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怎么的,拽着他睡衣的我的手连带着无力起来。我暗骂自己数声,粗着嗓子说:“真讨厌!为什么象乞求怜爱的小女孩一样!如果我真的不来,你等就能等来吗?不会自己去看医生吗?笨!”
“你不就是医生吗?”他伸手捋了捋散乱的头发“要吃披萨和馅饼吗?我弄给你吃。”“什么?你还不快点吃了药去睡觉。”“你吃披萨,我吃药。”完全拿他没有办法。我也很累,如果有可能,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在任何地方都能睡着。
我把早上应该吃的药剥出来,放在茶杯盖子里,听凭他穿着睡衣摇摇晃晃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张罗东张罗西。最后他摆了几个盘子和一杯热果汁在桌上。给自己倒了另一杯。
“尝尝吧,有什么感觉?”我吃着“狼吞虎咽”这种词用在我身上再合适不过了。我上一餐是什么时候好好地吃过的呢?好象是昨天的早餐吧?可笑,也是在这里吃的。然后吃过些什么呢?饼干夹榨菜,方便面,或者类似的东西,零零碎碎断断续续地东吃一点西吃一点。
和我成为鲜明对比的,泰雅重新裹上毛毯,吞下药片,坐在沙发上悠闲地啜着果汁,如同观赏什么表演一样看着我吃。不一会儿,盘子露出了底。
“味道怎么样?”我转了几下眼珠子:“两个是甜的,另三个是咸的。”看到他的脸色,我赶忙打圆场:“我是说,挺好吃的。你看我都快吃完了。这些是什么呢?”
“一个苹果馅饼,一个玉米馅饼,三块无边熏肠总汇披萨,老师说一块底太硬,一块底太薄,另一块不均匀。熏肠切得很潦草,奶酪没烘透,不够韧劲,不够香。昨天我表现很差,你一点也没吃出来吗?”
“没有啊,”我嘴里含满了食物“都蛮好吃的嘛,你的老师真是挑剔。”“唉,”他轻声叹道“做饭给你吃和做饭给猪吃真是没什么差别。”“教你用体温计和教猪用体温计真是没什么差别!”沉默。只有我喝果汁的声音。放下空杯子,我说:“你吃些东西再睡觉吧。”
“不想吃。”“不想吃也得吃。说,吃什么么?”“真的不想吃。”我往屋里看了一圈:“苹果怎么样?吃一个,就一个。”
“很冷啊。”“你这家伙…”我起身从饮水机里倒了半碗热水,把一个苹果泡在里面,等估摸着差不多了,拎着蒂把苹果捞起来,削成一块块,用刀叉了塞到他嘴边。
“连皮一起吃下去,很有营养的。不许皱眉头!”他蜷缩在沙发深处,如同待哺的小鸟,一块接一块地吃了下去。我说:“现在,给我上床睡觉去!”
他怏怏地裹着毯子站起身。我监督他上床,冲上热水袋,开大暖空调,把羊毛被、毛毯都裹在他身上,如同一个棉卷。然后我洗掉杯盘,洗脸刷牙,刮胡子。最后一件事情纯粹是摆摆样子。
和泰雅一样,我也是胡子特别少的人,好几天不刮也看不出来。据李斌说这种人就配加班,反正第二天别人也看不出来你实际上没回过家。
我这么做只是为了拖延时间,等泰雅睡着就可以离开。他吃了感冒药,应该很快就会入睡。可是,他却阴魂不散地立在卫生间门口看我拿着电动剃须刀有一下没一下地磨着脸。
最后我忍不住扔下剃须刀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才去睡觉?”“我冷。”“既然冷,为什么把空调关掉?”“打出来的热风太干了,鼻子很难受。”
“你这人真难伺候!你究竟要怎么样!”“和我一起睡吧。”我低头看着水滴从洗脸池晶莹剔透的边缘缓缓滑下。
“你…会找不到人陪你上床?”我冷冷地丢下毛巾,回过身,讥讽地瞥着他“你发着烧还想要?昨天那么激烈还没让你满足?”
他的耳廓瞬时红了起来:“我不是说那个。你为什么总要故意歪曲我的意思?其实你完全明白我说的是什么。”他靠近我“陪陪我吧,就象过去那样,好象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我最讨厌象猫一样在人身上蹭来蹭去要人摸要人抱的软蛋!”他低头不语。我深吸了一口气,缓和了口吻说:“再说我的鼻子伸在别人的碗里,他不会暴跳如雷吗?”
“你和他…不一样,他自己也知道,完全不一样的。”他抬起眼睛,从很深的地方看着我“你自己也知道,那是不一样的。”我打了个哈欠:“见鬼,为什么我会答应你?为什么我老得和你混在一起纠缠不休?”
