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春

作者:羽林灵

这么突然的消息对于一个大人,可能都会愣上一愣,更别说肉肉这个才上中班的小盆友了,徐洪易说完他是爸爸之后,小家伙就直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做什么了。

徐洪易知道孩子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不过?,他也?不能光看?着她等她给反应。

徐洪易从口袋里掏出事先准备的身份证:“这上面有我的名字,我姓徐,妈妈姓姜,所以肉肉的大名就叫姜徐徐……”

作为中班小朋友,肉肉识字也?许有限,不过?徐字她是认得的。所以,所以,眼前这个长得很好看,还很勇敢的叔叔有可能真是她的爸爸。

肉肉有点惊喜,同时又有点委屈,这么好的叔叔是她的爸爸,她会觉得很骄傲,可是妈妈说过,是爸爸不要她们的,爸爸为什么不要她和妈妈了呢?

妈妈说,爸爸出了车祸就不要她们了。肉肉问为什么出了车祸就不要她们,妈妈没有回答她,淼淼叔叔也?没有回答她。

肉肉只好去问别的小朋友,最后有人告诉她,很可能你的爸爸已经死了。

肉肉当?时听到这个消息,非常伤心,回家之后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夜。

肉肉是个懂事的孩子,哭完之后,她觉得这件事妈妈应该也很伤心,所以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提到过爸爸。她不想让妈妈伤心。

想起这些事,肉肉突然有点难过,扁了扁嘴巴:“那你为什么不要我和妈妈?”

“因为爸爸出了很严重的车祸,腿站不起来了,爸爸害怕妈妈跟着我会?吃苦……”徐洪易从口袋里拿出自己找到的自己出车祸的图片资料,以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其中有不少照片是网上找来的,车祸现场的,他坐轮椅,以及拄着拐棍出席各种场所的,一张张全拿给肉肉看?。

肉肉看?完那些照片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哭得稀里哗啦。原来爸爸真的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他不是不要她和妈妈,他只是腿太疼站不起来,照顾不了妈妈。

看?到女儿哭成泪人,徐洪易的心也?揪成一团。他的腿因为受过伤蹲久了有点受不了,最后干脆单膝跪在地上。

徐洪易把肉肉揽进怀里,让她趴在自己肩头,右手轻轻拍打她的背部。

这些年驰骋商界,见惯了尔虞我诈逢场作戏的徐洪易,对于情绪控制得非常好,就算面对再狡猾的对手,他也?可以从容应付。可是此刻,面对一个不断抽泣的孩子,他却突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眼里的热潮不断翻滚,最后居然决堤而下。

徐洪易这辈子体?会?到揪心的感觉很有限,一次是他爸过世的时候,一次是六年前医院里他把姜末赶走的时候,然后就是此时此刻。

父女相认的场面就这样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演,门口的老师悄悄地探出头来看了一眼,很快又缩回去了。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

肉肉紧紧地抱着爸爸的脖子,哭的一抽一抽的。

那天在公交车上,看?到叔叔把小偷压在地上的时候,肉肉心里就在想,如果我的爸爸也是这样勇敢的一个人就好了。结果没想到,他居然真是她爸爸。

“爸爸,我好想你啊,呜呜呜……”

徐洪易的手臂不由紧了紧,声音沙哑地说:“爸爸也想你……”

“爸爸,你以后还会?离开……开,我和妈妈吗?”

“不会?了,爸爸会永远守着你和妈妈。”

肉肉笑了,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笑。等肉肉的情绪没那么激动了,徐洪易用手指替她擦干眼泪和鼻涕。

“爸爸,你是要走了么?”肉肉不舍地看着徐洪易,幸福来的太快,总会让人觉得不长久,连肉肉这样的小盆友都感受到了。

徐洪易摇摇头:“爸爸不走,爸爸的公司就在这儿,爸爸以后都不和肉肉分开了。”

肉肉立刻破涕而笑。

徐洪易又?说:“不过?妈妈还在生爸爸的气,所以她不想和我在一起,肉肉,你能帮爸爸的忙么?”

肉肉当?然愿意,有妈妈同时还有爸爸的小朋友才是最幸福的,于是,肉肉很坚定地点点头,然后懂事地问:“那我要怎么帮你?”

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这话真是一点也不假。

肉肉跟徐洪易总共没有见过?几次面,可这孩子从第一眼看到他,就对他表示出不一般的亲近感,说是血浓于水也?好,天性使然也罢,总之,拥有一个肉肉这样的女儿,徐洪易特别想用一个很俗很矫情的词来形容此刻的心情:此生无?憾。

姜末今天去接肉肉的时候,发现小家伙情绪不是那么高。平常接到她,都是一蹦三跳地从教室出来,在学校里关了一天的小孩子,见到父母来接的时候,那一刻都是很激动的。

今天的肉肉有点反常,走路的时候垂着小脑袋看?脚尖,步子缓慢的速度好像要被她拖着走。

“怎么啦?是跟小朋友闹别扭了吗?”姜末不得不弯下腰来问她,因为明显觉察到肉肉有心事。

肉肉摇了摇头,嘴巴撅得高高的。

“那是为什么不开心呢?”

