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再长也不过就一个月,陈老师倒有时间偷闲倦懒,顾言却是很忙。
忙着活动、忙着通告、忙着公司的事,还要忙着……喜欢一个人。
前面的事陈词都知道,唯独最后一句,是顾先生自己说的。
顾言大年初二发了条微博,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配图是一朵用铅笔只勾勒出模样的玫瑰花。
——顾言:忙着上色
陈词只知道这人字写得好看,风骨俱现,却从来没见过他画画。
是一张简单干净的白色画纸,玫瑰安安静静的,并未开得完全,茎上有刺,却每一根都生的内敛。初看只是寻常,看得久了却会觉得玫瑰花刺刺得其实是自己。
一点一点的,让人酥酥麻麻的疼。
粉丝没有多想,全当他是给的新年福利,只有陈词在倦懒中低眸回望,瞥见阳光漏过长窗,在桌上落下一道光痕,而光痕折了个弯,撒在顾言侧脸上,将碎发都渲染得温柔。
青年正低着头,在纸张上细细描绘着什么。他心念一动,便轻声问了句:“在忙些什么呢?”
顾言半弓着腰,闻言姿势未变,只是侧了下头对陈词勾出一个笑,“忙着喜欢您。”
他还是喜欢用“您”这个字眼,若说不尊敬,又没有半点轻浮的模样;可若说正经,陈词又的确没看出来几分。
索性就不理他,迈步走过来低头看了一眼。画上一朵玫瑰安静乖巧,刺生的含蓄。
陈词大概知道他在画自己,没觉出几分羞意,倒是觉得他画的真是不错,不免就多看了几眼。却看见身边这人抬手,蘸了些粉,细细地点涂在玫瑰花瓣上。
根和茎还是黑灰色的炭铅,唯有花瓣,用了温柔到极致的粉,很淡很淡、又细心地向内填充色彩。
淡淡的一层,顾言说话声音也轻轻的,像是怕打扰到谁,“陈老师,我错过了你好多年。”
这世上最无奈最没用的两个字就是错过,可是顾言却说的清浅,愧意不觉,就连惋惜也只像一层雾一样飘散在空中,抓不真切。
陈词站在桌边,话音空隙间,他听见笔刷触在纸上的声音,沙沙浅浅的,在冬日午后那一层薄凉的光照下就显得格外缓慢。
声音缓慢、描绘一朵花的模样也变得漫长。
陈词听见顾言低声笑了笑,他不清楚他突然笑些什么,好像错过倒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一般。
陈老师向来理智,可这时却莫名有些不舒坦,但视线落到顾言左耳上,他张口欲说又噤了声。
“错过了您好多年,所以我看见了现在的你。”顾言将画笔沾湿,换了颜色填涂根茎,笑着轻声道:“我看见时间给你上了色。”
时间给他上色,将少年渲染成最温柔的光。不会刺目到让人退缩,也不是黑暗中的那一点星火。
前者太过灿烂,后者又遥不可及。
每一个都不是陈老师。
隔了这么多年,顾言看见的,是品一杯茶的时间里,坐在摇椅上,任凭温暖和舒适将自己包裹,放下所有戒备和顾虑安心去浅眠的那一束阳光。
他将利刺收敛,却仍会在不经意间斜斜一瞥,生出疏离与冷淡。
可就是这么淡漠的人,当了老师。
明明自己那些年孤立无援,却会想着去帮助别人;明明时间没有对他温柔相待,这人却仍将最柔软的一面回馈给了生活。
顾言连心疼都无法,便只能爱着。可是越喜欢越会觉得心疼。
大抵人都见不得心爱的人难受,哪怕那些痛楚过去很多年,哪怕连当事人或许都忘了曾经的样貌。
但总有人替他心疼着。
……
画笔离开纸张,陈词一低眼看见一朵玫瑰自泥泞中长出,身周污秽不堪,独它冷傲又温柔地绽放。玫瑰周围像是有一层浅薄的雾,没有什么形状,但却将其笼罩着,然后顾言提笔点了点。
他看见一束光。
刺破迷雾,打碎黑暗。
……
他愣了愣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便将视线落回到顾言脸上。
顾老师笑开,“您大概知道我在画什么?”
