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江小白醒来,仍是觉得昏昏沉沉,额头隐隐有些疼。她梳妆时细看铜镜里的自己,发现脑门有一个红印,用手一揉,越发疼的厉害。她困惑不已,寻思着莫非昨晚撞到了额头,可为何是个铜钱的形状?
她没工夫理会这种小事,将自己收拾好,挎上布包便又出门了。今日她打算到城西驿馆,瞧瞧哥哥究竟为何还死赖着不走。昨日听闻有人给哥哥送了一本小册子,却转头就被扔了,急得她在心里数落哥哥:“我千方百计想要救你出火坑,你却一个劲给我拖后腿?”
进了驿馆,沿途经过的几处院子都能听见里面传出琴声、笛声,或是诵读诗词之声。除了早早退出的几人之外,剩下的大部分候选者似乎并未因流言而受到太多影响,仍然在为决选大典而用心准备。
江小白几经打听,寻到了后院东北角的一处院落,正是分派给江小金的住处。还没进院子,就听见里面传来哥哥爽朗的笑声。
推开院门一看,只见哥哥和二姐在树荫下隔桌对坐,桌上的象棋残局在江家已是家常便饭。只见江小碧神色凝重,对着残局冥思苦想,而江小金一脸的得意洋洋,看来已胜券在握。也只有在下象棋的时候,江小金才有机会把二姐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江小碧见妹妹来了,仿佛看见了救星,连忙对她招手:“小白?快来快来,坐我旁边。”
“哎哎哎,二姐你可不能耍赖。”江小金有些急了,抬手指着二姐,“每次都找小白解围,二打一不公平!”
江小碧笑道:“我又没说让小白解围,只让她坐我旁边看着罢了。”
江小白见这情形,便知哥哥根本没拿决选当回事,只是不明白他为何还不打算退出大选。她走到二姐身旁坐了下来,瞧了一眼棋局,不得不承认哥哥棋高一着,就算她与二姐两个人加起来,也未必能破得了。
有小白在旁助阵,江小碧自然不必绞尽脑汁,开始扯起闲话来。“小白,你不是说最近忙着读书,没工夫过问小金的事吗?今日怎么舍得出门了?”
“我才懒得过问他的事,天气这么好,来找二姐晒太阳罢了。”江小白道。
江小碧连棋局也懒得看了,笑着揽住妹妹的肩膀,对弟弟说:“小白定是算准了你又趁机欺负二姐。”
“我哪敢欺负二姐啊?”江小金摆出一脸的乖巧,眉眼之中却藏着几分得意。
江小白盯着棋局皱眉深思半晌,终于还是替二姐认输。趁着哥哥喜笑颜开之际,她开口问道:“哥,决选就要到了,你是怎么打算的?”
江小金满不在乎地笑着说:“还用得着打算吗?当然是该干嘛干嘛喽。”
“你不怕丢了小命啊?”江小白皱眉问道。
江小碧拍了拍妹妹的肩膀,笑着安慰道:“放心吧,小金不会被长公主看上的。”
江小白也知道,在外人眼里,哥哥人气虽高,胜算却极低,论家世背景,江家根本无法与那些勋贵子弟相提并论,但这正是她所担忧的。她仔细回想过上一世,长公主之所以选中她,极有可能就是因为江家的背景,无根基,无靠山,不正是最好拿捏的吗?
与其他候选人相比,哥哥和枣儿这样的平民百姓,才是最容易陷入危险而不自知的。羊入虎口,那还能有活路吗?
这时,江小金一边收拾桌上的棋子,一边开口道:“长公主看不看得上我,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能半途而废,让那些瞧不起我的人得逞啊。”
江小碧虽然认同弟弟的说法,却也不得不提醒一句:“参加决选倒也没什么,就当是见见世面吧,不过你还是离那些人远点。如今剩下的候选人里,除了你和枣儿之外,全都是有权有势的,那些人咱们可惹不起。”
江小白也趁机对哥哥说道:“要我看,反正你也不在乎能不能选上,干脆就趁这时候退出得了。”
“那可不行。”江小金神色变得严肃起来,“昨日我才与那李家千金结下梁子,我说什么也不能退出。”
听了这话,江小碧却是比小白还要吃惊,连忙问道:“李家千金?李灵芝?”
“对啊,就是她。她仗着她爹是水师统领,嚣张跋扈得很,一见我就要上来奚落一通。昨日我实在忍不了,顶了她几句,她便扬言要把我弄走。哼,我还偏不走了,我就是要留下来膈应她!”
