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礼拜后,有关密信泄露的案子,在林肯学院圣堂石门后的大法官法庭开始了审理。
尽管这起案件并没有引起人命上的损失,但因为案件本身牵涉了很多重要人物,所以被当成了一件大案,在大法官法庭进行审判。
不过在此之前,有一件事必须被提出来。
那就是有关布朗先生在苏格兰场接受审讯的事。
这事其实要从一周前说起,也就是弗格斯探长终于知道了密信的全部内容,心满意足地离开丹尼尔斯别墅之后。
按照格蕾丝的建议,弗格斯探长找到了布朗先生。
正如金棕色头发的站街女瑞贝卡所说的那样,布朗先生在外面的时候,是个不怎么有男子气概的人。
或者不如说,即便是回到家里,冲着妻子挥拳头也不能算作是有男子气概的表现。
总而言之,这位布朗先生一见到弗格斯探长,就吓得脸色苍白,双腿发软。
当弗格斯探长把他带到警局的时候,这家伙在审讯室里哭得像个丑陋的大龄儿童。
他表示自己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发泄气愤。
由于妻子突然继承的遗产,布朗先生在来不及反应的情况下,就从一个醉醺醺的码头工人,变成了一个富翁。
可想而知,当他刚刚得到这笔钱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飘飘然的。
巨额的遗产让他得意洋洋,虽然这样说不太好,但对于一个经常酗酒、贫穷、债务缠身的码头工人来说,钱就是一切。
但是当这个码头工人成为一个富翁时,钱就不能算是他唯一的追求了。
布朗先生在社交活动中屡屡碰壁,他不懂上流社会的礼仪,甚至连中产阶级那些半吊子的礼仪都不懂。
于是这位布朗先生成了社交圈子里的笑话。
虽然布朗先生从前是个粗人,但他毕竟还没傻透顶,那些人“高雅的嘲弄”让他觉得恼怒。
“于是他就把怒火都发泄在了别人的身上。”
入场前,弗格斯探长和格蕾丝、约瑟夫三人站在灰蒙蒙的街道上,谈论起这件事。
“我简直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人!那家伙软弱又没担当,在审讯室哭哭啼啼地抱怨,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妻子出身不好!价值十万英镑的股票!他还想他的妻子为他提供什么?”弗格斯探长忿忿不平地说道:“这种人就该当个单身汉,我确信,如果没有布朗夫人,他现在会饿死街头。”
抱怨只持续了一会儿,紧接着,弗格斯探长又往后说了下去。
“卡文迪什先生在布朗先生接触的人当中,算是身份最高贵的了。当然,这不是指出身,而是指卡文迪什先生可以接触王室和贵族。”
“我想,布朗先生应该是通过他的妻子才认识了卡文迪什一家吧?”约瑟夫问道。
弗格斯探长点点头,“没错,据说卡文迪什夫人和布朗夫人是在一家珠宝店认识的。”
“那么布朗先生一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讨好卡文迪什先生。”格蕾丝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弗格斯探长又一次给了肯定答案。
说白了,布朗先生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一笔横财,再加上他自己的性格,养成了急功近利的习惯。
他认为一切都会像他突然暴富一样,有捷径可走。
可想而知,这样的人极端缺乏毅力和耐心。
以卡文迪什先生那种把一切情绪都写在脸上的样子,格蕾丝可以断定,布朗先生在他那里,绝对受到了不少“高雅的侮辱”。
于是在某一天,布朗先生被彻底激怒,决定毁掉卡文迪什先生。
有什么比密信泄露更能毁掉一个密码学家呢?
布朗先生知道卡文迪什先生一直瞧不起他,即使他真的是泄露密信的人,卡文迪什先生恐怕也不会怀疑到他头上。
而且布朗先生也有一些隐秘的好胜心,认为自己可以破解那些加密文件,以证明那个卡文迪什的聪明才智也不过如此。
他当然不可能依靠自己破解那些密信,但他有一位“善解人意”的妻子。
布朗夫人为他提供了很多帮助,不仅仅是她,卡文迪什夫人的朋友们都为他提供了不少帮助。
而授意这一切的,正是卡文迪什夫人自己。
于是才有了开始的那一幕。
在大法官法庭上,被告席上站了足足二十一个人,其中除了布朗先生自己以外,剩下的二十人全都是女士,也包括卡文迪什夫人和布朗夫人。
而原告席上站着的,是代表女王陛下和他自己的卡文迪什先生。
卡文迪什先生现在脸色铁青,即使时间过去了好几天,他也根本不知道妻子为什么要做这种疯狂的事。
原告律师头上戴着马鬃制成的假发,喋喋不休地控诉着被告方的罪行。
然而大家全都头昏脑胀,根本不想听这位律师的废话。
听众席的人只想听被告发言。
二十一个被告,二十个是女人!而且都是体面家庭的主妇!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好奇的吗?
