厕所里味道并不好闻,窗户开着,冷风便从其中灌了进来。
陈词怔怔了好一会,一开始对面那人似乎还有些急切,明明语调温和平缓,却像是赶着一样。赶着要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
陈词学的是中文,可突然就有些懵,听不懂他的语气和他的话是些什么意思。
捏了一下手心,修的干净的指甲盖儿戳到手心,陈词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言原本还在想万一小美人抵死不认该怎么办,此时听见他这么问,不免松了一口气,笑道:“昨天。”
是假话,但是陈词辨不出来真假,只能信着。
他眸色暗了暗,想问他那条微博的事,但是又问不出口,便只能闷闷地嗯了一声。
顾言却笑:“所以陈老师你国庆的时候是在忙这个?”
陈词:“嗯。”他往外走了两步,“朋友找我帮忙。”
厕所里味道到底不好闻,光线也不是很亮,陈词向外走去,趴在走廊尽头的栏杆上。
有点冷,他吸了下鼻子。
顾言听到了,便道:“你在外面?”
陈词:“嗯。”
顾言微沉了声,“快进去吧,这天容易生病。”
是关心的,他能听出来。可一旦听出来这一点关心便忍不住,陈词张了张口,“微博……”
说出两个字又没了下文,顾言怕他真冻着,收起调戏的心思,笑道:“微博?是真的,很想攻略,陈老师您声音很好听。”
陈词想起来上一次他说很好说的是耳朵,很好看,想带自己去打个耳洞。
不免就没好气地回了一句:“那是不是该毒哑了?”
顾言怔怔,简直要爱死了他这股小别扭,闻言笑道:“您说您怎么剃了个头发,整个人都变暴躁了?”
陈词:“有意见就离我远点。”
“不要。”顾言道,“没有意见,就是觉得……更可爱了。”
声音顺着听筒传出来,落在耳廓那一圈柔软的皮肤上,陈词听见他轻声笑,“所以这么可爱的陈老师,有攻略吗?”
明明是散漫的声音,顺着左耳传进,又从另一只耳朵传出去,最后被飘忽不定的雾气裹住,从四肢百骸钻了进去,丝丝点点的绕着心脏的地方转圈。
于是陈词眯了眸子,上扬着音量危险的嗯了一声。
是问,更是不确定自己听见的。
另一边顾言更不敢确定,每一次他都在跟陈词试探,一点一点试探近更靠近的地方。不敢冒进,也不愿意一动不动。
这段时间以来已经得到很多了,他有点怕这时候再往前一步会超过那条界限。
可是……他舍不得。
面对喜欢的人的时候,没有谁不会得寸进尺的。
顾言喉咙滚动了一下,笑道:“想要一个攻略,您配音的,应该知道,那个人物有攻略线吗?”
冷风吹到皮肤,脸上温度都凉了几分,陈词却说:“你想攻略游戏人物?”
一个“是”字卡在喉咙里愣是出不来,顾言半晌没说出来话,刚想开口的时候,对面却有一道清冷的声音传过来,“还是我?”
顾言:“……”
良久,他说:“你。”
大不了就再来一次,没有回档至少还可以重新刷好感度。
这种问题摆在眼前,顾影帝自认为自己说不了假话。
大概演戏学的最好的一部分,就是在陈老师面前不表现出那么浓厚的喜欢。
可是真喜欢的话,总会有蛛丝马迹露出来的。
人心多是复杂敏.感,既然露出来了,总希望对方看得见,最好再回应一点点。
所以顾言坦诚,他没办法在这时候撒谎。
更像是一场博弈,各进一步,看谁最后拿到多的那一份筹码。
……
寂静了几秒钟,陈词突然笑了声,“那就试试吧,攻略这种东西,是需要有人先打出来的。”
在顾言之前,还没有这样一个人。所以就算他找他要,陈词也给不了。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冷风吹动树叶,又吹进毛孔间。
紧绷着的神经一下松了下来,陈词松开手,手心已然一道发白的痕迹。
自己掐出来的。
笑意挂在脸上,陈词自己也分辨不出来是嘲还是愉悦,就是觉得有些不真实。
可是这世界不真实的事那么多,又何必去在乎这一件两件。
他摇摇头,转身回了教室。其实挂的那么早,说到底也是不敢听见顾言的回应。
可是进去之前,又倏然想起来那人曾经说的那一句怕。
这个人,是怕关系被人发现的。
眸色暗了一瞬又恢复正常,心情算不上多好,但总归是比之前要好的多。
周木坐在最后一排写卷子,字没写多少,笔一直在转。瞟到陈词神色,他甚至大胆到掏出了手机在晚自习的教室里给自己班主任发消息。
周木:老师,您跟那位聊好了?
周木:您不生气了?
周木:那我是不是能不写卷子了?