“因为猪就该和猪在一起,不是吗?”他翘起一边的嘴角,露出一个动画片中奸角常做的但看上去毫无恶意的微笑“而且,你累了,你要睡觉了。”
确实,此时此地,一张温暖的床是多么诱人。不管我最终给自己什么理由,总之结果就是我们又象以前那样躺在同一张床上。为了让他睡个好觉,我把他的手机关掉,电话听筒搁开。开始我保持着警惕,当他的身体几乎贴上了我的背时。
我扭动了一下身体,他乖巧地缩回手脚,蜷缩在他的一隅。我感到他出了很多汗,最后终于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不久我也沉沉睡去。***
3月19日,如果说世界上最糟糕的事之一是你上别人的情人时被别人抓个正着,那么其次糟糕的事情就是你睡在别人的情人床上的时候被抓个正着。
再稍微好一点的,就是你睡得昏头昏脑地从床上起来,披着别人情人的睡衣去应门,却发现门外赫然就是那人。
“你来干什么?”我揉着眼睛,突然地就清醒起来。马南嘉脸上露出一个复杂的惊愕表情,随即低头看了看睡衣下我的身体,很奇怪地笑着,仿佛猎人踏住了狐狸的尾巴。
“干什么?”我一拉衣服,随即窘迫得好一阵子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如果说上一次还可以挖苦他两句搪塞过去,这回隔着薄薄的睡衣和内衣,任何人只要不是瞎子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我能反应过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马上回头到卧室里拿自己的衣服。泰雅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有人来看你了。”我匆匆到卫生间去穿衣服。马南嘉不紧不慢地从客厅走过,还朝我丢来一个露齿窃笑。
我唰地关上卫生间的门,靠在瓷砖墙上,深深地透出一口气。该死!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身体真是让人头痛的不合作的朋友,既不能摆脱它,又无法说谎去掩饰某些变化。怎么会这样的呢!我回忆刚才,好象正在做梦。梦中看到什么已经记不起来了,只是那种温暖舒适的感觉和若有若无的香气,还久久萦绕在脑海。
我脱下衣服,揪下淋浴水龙头,打开冷水冲自己。我咬着牙,打着寒战,直到估计穿上裤子不会看起来很怪异才关上龙头。水真冷。不知道泰雅昨天发什么神经会泡在冷水里面。我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卧室门关着,听不到里面有什么特别的动静。
我在沙发里坐下来,双手按摩着太阳穴,心里开始准备防御政策。沙发的缝隙里,满是泰雅的气息,如置身无形的拥抱中,温暖而宁静。
这时,我的身体再次背叛了我。真该死!马南嘉从卧室出来前,我刚巧来得及抓过一本<<君子>>杂志竖放在膝盖上遮住自己的丑态,假装是在读。“哦,朱医生,下午好。”他在我旁边坐下,拿腔拿调地说。
我没理他。他伸头从杂志和我身体之间的空隙看进来,嘿嘿一笑:“春天真是做梦的好时节啊。”
“你什么意思!”我劈手摔下杂志,就要起身离开,但他拉住了我的胳膊:“坐下来,坐下来,不忙嘛。这个么…”他低头看看我,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用很夸张的动作强忍住笑,接着说, “男人就应该会有这样的反应的嘛。”
“对!”我把杂志举到他眼前“特别在看到美女的时候!”杂志上有很大的GIVANNCI广告,是美艳的猫女,有一双诱人的丰唇。
“嚯嚯…你在起床以前就一直在看了吗?”气愤到了极点,我却突然平静下来:“泰雅在生病,你不去照顾他,却和我胡搅蛮缠什么?”
“咦?你不是把他照顾得很好吗?而且,让他安静睡觉不是更好吗?我看他很困了。”虽然他嘴上这么说,我感肯定他已经剥下泰雅的内衣彻底检查过了,因为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所以才有一搭没一搭地调笑我。
否则,天知道他会做什么。也许,会妒忌地杀了我?或者,为了保持对泰雅的绝对拥有权,把他送到没有人可以碰到他的世界?想到这里,从马南嘉微笑的眼睛里,我似乎看到云雾般的寒气升起。我赶忙驱散自己的杂念。没有证据。没有证据绝对不可以乱怀疑别人。绝对不可以。第六感觉是一回事,起诉嫌疑犯是另一回事。我们吃的亏走过的弯路太多了。
“你觉得他爱我吗?”“什么?”我不明白马南嘉到底什么意思。“他发烧时有没有说胡话?有没有叫过我的名字?”
“为什么你会想到这种下三滥爱情小说里用烂了的情节?”我没好气地说“泰雅怎么会那么傻乎乎的呢?有没有搞错!”
“他睡觉很不踏实。”他接着说“常说梦话,会发出呻吟声,还会惊叫‘不要,救命’之类。我喊醒他后,他却不会多说一句,最多只是说做恶梦了。到底梦见什么也不说。
我见过他吃安眠药,好象还是很厉害的那一种。”沉默片刻,他盯着我说“你看他不会有什么心病吧?”“你们通常睡在哪里呢?”我嘴上问着,心里想如果他回答“家里”就好好趁机嘲讽他一顿作为他嘲讽我的报复。
“开始他不让我到这里来。我们在外面开宾馆房间。听说有的房间朝向不好、风水不好会让人做恶梦,我还特地挑朝向好风水好的房间,哪怕要多花钱。
我很想他在我身边安睡一夜,早上醒来时看到他还在沉沉地睡。他睡着时的样子非常美,就象天使,看到他的睡脸,什么烦心事情都可以忘记。唉,如果我能让他有安全感!”
“那很难说,象他这样的人,肯定什么可怕的事情都经历过。”说着,我又想起那一夜看到的他的眼睛,湿润的,幽深的,颤动的“而且常常变换睡觉的地方。所以会做恶梦也很正常。而且,”我斜了他一眼“有人老在他睡觉前对他做些粗暴变态的事情,他怎么能好好睡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