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岚觉察了柳溪的靠近,原以为她是想走到她的前面去,哪知与她并肩之后,柳溪便放慢了脚步。
她是什么意思,不用多言,景岚明白。
不是同路人,强行并肩,又有什么意义?
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柳溪也跟着走快了。
麻烦的女人!
景岚骤然停下脚步,不等她开口,柳溪便指着前面道:“你看那是什么?”
这里人迹罕至,不少地方已变成了蜘蛛的巢穴,这石道的尽头也一样。
黑铁栅栏上爬满了蛛网,数百只蜘蛛藏匿在蛛网的一角,安静地等着猎物触动蛛网,美滋滋地吃上一顿。
黑铁栅栏里面一团漆黑,不知道里面关了什么?
柳溪抬眼瞥了一眼爬在蛛网一角的蜘蛛,不过是些寻常小蜘蛛,她倒是不怕这些。只见她猝然出刀,几下划过,黑铁栅栏上的蛛网被划破一大片。
觉察到动静的蜘蛛爬了出来,柳溪刀影如电,爬最前面的那几十只很快便被削成了两截。
蜘蛛也是怕恶之物,只要你比它凶恶,它便不会再来。
很快地,蜘蛛们在黑铁栅栏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柳溪收起惊月,往黑铁栅栏凑近了些,伸手对着景岚道:“火折子。”
景岚并没有拿出火折子,她借着微弱的光将这黑铁栅栏上下扫了一眼,提醒道:“万一里面有什么活物……”
“不管有什么,都要看过才知道。”柳溪淡淡说完,左右看了看,“这道黑铁栅栏要么是关了什么,要么就是这条石道的出口。”因为这里左右上下再无其他路可走,想要出去,也只能试一试了。
景岚拿出了火折子,再次吹亮,“我来看,你让开。”终究柳溪是伤者,若真惊动了里面的东西,景岚自信能比柳溪退得快些。
柳溪微微挑眉,她抿唇微笑,往后让了半步。
只见景岚拿着火折子在黑铁栅栏上看了看,这黑铁也不是寻常黑铁,是东海海底的千年沉矿提炼所得。这种黑铁质地致密,不易崩裂,拿来铸兵太沉,一般用来铸造火炮器身或是兽笼。
火、药崩不坏,利刃砍不烂。
柳溪也知道这种黑铁的厉害,所以她这会儿的注意力全在黑铁栅栏的左右两侧石壁。既然是门户,自当有机关控制开闭,哪怕是经年失修,只要找到了机关所在,努力修一修,应该是可以打开的。
查探完黑铁栅栏,景岚给自己壮了壮胆,右手握着火折子穿过栅栏的铁条,往里面照去。
光影一寸一寸吞没里面的黑暗,最先在地板上露出的是一只染满尘灰的兽爪——
“咯吱!”
黑铁栅栏猛地一颤,发出一声金石擦动的刺耳声。
景岚大惊,一时没拿稳火折子,仓皇地缩回了手来。
火折子落在了地上,光影照亮了一整只兽爪,狰狞而可怖。
景岚又慌又恼,瞪向一旁的柳溪,“你触动了什么?”
“阿岚别怕。”柳溪忍笑,她不过是寻到了开门的机杼,这机杼经年未动,所以才会有那种刺耳的声响。
“噌!”
这黑铁栅栏突然猝不及防地缩入了地板上的石孔。
景岚往后退了一步,被柳溪顺势拉到了身后。
照黑铁栅栏上的蛛网看,这里起码有数十年没有开启过了。天下野兽哪有数十年不进食还能活下来的?
她更担心这石室中除了这只野兽,还有什么东西?
柳溪微微探前,将地上的火折子捡了起来,退到了石室的左边墙壁边,她想找一找,这边可有灯烛一类的物事?
景岚缓过神来,她死死盯着那只兽爪,一时半会儿不能从那只兽爪上移开注意力。
突然,左边墙壁上的壁灯被柳溪点亮了。
别说是景岚,就连柳溪也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背心几乎贴在了石壁上。
这里确实是有只野兽,可并不是真的野兽,是一只长约一丈,高约八尺的机关巨兽。巨兽与麒麟很相似,通体是黑鳞,鳞片在灯影下微微发亮,那分明是金属才有的光泽。
“这里怎会有机关兽?”景岚愕然。
景氏偏安东海,从她记事开始,从未见过景氏有人研究这个,父亲也从未提过机关兽有关的话。
这话本来柳溪想问的,可景岚先她一步问了,想必也是不知的。
柳溪吹灭了火折子,递给了景岚,“机关兽最是难造,就算能造,如何操控也是个难点。”她一边说,一边走近那只机关兽,刀鞘轻触了一下机关兽的黑鳞。
“噌!”