江小碧十分苦恼,揉着脑袋叹道:“早跟你说了离她远点,你把她惹毛了,我回到军营要如何面对她爹啊?”
江小金也知道自己是冲动了些,给二姐惹了麻烦,便走到二姐身旁蹲了下来,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讨好道:“二姐,你别生气。我原是不打算惹她的,可她实在太过分了,我一时没忍住才……才骂了她几句,二姐别生气嘛。大不了决选的时候我不去理会她,她再怎么骂我,我也不还嘴。”
关于这个李灵芝,江小白上一世也是印象极深。李灵芝的父亲李复州是封涛港水师统领,家族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自然有不可一世的资本。而二姐只是个八品关防副尉,在忠武将军李复州面前,连挨训的资格都没有。
上一世的决选,李灵芝便以威逼利诱等手段,生生逼走了几名很有希望的候选人。但李灵芝万万没想到的是,最后长公主选中的,却是那个她根本没放在眼里的南亭村农家少女。江小白无比庆幸李灵芝没有对她打击报复,否则她的上一世只怕会更短。
江小碧数落了弟弟一通,不过最后仍是没拦着他继续参加决选。江小白也知道,以哥哥的性子,劝是劝不住了,只能另想办法。
傍晚,江小白离开驿馆,二姐本想送她回永安坊,但被她劝住。这种时候,她认为二姐还是留下来保护哥哥更为妥当。
江小白一身打扮十分朴素,也老老实实依着长姐平日的吩咐,以妆容来收敛本来的容貌,尽量做到不惹眼,可没过多久,她还是察觉到有人不远不近地跟着她。她故意在街边停了下来,慢悠悠地掏钱买糖葫芦,果然瞥见一个黑瘦的男子,正摇着手中一柄折扇,假装四处张望。
那人看装束没什么特别,可江小白隐约觉得那张脸好像在哪见过。她拿了糖葫芦继续往前走,一边吃一边在脑海中仔细搜寻。
走着走着,江小白猛然想起来,这张脸她前世是见过的,正是李家的护卫,时常跟在李灵芝身后狐假虎威。她吓得浑身一激灵,一不留神咬到了舌头。
江小白捂着嘴,痛得整张脸都扭成一团,可她心里更乱,不知该往哪躲,有些后悔没让二姐送她。
在驿馆时江小白还担心哥哥,可眼下看来,李灵芝的打算是用她来要挟江小金主动退出。这样的手段,说出来只会贻笑大方,但却十分有效。上一世李灵芝就曾经这么干过,只不过那时是用来对付别人,而今却落到了自己头上,怎能不让她心中慌乱?
她也不敢表现出异样,仍是举着糖葫芦强装镇定地走着,脑子里飞快地寻找对策。眼下她走在宽阔的街面上,太阳还未完全落下,街头依旧是人来人往,可城西到城东还要穿过十几条街,对方总能等到下手的机会。
“不对呀,我干嘛要躲?”江小白正无计可施之时,脑中忽然转了个弯,“李灵芝的目的是让我哥退出大选,这不是正合我意吗?”
想明白这一点,江小白豁然开朗,咬了一大口糖葫芦,便往附近一条偏僻无人的小巷走去。
巷子里安静了许多,街市上的喧闹声越来越远,身后那人连脚步声也不再隐藏,很快与她拉近了距离。江小白虽已打定了主意,心中却还是十分紧张,她上一世听说过李灵芝手下绑架人的情形,正是跟踪人家到了小巷,然后以手做刃猛击后脑,立刻便将人打晕。
“那会很疼的啊……”江小白忍不住抬手抚了抚后脑,“算了,疼就疼吧,小不忍则乱大谋。”
短短几步路的工夫,她已经在脑中预演了好几次被敲晕的情景,还暗自告诫自己,若是一掌劈下来没被打晕,也不可慌乱,一定要马上倒下,假装自己已经晕了。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江小白依旧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步子却越来越沉重,后背也渐渐渗出冷汗。
“可还是会很疼啊……要不我干脆和他商量商量,别敲我脑袋,直接把我抓回去得了。”想到这里,江小白立刻停下脚步,转过身去。
那李府的护卫本已距江小白不到十步,正准备下手,这一照面立刻被吓了一跳。他反应迅速,右手一扬,手中的折扇便飞了出去。
“啪”一声脆响,折扇正中江小白脑门,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感到头晕目眩,一阵天旋地转,接着便不省人事。
那护卫立刻招来了同伴,很快江小白便被捆住手脚,头上罩了麻袋,抬上一辆木板车拉走,巷子里只剩下没吃完的半串糖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