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的意思是说,有关密信中提到事,女王和首相的意见并不一致。”约瑟夫听见妻子这样说道。
不过从她的语气看来,他能够确定,格蕾丝对密信本身的内容并不十分感兴趣。
相反的,她更在意的应该是那名被弗格斯探长称为“罪犯”的送信者本身。
“你说的可一点也没错,格蕾丝。”弗格斯探长愁眉苦脸地说道:“这对王室来说是一件棘手的事,它不仅代表着女王与首相不和,也代表着服务于王室的人当中,有背弃大英帝国的奸细。”
他两手一摊,“但是,我们目前没有任何头绪。”
“哦,有关这一点,我倒是不这么看。”
弗格斯探长又摆出了那副老猎犬式的表情,整张脸上都写着“好啊,我看你又要耍什么花样”。
每当格蕾丝提出不同意见的时候,弗格斯探长总是会这样,但是毫无意外的,每一次都是格蕾丝的判断更为准确。
约瑟夫认为,正是这种喜欢刨根问底的性格,才让弗格斯探长成为了一名优秀的警察。
在探案方面,这家伙有一股不服输的劲头,即使受到挫折也不能让他气馁。
当然,弗格斯探长总是嘴上抱怨,行动起来却一点也不拖延。
“我认为……罪犯……”
约瑟夫发现,妻子似乎不怎么愿意称这类人为罪犯,但又找不到其他恰当的词汇来称呼这类人。
“我认为这个人并不像你所认为的那样,是个背弃大英帝国的间谍。”格蕾丝看向车窗外繁华热闹的伦敦街道,说道:“这么说吧,弗格斯探长,如果我说大英帝国是世界上最先进、最强大的帝国之一,你一定没什么意见吧?”
“哦,当然!”弗格斯探长虽然时常抱怨伦敦的空气,但如果说他不热爱大英帝国,那绝对是假话。
“那么,假如你是为其他国家效力的间谍,在拿到重要的文件之后,你会怎么做?”
约瑟夫看着妻子像一个狡猾的猎人,一步步把别人引入陷阱。
耿直的老弗格斯果然上了当。
“我当然会把文件送到自己的国家——”
弗格斯探长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惊恐地看了格蕾丝一眼,慢吞吞地说道:“我明白了,挑衅王室对一个间谍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即使间谍没把文件送到自己的国家,拿着文件向王室勒索几万英镑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格蕾丝摊开双手,“但是,我们的‘间谍’却选择了最差的选项。”
弗格斯探长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放松,但也仅仅是一瞬间而已。
“我想你应该明白,格蕾丝。我和你,以及约瑟夫,我们三个人已经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很愿意相信你说的话,但是这个解释不足以说服我的上司和王室的人。”
“这只是用来排除一部分嫌疑人的方法。”格蕾丝倒没什么失望的。
路过一家律师会馆的时候,约瑟夫问道:“我能问问这份文件丢失的具体经过吗,弗格斯探长?”(①)
弗格斯探长皱起眉头,认真回忆了起来。
与本次案件相关的人当中,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皇家学会的卡文迪什先生。
“我听说过他,这位卡文迪什先生独创了一种加密方法。”约瑟夫想起某日晨起时所看的报纸。
“没错,就是这位卡文迪什先生。他现在和我一样,也是麻烦缠身。”弗格斯探长真情实感地为卡文迪什先生的事叹了口气。
“我想,这次的文件一定也是由卡文迪什先生加密过后发出去的,对吗?”格蕾丝问道。
弗格斯探长点了点头,“我想你也知道,密码学是一种很特殊的学科,或者不如说,它现在还不足以发展成一个学科。否则卡文迪什先生或许就会成为卡文迪什教授了。”
“也就是说,卡文迪什先生的加密方法,知道的人并不多。”
约瑟夫发现妻子的脸上划过一抹深思。
的确,加密方法和解密方法,知道的人越少,保密性就越好。
相对的,一旦文件泄露,持有加密与解密方法的人,也会第一个被苛责。
“确切得说,只有卡文迪什先生和女王陛下的身边的女爵知道。”
女王陛下的身边有一位从小照顾她长大的女教师,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这位女爵不仅深受女王信任,她本人也绝对忠于女王。