原告律师摆出正义凛然的神气,得出结论,那就是原告“破坏了皇室与议会的和谐关系”、“泄露了重要机密”,还“严重威胁了大英帝国的内部稳定”。
面对这些罪名的时候,二十位夫人并没有否认,反而是布朗先生表现得异常激烈,最后大法官不得不加以干涉,才让他安静了下来。
其余二十名被告依次发言。
最先发言的,是布朗夫人。
这位夫人在被告席上留下了悔恨的眼泪,她愧疚、忏悔的样子另陪审团产生了一种对于弱者的同情。
“大法官阁下,请允许我忏悔我的罪行。我承认自己为丈夫的罪恶计划提供了不少帮助,但是作为妻子,我必须顺从我的丈夫。”
布朗夫人抬起手,用手帕擦了擦眼泪,“不经意”地露出了手腕上的淤青。
坐在听众席的听众们立刻发出了惊呼。
格蕾丝听见旁边的一位男士说道:“天哪!体面人是绝对不会殴打妻子的!”
“这位可怜的夫人没有其他选择。”
“肃静!”
听众席的人停止了议论,焦点再次回到布朗夫人的身上。
布朗夫人依旧是那副羞愧悔恨的表情。
“请允许我为我的丈夫说几句话,大法官阁下。我的丈夫克里福德·布朗原本是一个本分的码头工人,是我从远房亲戚那里继承的遗产让他变成了现在这样。”
“闭嘴!温蒂!”布朗先生脸色涨红的大吼出声,就像一只发怒的雄狮,这与他之前在法庭上的表现反差巨大。
布朗夫人颤抖了一下,但仍旧没有停下来,“哦!克里福德,我不能看着你进监狱。大法官阁下,我的丈夫是因为突然的富有而产生了精神错乱,才会犯下这种可怕的罪行。”
听众席又开始变得喧闹。
“他看起来确实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我见过类似的精神病人,他们一会儿软弱得像个孩子,一会儿又可怕得像个魔鬼!”
“但是那些夫人们为什么会做一个精神病人的帮凶?”
“别傻了,你没看到吗?一定是因为他殴打布朗夫人,那些心软的夫人们出于同情,才做了错事。女人都是这样的,心软又有点愚蠢。”
说话的男士完全忘了,他的身边就坐着整个大英帝国最聪明的女性之一——格蕾丝。
格蕾丝是单独坐在听众席的,因为今天,她的丈夫约瑟夫将作为证人出场。
倒不是说格蕾丝不能作为证人出席,但是,她有理由认为,在大法官面前,她这类性格强势的女人是没有说服力的。
大英帝国的大法官更加偏向于相信性格强势、出身高贵的男性,以及那些表现得柔弱且无依无靠的女性。
作为证人,格蕾丝可没办法“柔弱”。
所以只能让约瑟夫代替她,将他们两个人想说的话一起说出来。
不过现在还没到约瑟夫上场的时候。
大法官在听了布朗夫人的陈述之后,当庭要求她拿出能够证明她的丈夫患有精神疾病的证据。
于是那些在摄政街游荡的站街女们走上了证人席。
她们说出了一件令人蒙羞的事,那就是布朗夫人为了满足丈夫的虚荣心,经常会到摄政街高价雇佣金棕色头发、身材高挑的站街女“免费”为她的丈夫服务。
当然,这些命运悲惨的女孩提前得到了更多的报酬。
而这一切行为的源头,是因为布朗先生认为那些高挑的金棕色头发的女士,对他有额外的青睐。
“你在撒谎!温蒂!你这该死的婊·子!”布朗先生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向着妻子猛扑了过去。
布朗夫人被他扑倒在地,脸上还挨了一记耳光。
但布朗先生很快就被控制住了,大法官传唤了一位医生,对布朗先生进行了诊断。
这位医生结合了之前发生的一切,认为布朗先生患有严重的躁郁症与妄想症。
于是整个案件的主犯变成了一个精神病人,如果不出意外,布朗先生不会进监狱,但却会在疯人院度过余生。
而格蕾丝从头到尾,都知道布朗夫人的意图。
因为在开庭前一天,她和约瑟夫曾带着一名律师,也就是现在的被告辩护律师,去探望了这二十位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