黑鳞骤然竖起,像是激怒了这只机关兽。黑鳞边缘薄如蝉翼,立起来擦过什么,就等于是万刃割过,这样的机关兽无疑是有很大的杀伤力的。
柳溪大惊,正欲拔刀,可那机关兽并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她让自己平静了下来,指尖轻抚竖起的一片黑鳞,眉心蓦地拧了起来,“不对……怎会……”她似是发现了什么不敢相信的事,屈指弹了一下那片黑鳞。
黑鳞嗡嗡作响,是柳溪听过无数次的声响。
她猛地摇头,将惊月抽出刀鞘。
“嗡——”
只见她弹响了惊月的刀身,刀身发出的声音竟与那黑鳞一模一样。
景岚知道柳溪在震惊什么,她也同样震惊。
身为景氏后人,不知海城还有这样一个地方,不知这里竟有先人造出的机关兽,这些也就罢了。
可这机关兽的黑鳞,用的铸造技法并不是东海景氏的技法。
“西山薄刃术。”柳溪打造惊月时也用过这一招,所以即便是惊月刀刃薄如蝉翼,一样可以削铁如泥,寻常刀刃根本是一削便断。
这样的铸兵术出现在西山那是寻常事,出现在海城下,便是天下最不可能的事情。
东海景与西山柳这一百年,从来没有任何交集。
既然没有交集,那西山的铸兵术怎会出现在这儿呢?
柳溪百思不得其解,景岚茫然看了看柳溪,又看了看这只机关兽。
回想今日来此的机缘,是内鬼发动连景岚都不知的机关才会跌落到这里。内鬼知道那个机关,十之八、九也知道这下面有机关兽的存在。
这一个月来,景岚独自在竹简石室很多晚,那内鬼若想下手,每一晚都可以下手。偏生选了柳溪也来的今晚,足见这内鬼就是想要柳溪与景岚一起发现这里。
他到底图什么呢?
多个西山柳氏出身的柳溪知道机关兽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只机关兽若是上了战场,那可是杀人的利器。”柳溪平静地看着这只巨兽,“我想,魏谏白定然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得此机关兽助阵,如虎添翼。
景氏向来避世一角,造这样的杀人利器,与淡泊名利的家风颇有出入。
若不是亲眼看见,景岚是怎么都不信东海会造这样的机关兽。
“阿岚。”
“什么?”
柳溪定定地看着她,“公公是个怎样的人?”
景岚正色答道:“爹爹醉心兵刃制造,从来都没有提过一句有关机关兽的话。”
“那爷爷呢?”柳溪再问。
景岚怔了怔,“不知。”
“不知?”柳溪更加好奇了。上辈子她探查景氏时,知道景啸海是出海失踪,景老爷子是突然就宣告殁了,无人知道景老爷子是死于什么?
“爹爹说,爷爷死于一场重病。”这是景岚唯一知道的,其他关于爷爷的生平,江湖人知道多少,她也只知道那么些。
爷爷景安可以说是整个东海景氏最平庸的家主,以至于江湖人提到他也想不出什么厉害的大事。非要说有一件的话,那便是景安娶了一位泼辣的异族娘子,生了一个武学奇才。十四岁便打赢了江湖排行第十的刀客,那刀客也因此羞愧自杀了。
当然,景啸海并不是这位异族娘子的孩子,他是景安后来娶的婢女生的儿子。
也许是天妒英才,所以这位武学奇才死在了练功时的走火入魔上,当晚,这异族娘子也受不了这个刺激,伤极而亡。
这才轮到景啸海继承家主之位。
这些旧事,江湖人几乎都知道,所以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连景岚都不知道的,在海城只怕也查不出什么来。
“当务之急,还是先出去再说。”柳溪只能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沿着石壁找了一圈,并没有看见任何可做机关的地方。也许另一边的石壁上能有出口呢?
柳溪将石壁上的灯盏拿了下来,绕过机关兽,刚走了一步,便觉得脚下踢到了什么,险些踉跄倒地。
她低头一看脚下,那是具被蜘蛛啃咬得只剩白骨的残衣尸首,可即便如此,这尸首的胸骨上还插着一柄利刃,看刺入的方向,当是心脏。
景岚听见声响,走近一看。
看这白骨的骨架,显然是男子骨架,牙齿皆全,并不是老人。
柳溪蹲了下去,灯盏沿着白骨的脑袋一路往下照去,在白骨的破衣腰带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徽号。
鲜红的曼珠沙华包裹的一个“柳”字。
若不是柳氏家主一脉,是不会有这个徽号的。
此人若是西山柳氏的人,定是打造机关兽鳞片之人。可他为何会死在这里,为何又会帮忙景氏造这只机关兽呢?
柳溪不等景岚问她,便先如实告之,“柳擎是柳氏独子……”她不再唤他父亲,只因天下没有哪个父亲像他那样无情。
“你若不想说,可以不必说的。”景岚并没有让她回忆那些不快往事的意思。
柳溪摇头,“隐瞒只会让这只机关兽的来历更加扑朔迷离,我现在是景氏的人,那些事也没有什么想不想说,能不能说的。”
景岚张了张口,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爷爷那辈是兄弟两个,爷爷当初刀法卓绝,江湖上无人不敬,弟弟喜文厌武,两人都是在百叶城寿终正寝的。”柳溪回想柳氏的这几代人,没有一个人可以对上这具尸首。
奇怪?
不单是景岚奇怪,柳溪也觉得奇怪。
正在这时候,一滴鲜血从石室上方滴下,不偏不倚,刚好擦过柳溪的额头,在她额上划出了一条鲜红的血线。
景岚的心蓦地一颤,她拔剑出鞘,顺势往上一划。
作者有话要说:更文~故事继续往下走,总有一天能真相大白的。
PS:如果觉得这个故事比较烧脑,可以去看看老伙伴落幕之舞的另类快穿故事《女王大人为何还不宠幸我》,女主被迫当上了海王,到底是谁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