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子难为

作者:牛奶炖菠萝

郭安澜没说话,不是她不想劝说唐邵阳,只是这个人性格犟的很,一旦认定了某件事就不会轻易改变,能改变他的只有他自己,正是因为清楚这点,郭安澜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把目光移向了院落中一簇野草,那里有朵淡黄色的小花。

倒是龚燕儿一直在苦口婆心地劝说他,郭安澜听着龚燕儿说的话,连她都觉得聒噪,但唐邵阳表情一直没有改变过,除了眉头的褶皱,一张冷峻的脸就没松懈过。

龚燕儿说了很久,见唐邵阳一直回应她,再一看他的表情,终于意识到了什么,闭上嘴巴,没有说话。

她一停下来,三人之间就多了种诡异的沉默。

天色正在变昏暗,乌云逐渐扩散,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郭安澜确信,这点唐邵阳肯定比她们还有敏锐,只是碍于心中的矛盾情绪才迟迟没有下决定。

郭安澜一点都不急,只要这个男人没有迂腐到一成不变就会乖乖按她的话来做,正是因为确定这点,郭安澜才没有急着开口。

唐邵阳抬头看了眼神情自若的郭安澜,不知为何,见到她如此镇定的神情,自己心中便猛地窜出一股无名火,他攥紧拳头,显然陷入了深深的挣扎中。

正如郭安澜所想的那样,唐邵阳出身在一个小富人家,祖上三代出过一个秀才,虽说是乡里的农户,可有一大块农田宅基地,他自幼便接受了对国家统治者的尊崇,还有为人处世要讲究信勇忠心,可郭安澜却要他抛弃那些,为了逃命甚至向鞑子低头,为了苟活,向有着血海深仇的鞑子屈膝跪拜,这样的耻辱对他来说就是比杀了他还要令他无法接受。

可他不能只考虑自己,唐邵阳还有任务要把李城主的遗子安然无恙带出万阳城,更别说无辜被他牵扯进来的龚燕儿。考虑到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而让其他人陪葬,思虑良久后,唐邵阳艰难地做出了让步。

可要他答应下来还是欠缺了一点火候。

郭安澜微微一笑,朝着龚燕儿眨了下眼睛。

龚燕儿懵懂地看了她一眼,见郭安澜在自己手臂上掐了一把,又指了指她怀里睡得正香的李慧。

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她的用意,看到怀里婴孩无辜的睡脸,龚燕儿真的不忍心对它下手,可她不傻,若是不这样做大家都会出事,只能把眼睛一闭,朝着婴儿的手臂稍微施了点力气掐了下,果然,还在酣睡的婴儿悠悠转醒,跟大人不一样,小孩对疼痛的反应要慢一些,等它终于感受到手臂上的痛感时,小嘴大张,嚎啕大哭。

许是婴儿的哭喊声太过揪心,如铁般强硬的唐邵阳于心不忍地看了它一眼,艰难道:“就按你说的法子来办吧。”

话音刚落,忘了要立马安慰嚎哭不已的小孩,龚燕儿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太好了!”这话一出口,她就觉察到自己有些失态,讪讪地笑了下,然后低下头赶紧去哄孩子。

郭安澜则是无奈地摇摇头,这小姑娘还真是藏不住话。

既然最难啃的骨头都被他们啃下了,郭安澜便和两人继续商议,她问唐邵阳:“唐大人,你知道鞑子有位叫尉迟的将军吗?”

唐邵阳皱眉:“你是说尉迟晓?”

尉迟这个姓应该不多,应该不会弄错对象吧,郭安澜点头,“就是他。”

唐邵阳叹气道:“他就是这次攻打万阳城的高级将领,只是没想到一向不屑用狡诈手段的尉迟晓也会故意引诱周大人等人,再将我大正兵士一网打尽。”

提起这个尉迟晓,唐邵阳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鄙夷。

郭安澜有些无奈,兵不厌诈,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唐邵阳这个一根筋的怎么不想想正是因为尉迟晓,他们才会放松警惕中了鞑子的诱敌之术,若是换个其他人,恐怕就不会如此轻敌了。

不过,这些话她并不会对唐邵阳提起,她又不傻说这些话只会讨唐邵阳敌视,自己只要利用他逃出去就行了。

至于尉迟晓这个人,她还不太了解自然不会跟唐邵阳同仇敌忾。

郭安澜继续问道:“那他人怎么样?”

“他人?”唐邵阳有点不确定地看着她:“你是说性格还是统军作战能力?”

郭安澜强忍朝他翻白眼的冲动,佯装镇定道:“当然是为人处事,就算他作战能力差到不能自理,可也有数万兵士保护他。”

你就死了偷袭这条心吧。

唐邵阳评价起人还算中肯,没有添加太多的私人感情进去,这让郭安澜比较放心。就怕遇上个满嘴跑火车的,每一句话可信,都是些没有的信息。

唐邵阳正色道:“尉迟晓此人也算骁勇善战,只是比起他的顶头上司姜望肃还是稍逊一筹,这两人虽是同一军队的上下级,可关系并不好,时常会闹矛盾,毕竟,尉迟晓并不是姜望肃一手提拔的亲信,而是鞑子主帅特意派到姜望肃身边协助他的副将。说是协助,实则是监督,比起斗争,漠北人可一点都比我们大正少到哪去。”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唐邵阳正要给自己倒杯水喝,一杯水已经递到了他身前,抬眼一望,入眼的便是一张兴致勃勃的脸。

唐邵阳也不扭捏,直接端过来一口气喝完,他继续道:“只是两人斗争归斗争,在重大决策上最后还是由这姜望肃一手拍板,尉迟晓为人谨慎正义,最恨别人在他眼前欺辱老弱妇孺,之前姜望肃执意要屠戮胶州城时,此人就十分反感,但姜望肃是谁?他的强势桀骜就是大统帅亲自到了他面前,也不会改变自己做的决定。此人心狠手辣为常人所不及,可奈精通各自领兵作战之法,加上自身能力出众,一般的将领见了他都要忍让几分,更别说被空降到漠北军营的大统帅,在军中的威望远不如姜望肃。”

其实,当初在下令屠杀胶州时,大统帅就十分不赞成姜望肃这种赶尽杀绝的行为,奈何鞭长莫及就算真能阻止也是有心无力。

郭安澜听完他的描述,轻轻地叹了口气,她能听出唐邵阳说到被鞑子屠城的胶州时,心头难以掩饰的悲愤和怨恨。

不管在哪个朝、哪个地方,只要发生了战争就无辜的便是手无寸铁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