陈词:“……”
的确是知道的。
顾言说:“我想时间对你大概不够好,但你对它很好。”
顾言说:“我很喜欢你,所以我在想着如果亲手给这朵花上色会怎么样。”他顿了顿,视线落到画上,又移回陈老师脸上,“但我发现,无论怎么调色,你都会是你。”
顾言说:“所以每叠一道色彩,我就多喜欢你一点,陈老师。”
顾言笑开,“我一直在忙着喜欢您。”
——喜欢现在的你,也喜欢我错过的那些年里温柔生长的你。
有些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可能都不太可信,可偏偏顾言这么说,陈词会觉得心跟着颤了颤。
这人像是在拍电影,用最温柔的语调说着最诱人的话语。
偏偏每一句,他都很喜欢。
他重新审视那画,安静半晌,勾唇笑开,“不是的。”
“什么?”顾言眨了眨眼睛。
陈词不想回答他,却又觉得该说些什么。他想每个人做每件事、说每句话都想要个回应,于是他往前走了一步,对上青年的眼睛,笑开,“我也喜欢你。”
“从相遇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比之前更喜欢。”
陈老师其实不擅长说情话,清醒时他会害羞,情动时往往一个眼神就能让顾言丢了魂儿,从来也不需要开口去剖白自己,所以顾言懵了。
他忙着喜欢自己,好巧的是,自己也很喜欢他。
陈词其实想说,不是时间给自己上的色,那道光,是他落下来的。
是顾言落下一道光,于是他走到了光里。
他喜欢温柔的人,顾言恰巧是。
年后顾言就陷入了各种通告里,陈词在他家住了一段时间,没提要离开,顾言也没开过口。
只是到了开学前,顾影帝难得闲下来半天,提前回家给陈词做了顿晚餐,吃过饭却问:“还不回去?”
陈词收拾餐碟的手顿了顿,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弄,只是一眼扫过去,不轻不淡地说了句:“赶我走?”
他以为自己把握的恰到好处,但却像极了一只被得罪了的猫主子,连语气都变得不善。
顾言喜欢他这些不加掩饰的小脾气,闻言便笑弯了眸,“我倒是想你一直住这,你要愿意的话我甚至明天就可以推了通告去领个证。”
顾言挑眉,靠坐在餐桌椅上,半抬起下巴看向陈词,“愿意吗?”
话到嘴边舌头打了个结,陈词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你敢吗?”
顾言乐了,“我敢,就怕你不愿意。”
这种事谈起来都没几分正形,倒像是赌气似的,陈词索性不理他,安安分分地去洗碗。
温水从指尖流过的时候却忍不住虚握了握,自己都不知道突然矫情些什么。
窗外是被灯光破碎开的黑暗,对面那幢房子从自己搬进来就没看见亮过灯,陈词想到之前站在楼上看过去的时候,似乎看见对面院子里种了满院子的玫瑰。
陈词:“……”
给这人带的,看见玫瑰就想歪。
他将碗碟放好出来,看见顾言颇有兴致地抱着手机在沙发上刷微博。
陈词走过去,顾言便往旁边挪了挪,将身边空出位给他。陈词一眼扫过去,发现他在看结婚圣地。
“……”陈词捏了下手心,“有毛病吗你。”
顾言不答,关了手机下意识地将下巴靠在他肩上,“回去一趟吧。”
“哦。”
耳边传来一声低笑,陈词只觉得头发根儿都痒痒的,刚要耸肩将他弄下去,顾言便低声道:“让我靠会。”
于是他就真的不动了,顾言蹭了蹭他脖子,“回去收拾一下,搬过来好了。”
陈词蹙眉,“什么?”
“想让你搬过来。”顾言道,“我工作室搬到曦城来了,打算在这定居了,这边安保比你那好点儿。”
“那你住这好了啊,我为什么要搬?”
身后半晌没动静,陈词甚至以为他睡着了,正想开口却听见一声低叹,顾言无奈道:“我哪舍得呢。”
搬过来的意义就是陈词,他哪舍得不跟小美人朝夕相处呢。
“我想的挺远的,陈老师。”顾言靠在他身后,将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他,他说:“我想了以后。”
作者有话要说:在收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