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将军说得不错,诸位可有异议?”
顾仪环顾了一圈,开口说话。
主和派面面相觑,最后纷纷把目光投向了为首的纪首辅。
“大军向容州去,总得有个身份贵重的人压阵,殿下可有人选?”
纪首辅嘴上说的是人选未定,在场的人又怎会不知道,他指的不过是长公主本人而已。
顾仪心里明镜似的,即便不能把她送去和亲,也要以压阵为名遣到边关,刀剑无眼黄沙漫漫,总会有不测的可能,也能把她先调离京城,方便纪家筹谋。
一举两得的好计策。
她直视着纪首辅的眼睛,回话回得漫不经心:“本宫亲征。”
她接了这招,应得也轻巧。
她图景中的第二步该借着这次机会逐渐展开,新田法为求国富,求国强,还需靠兵。
“今日的朝议到此结束,诸位可先回了。”
朝臣陆陆续续地出了长乐殿,殿内只剩了张肃和陈谨。
张肃有些不赞同地说道:“殿下有些冲动了,战场瞬息万变,臣也不一定能护住殿下。况且,陛下一人在京城,恐有不安。”
顾仪:“陛下不会有事的,司空看着,他们也没必要拿陛下怎样。”
先帝为了登基的幼帝,可是一个同姓皇子都没留下来。大宁在一天,顾伦就是唯一的皇室子嗣。只要纪首辅没什么异想天开的想法,毁了纪家积累百年的清贵名声,他也只能一起护着幼帝。
“那臣先告退,殿下务必保全自身。”张肃说完后便离开了。
“算着陛下也快醒了,陈卿可还有事?”顾仪想着去看看幼帝,见陈谨还没走,又问了一句。
“殿下,臣请与大军同往容州!”陈谨行了个礼,眼里带着渴望,慷慨陈词。
“陈卿,抛去你是陈首辅的长孙,抛去你世家公子的身份,你能为大军做什么呢?”顾仪今日也算说得痛快,难得收了平日里和颜悦色的模样,带着些戏谑的语气问道。
陈谨有些颓然,试探着开口:
“我似乎是个无用之人,依仗着祖父不愿放弃我,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做些出格的事。可我的确有志为国,去多看些在如今的位置上看不到的事物,故一直感念殿下赠我的容州之行,我像是明白了什么,又还了解得不够透彻。”
“还望殿下准许,我也想去战场看看。我手中还有剑,是自幼学起的剑术,决不会耽误战事!”
陈家长孙,赠予了他荣华富贵和高崇的地位,也是一把锁,禁锢住他的思想。他无法从身份中挣脱出来,只能受限于眼前所见,如目上蒙纱,人间影影绰绰,却不得见全貌。
顾仪看他看得透彻,当初容州佃民一案,也是借了陈谨的手揭开,新田法也是借了陈谨的口,好让陈首辅派系的官员也暂时听从号令,但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故她拿陈谨当棋子,尝试着将陈家扳入她的阵营。
陈首辅其人,比纪首辅好些,虽重权欲,至少家风端正,对子孙不忍苛责,尤其是他最看重的长孙。平日里常常被气得暴跳如雷,也从没有真的做过什么。
陈谨去容州时后面,他派陈家的暗卫一直跟着,陈谨当朝念出新法规程,他也让本派系官员多有宽行。
“陈卿,你若能说服陈首辅,本宫允你随军文职。”顾仪微微挑眉,缓慢地说道。
陈首辅会明白她的意思的,她给出的选择,要么放弃陈谨,要么押整个陈家一同入局。
“臣在此谢过殿下。”陈谨总算是看见了一丝希望,行过礼后也离开了长乐殿。
所有人都走了,顾仪放空了思绪,想到了一直不敢去想的禺山。
临涂释比虽凶狠残暴,也不是个莽夫,估计早在容州一案时已有谋划,正好借此出一口恶气。羌人显然是发现了内应暴露,索性提前了进攻时间,也能打禺山一个措手不及。
顾仪比任何人知道得更清楚,临涂释比想要的是她的命,而她将亲临战场,直面烽烟。
还有,守城的人是岑观言。
明明她亲手下的命令,他亲口的应答,想到他或许会折在此时,也会生出一丝惋惜。如今也只能看烈火焚尽后,余下的是灰烬,还是真金。
顾仪还是希望,他能活下来。
时间拉回几天前的禺山。
岑观言问出内应之事后,先是写了回信给长公主殿下,随后便找了禺山郡守,商议御敌之计。
方郡守先是吃惊,再是庆幸,早一步知道消息,也能有更多的时间做准备。
两人花了一日,才确定好兵力排布图和民众的调离路线。
随后,侦查羌人动静的斥候来报:“有大股羌人南进,接近禺山北郊,恐有敌袭!”
“岑太守,这才不过三天,羌人怎会来得如此快!”方郡守惊吓得直接站起身来,抓住斥候追问具体情况。
岑观言也有些惊讶,但很快收敛了神色。
“内应一事,当是已经暴露了,羌人想突袭禺山。”他冷静地分析着当下的形势。
禺山守军不多,若在羌人倾巢而出的情况下,只能尽力保住百姓安全。
还有此次的对手,是羌人王。
方郡守在禺山待的时间长,对这位新羌人王的凶名有所耳闻,给岑观言好好地讲了讲临涂释比的事迹。
先羌人首领不喜临涂释比,将其放逐。他幼年长于母狼之手,被羌人视为天神降世,先首领被迫重新接纳临涂释比,赐予士兵和钱财。
随后,他杀了先首领,杀了所有有异心的兄弟,将他们的头盖骨制成骨杯,与部下畅饮。皮则被风干后挂在营帐墙上,以震慑族人。
禺山百姓都听闻过临涂释比的名字,用于恐吓孩童,能止小儿夜啼。
岑观言听了个大概,也知道了这次的对手,残暴狡诈,还带着点疯狂。
“方郡守,岑某见过他。”
在容州,他匆匆一瞥,脸上带伤的羌人男子骑在马上,眼神冷戾,观之易惧。
即便是在溃逃的路上,那人给岑观言的感觉依旧是蓄势待发的蛇,阴冷诡谲,记住在场人姓名,等合适的时机一一奉还。
“方郡守,今日我便去北郊压阵,禺山就拜托您先守着了。”
岑观言目光坚定,准备亲去北郊。
“岑太守,万事小心。”
方郡守没有劝阻,如今大敌当前,也只容得他嘱咐一句万事小心。
方郡守本对新任禺山太守有些不忿,第一眼看岑观言,还是个文弱书生的模样,看上去风姿超然,不染尘埃,不沾俗务。
因此,方郡守怕他年纪太轻,又没有经验,压不住禺山彪悍的民风和强势的豪强,被手底下的幕僚架空,或者沦为当地豪强的附庸。
但从他就任两月来,事事妥当,对百姓如沐春风,对歹人毫不留情,把禺山治理得初显祥和。与方郡守,也算文武并济,共守一方。
方郡守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位让同僚省心的好官员。
岑观言点了点头,带着府兵去了北郊。
北郊一片祥和,禾苗翠绿,风过青浪,栀子的香气逐渐浓郁,田地散发着独有的土腥气,混在一起是夏日的味道。
羌人将来的消息还未传出,各家农户忙着耕作,因是自家的田地,耕种起来脸上都多了几分笑意。
岑观言的计划里,第一步是坚壁清野。
先将百姓和粮食转移,把一片空旷的村庄留给羌人。
不过,岑观言的野心不止于此,他不仅想保全百姓,还想尽力阻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