最重要的是,文件内容泄露的当天,女爵一直待在王宫,并没有外出,当然也就不可能给别人发送电报。
虽然她也可以指使女王陛下的侍女这么做,但王宫出来的人,无疑是非常引人注目的。
所以一切的嫌疑,都被放在了生活在王宫之外的卡文迪什先生身上。
“信件是星期二那天被送到唐宁街的。那天的密信被卡文迪什先生混在一堆日常社交的无聊信件当中,一起送到了邮局的马车上。因为发生了那件令人尴尬的事,我们赶到的时候,女王陛下还没来得及打开那封信。”
弗格斯探长用手比划了一下,“我很确定,那封信的火漆非常完整,没有被人拆开过的痕迹。”
约瑟夫和格蕾丝对视了一眼。
很明显,如果信真的没有被拆开过的话,密信就只有可能是卡文迪什先生泄露出去的,即便这有可能并非他的本意。
紧接着,弗格斯探长又解释了为什么密信会由卡文迪什先生送出。
说白了,卡文迪什先生是一个“中间人”。
任何不适合公开向女王陛下禀报的消息,都会被人以“拜访信”的形式送到卡文迪什先生的住所。
而这些信件在信封上是看不出任何问题的,只有卡文迪什先生知道来往的人当中有那些人与女王陛下有所联络。
他会将信件中看似随口一提的情报汇总在一起,加密过后,再发送给女王陛下。
然后过不了多久,女王陛下就会收到一封遣词造句看起来非常愚蠢的信件,任何不知情的人看到信件,恐怕都看不懂这封信到底写得是什么鬼话。
只有经过女爵的解密,这封信才会显露出真正的内容。
马车很快走过安静的律师会馆,回归到充满噪音的街道,在一片相对富裕的街区停了下来。
由于伦敦在整个英国,乃至整个世界都是最昂贵地段,位于市区当中的房子也总是很拥挤。
即便是贵族,在这里通常也只拥有一座带着宽敞花园的巴洛克式别墅,而非广阔无垠的庄园。
对于中产阶级来说,有一个几乎没有花园和后院的三层别墅,已经是极端奢侈的事了。
不过他们当中的大多数,都是以租房子为主,真正能够在市中心购买一栋别墅的人只是极少数。
车夫内特停下马车的时候,弗格斯探长就打开车门,急匆匆地冲着其中一栋别墅走了过去,拉起门环用力地敲了敲门。
一名男仆过来应门。
看见弗格斯探长的时候,男仆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间,可见弗格斯探长对这个家庭的正常生活造成了一定困扰。
但是在看到弗格斯探长身后的约瑟夫和格蕾丝之后,男仆就立刻换了一副态度。
殷勤得让弗格斯探长想发火。
就在约瑟夫和格蕾丝即将走进门厅的时候,两人的身后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约瑟夫回头看去,只看见一辆轻便双轮马车停在了路边,马车上走下一个装扮有点“奇特”的女人。
“哦,上帝……”
弗格斯探长也回头看了一眼,紧接着就低声惊呼了一声。
鉴于两位男士的反应都有些激烈,格蕾丝也好奇地回过头。
“……”
然后,她就看见一个行走的翻糖蛋糕,直奔着她冲了过来。
咳!应该说,这是一个打扮得过于华丽的夫人。
假如裙子上装饰一个缎带蝴蝶结是恰到好处的话,这位夫人至少装饰了十个。
过度的修饰。
这是这位夫人给格蕾丝的第一印象。
“哦!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
那位夫人看着堵在门口的四个人,有些纳闷地挪开装饰着蕾丝的遮阳伞,瞥了一眼外面的街道。
约瑟夫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妻子正盯着门口的男仆。
当他看过去时候,却没有发现男仆有任何值得注意到地方。
包括那位夫人在内,所有人都走进了门厅。
这时男仆招手叫来了一名女仆,让她招待那位夫人之后,就请约瑟夫三人到了书房。
约瑟夫原本以为,在一位皇家学会会员的家里,应该是相当安静的。
事实证明,并非如此。
“从我的房间出去,伊丽莎白!”
刚刚走到书房门口,约瑟夫就听见瓷器碎裂的声音。
男仆身形僵硬地放下了预备敲门的手。
可惜门还是开了。
一位瘦小、苍白的女士从书房里走出来,强打起精神,尽量对三人露出得体的微笑,“您好,非常欢迎您过来做客。”
“布朗夫人前来拜访您,夫人。”
男仆的话让这位可怜的夫人暂时忘记了被当众呵斥的尴尬,“我想我得失陪了。”她对着男仆投去感激的一瞥。
约瑟夫向着那位夫人的背影看了一眼,又看向格蕾丝。
这时,他注意到,格蕾丝盯着地上的小蛋糕,看了好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