周木:[试探.jpg]
陈词看的好笑,起身径直走了下来。
周木下意识将手机往桌肚里塞,陈词却摊开手心。手指根根干净修长、骨节分明,他轻声道:“拿出来吧。”
周木:“……”
他委屈得不行,还是听话地把手机交了过去,顺带不死心地想跟陈词打商量,“不写了不行吗。”
陈词:“说好了书给你翻的,问人也行。”他看了眼时间,“还有两个小时,你抓紧点说不定能再写一套。”
周木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愣了半晌轻声道:“要不你把那位号码给我吧,我去认个爸爸,让他别老是惹您生气了。”
他小声嘟囔:“你们俩吵架我遭殃算什么事啊。”
城门失火,殃及周木。
只是这孩子说归说,赶在最后下课前还真交了份试卷上了来。
所有大题的第三问一律不写,其他都乱怼了一堆公式上去,看着真有几分像是从书上翻出来的。
陈词点点头,拎着人出门,又进了八班。
张齐让看见他们过来还愣了一下,陈词二话不说将试卷和答案递了过去。
五分钟后,下课铃打响,张齐让一个0正好合上。
分数90。
张齐让眼睛都亮了,深觉教学成果得到了肯定,再不想学的孩子也能考及格。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他教的好啊!
张齐让激动地抖着试卷,“明天我去买菜!带你去你陈老师家蹭饭!”
陈词:“???”
周木忍了忍,没忍住,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老师您可打住吧,您一上桌能给我留块骨头吗?”
陈词拍了一下他头,“走了。”
“哪?”
“回家。”
他这两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周木脸色僵了一下,但还是没说话,一路跟陈词回到班级顺带收拾好书包跟这人走了。
本质还是个叛逆少年,但非常听陈词话,也是个奇迹。
张齐让甚至在他们走之前还偷偷摸摸地问了句明天该买多少排骨,惹得他们班学生一脸莫名地看着这仨人。
十二月初,又是南方,天气湿冷湿冷的。
路上人一开始很多,大多都是来接学生下晚自习的家长,他们俩走过一个路口之后,人就渐渐少了。
周木扭头看了眼,问:“我们走回去吗?”
陈词:“嗯,走不动?”
“哪儿能,好歹还是跑了三千米的。”周木笑道。
他提起来三千米,陈词才问了一句,“你那天之后去哪了?”
周木:“家里有点事,临时把我喊走了。”
“不过老师,我那天走之前看到一个人来学校了,遮的挺严实的,像是个不法分子,我在想是不是找你的。”
陈词怔了一下,好笑道:“为什么不法分子就是要来找我的?”
周木捏捏脖子,“因为您看起来就是一副想让人绑架的样子啊,除非那人眼瞎。”
陈词默了半晌:“你这样跟自己老师说话真的好吗?”
“不好。”周木回答得很干脆,“可我这是在夸您好看。”
陈词简直服了他的逻辑,刚准备开口,这人居然又说话了,“还是先送您回去吧,大半夜的,万一真出了事我估计要给人捶死。”
“我记得您家是往这边走吧,还是这边?”
周木四处张望了一下,停下来便见陈词站在原地没动了,这人笑了笑,唇边弧度微弯,笑意却是冷清,他问道:“你在遮掩什么呢,周木?”
聪明人做事往往不会留下痕迹,一旦留了痕迹的,多半是想让人发现。
比如顾言挂在嘴边的那句“想你了”,再比如周木那些换过来填答案几乎全对的数学试卷。
而他之所以是聪明人,也猜到陈词应该是看出来了,否则不会突然给他一堆卷子要写。
陈词分数没给他定高,只是要一个及格线。
一是还不知道他水平到底在哪,二是担心让这孩子感觉到压力。
结果自己还没提,周木已经表现出来了一丝慌张。
说到底,还是个孩子,既希望有人关心,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
陈词见他呆住,并没有追问下去,脚步不停,依旧向前走着。
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爷爷还好吗?”
周木:“嗯。”
“爸爸呢?”
“……”
陈词了然,点了点头,“周末家里有人吗?”
“……我爸不一定在。”
陈词笑开:“没关系,我不是去看他的。”
周木愣了半晌,鼻尖被冷风吹红了一点,他闷声道:“好。”
……
直到将人送到居民楼下,陈词才转身往回走。
这个点不好招车,他也没打算坐车,不疾不徐地往回走着。
他是不急,隔了一座城的某人实在忍不了,被小美人一句话勾的心跳一直没缓下来,大晚上还收不到报平安的消息,难免有些慌。
电话打过来的时候,陈词勾了个笑,“攻略找到了?”
顾言一噎:“……还没,你到家了吗?”
陈词散漫道:“没。”
路上有车声,顾言听见了,皱了皱眉道:“你在走路?”
陈词:“嗯,刚送一个学生回家的。”
心里有些猜测,顾言还是问道:“谁?”
陈词笑着:“想认你当爸爸的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顾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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