引起他陷于破案而变得麻木的心灵的关注,又不至于震惊其他同事。
陆凉赔笑道:“胡警官,你看叫警犬来怎么样?”我哼了一声:“警犬只能识别个体的气味。你没有嫌疑犯的气味标本怎么让它识别这里有没有嫌疑犯的精液呢?”
“警犬能识别毒品是不是?”胡警官好象对这个很感兴趣, “先弄一个精液标本让它试试看。”
“哪里来精液标本?”我反问道“你提供一个吗?”陆凉忍不住笑了起来。但看到上司若有所思的面容,又强忍回去。
“朱夜!”胡大一正色道“根据你的经验,是人和人之间精液的气味相差大,还是精液和别的体液之间的气味相差大?”
“这个…根据我的经验…”我尽量保持工作的严肃态度,不让人的普遍生理反应压倒自己开始呕吐“嗨!见鬼!谁会有这种经验?”胡大一走开几步,在山坡和墙角边的灌木中走来走去,几次低下头去,似乎在嗅闻什么气味。
“少来了!”我说“有必要吗?就因为你的所谓第六感觉?”他停下来说:“根据杀人的手法的残忍,说明犯人是非常残酷、没有人性的。”
听到这句,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正在被抬上车的尸体“但这家伙并不是笨蛋。他既大胆,又镇静。他肯定事先准备了杀人工具,并且选中了这个公园里最荒僻的角落。
今天公园里一般游人很少,他很可能知道这些孩子是来干什么的,因此可能早就在跟踪这孩子。他杀人之后,肯定弄得浑身是血,能从容离开,说明早就做了安排。他应该是个深思熟虑的罪犯,狡猾又大胆。
不可能会犯把重要证据留在现场的错误。如果那孩子如果被强暴过,应该是带着安全套干的。
单单是精液肯定很难发现,如果是和安全套一起就不一样了。陆凉!等一会儿叫人搜周围和公园附近垃圾桶里有没有用过安全套。还有,把那老师找来,在家长到以前好好了解一下死者的背景和社会关系。晚上的吹风会前要准备好。”“那我先回去出初步报告。”我说。
我急于离开这个地方,不是因为暴力和鲜血让我不安,而是因为我有个地方要去。听到刚才警官们说的话,这种感觉在我胸中愈积愈重,急切地感觉需要让自己安下心来。
“以后有想法应该立刻拿出来大家交流嘛!”胡大一笑眯眯地对我说“不要不舍得嘛。”我心想:既然现在有这样的想法,刚才为什么问那么恶心的问题?我有狠揍那张方脸一拳的冲动,但是最后忍住了:“以后有第六感觉应该在心里好好考虑考虑,有点根据再拿出来嘛!”
我跟着陆凉回到车上。另一个警官正在整理笔录,确认一些问题。一个26、7岁的女子紧紧攥着手提包,面无表情地回答“是”或者“不是”她穿着裁剪精致用料讲究的淡洋红色套装,黑色的羊皮中跟鞋上有沾染过污泥又擦去的痕迹。
笔直的黑发整齐地梳在脑后挽成发髻,用一个玳瑁发夹夹起。她的脸稍微有点圆,五官生得很普通,但皮肤洁白无暇,说话声音很轻,仿佛每一个“是”
或者“不是”都是从肺部硬挤出来的一样。“好了吗?小吴?”陆凉问“我们要开车回去了。要不你换一辆车?”“马上就好了,”小吴说“再问林彤老师几个问题就行了。”“哦?你就是班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