肉肉这才抬起头,表情很认真地说:“我想爸爸了……”

姜末顿时一愣,跟条件反射一样,转头就去看?后面。不过?很奇怪,徐洪易的车子今天并没有跟过?来。

姜末觉得自己想多了,并且对于自己那个条件反射做出的反应感到无语。

幸亏肉肉只是个小孩子,否则,她心虚的表现很可能就已经出卖一切。

回到家,姜末给肉肉打开电视,然后去厨房准备晚饭。

结果等她炒完菜,回到客厅看?肉肉在干什么的时候,发现她居然在看徐洪易那条新闻回放,一边看还一边笑。

姜末有点震惊。

血浓于水这个事情不仅仅是个道理,它还是个真理。徐洪易留给肉肉的印象居然会这么深刻,这是姜末始料未及的。

肉肉看?到妈妈走过来,很自觉地就把电视音量调小了几档,然后问:“妈妈,是要吃饭了么?”

姜末点点头。

肉肉把电视机关掉,放下遥控器去卫生间洗手,过?后自己爬上餐桌坐好。

晚饭很丰盛,有肉肉最喜欢吃的可乐鸡翅,肉肉瞅了一眼桌上的可乐鸡翅,问妈妈:“爸爸喜欢吃可乐鸡翅吗?”

妈妈没说话。

肉肉好像并不想住嘴:“琪琪跟我说,女儿跟爸爸最像,我喜欢吃可乐鸡翅,爸爸一定也?喜欢吃。”

肉肉说完,没有再看?妈妈,端起碗来把饭吃完了。

爸爸说,帮忙很简单,只要告诉妈妈,你在想爸爸就可以了。所以肉肉做到了,晚上睡觉前还对妈妈说了句:希望在梦里可以见到爸爸。

一连两天,徐洪易中午都去学校看女儿,第二天的时候还给她带去一只电话手表,徐洪易告诉肉肉,这只手表里面只有爸爸的手机号码,并教会?她如何使用,不过?爸爸千叮咛万嘱咐一点:一定要藏好,千万不能让妈妈发现。

所以这天,姜末接到肉肉的时候,发现小家伙一改昨日的低落,变得非常有精神。不低头了,不发蔫了,走路也?有气势了。

孩子就是孩子,喜怒哀乐来得快去得也?快,对于肉肉前后的表现,姜末认为可能是被班里那个叫琪琪的小朋友刺激到了,因为琪琪的爸爸非常疼爱她,琪琪在班里非常自豪。

但是姜末很快发现自己错了。

晚上肉肉睡下后,姜末也洗澡上床了,过?了会?想起来阳台上的窗户没有关。

入冬了,晚上万一下霜,阳台的植物估计得死一大批,姜末起来关了窗户,回来经过?肉肉的房门口时,听到里面有说话声。

姜末一开始以为肉肉说梦话,但是越听越不对劲,哪有梦话说那么久的?

姜末轻轻把手放在门把上,慢慢压下,推开。

床头方向被一圈柔弱的光晕染着,在黑暗的室内十分显眼。

姜末慢慢走过?去,床上的人动了一下,突然那光圈就暗下去了。

姜末来到肉肉的床前,按亮了床头灯,肉肉双眼紧闭,一动不动,仔细看?,那眼皮还在抖动。

“肉肉。”姜末说,“把东西给妈妈。”

没有动静。

“肉肉,再不拿出来,妈妈掀被子了啊。”

还是不动。

姜末无奈,伸出手去掀被子,肉肉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把两只小手摊开在姜末面前:“没有啊,我什么也?没有。”

怎么可能什么也?没有,姜末一手抱起肉肉,另一只手去掀被子,肉肉赶紧扑过?去按住,屁股对着姜末。

“手表是爸爸给我的,不能给你。”

爸爸?

姜末的脑门抽了抽,这大半夜的,她是在梦游么?

小孩子终究是抵不过?大人的力气,最后那只粉色的小手表就落到了姜末手里。肉肉看?到爸爸给她的手表被妈妈没收,哭了:“手表是我的,爸爸给我的……”

姜末气结,不过?大晚上的她并不打算责备肉肉,所以,她尽量语气平缓地叫肉肉不要哭,先告诉她,谁是爸爸?

“就是徐叔叔,他就是我爸爸,妈妈姓姜,他姓徐,所以他是我爸爸。”

这话逻辑虽然未必一定通,但并不影响事实的准确性。

“你怎么知道的?他告诉你的?”

肉肉不说话,她保证过?不能出卖爸爸,现在妈妈已经猜到了,她也不能说。

姜末没收了肉肉的手表,并且告诉她,手表明天可以还给她,前提是她现在必须马上睡觉,因为现在已经很晚了,不可以再玩。

肉肉还是听姜末的话的,只要能拿回手表,不得不委屈巴巴地缩回被窝睡觉。

姜末回到自己的卧室,用手机拨打了徐洪易的电话。

那头秒接,电流声滋滋作响,两头都保持沉默。

过?了一会?,姜末的声音才透过无?线电传入徐洪易的耳朵里:“徐洪易,你还有没有点下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