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玉河

作者:俞嵬

钟玉河镇定如斯,并非因为他的心性坚忍,而是因为这些话,他并不是第一次听见。

他儿时便已无意间听闻过两三回,只是那时尚还年幼无知,并不解其中意,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慢慢才回过味儿来。

他意识到自己其实是男子,是在十四岁。

宫里的孩子比他还要小一些的时候,就会请人事嬷嬷来教导房事,可钟玉河年已十四,林婉柔却迟迟不肯给他找人事嬷嬷,也不在他跟前提男女情爱,甚至不许灵犀宫的宫人们说起。

曾有个宫女不懂规矩,给钟玉河看坊间才子佳人的话本逗趣儿,被林婉柔发现后当日就被拖出去杖毙了。

林婉柔长时间的有意隐瞒,导致钟玉河那个夜晚之前一直不曾察觉到自己的身子与女子有异。

那夜,他趁着月色朗朗钻进御花园的假山堆里寻找白天弄丢的鼠毛小球,却无意间撞破了侍卫与宫女的偷情,□□缠绵,风光旖旎。

钟玉河不知道他们是在做什么,听着两人似是欢愉似是痛苦的声音,脸颊不知为何蒸腾起一股热气,他伸出冰凉的双手捂住脸,想让这灼得有些烫人的温度赶紧降下来。

两人的声音甜腻腻的钻进钟玉河通红的耳朵里,他心慌意乱地瞥见两人斯磨的下身,霎时好似一盆凉水毫无预兆地自他头顶倾泻而下,他只觉得彻骨的寒意从头到脚沿着他的周身的骨骼蜿蜒攀爬——母亲和嬷嬷说的男儿身,竟是这个意思。

……

钟玉河魂不守舍地逃回灵犀宫处,适时他房里恰好有宫女在给他铺床,瞧见他回来了连忙放下手头的事迎了上来,“公主您怎么才回来呀?”

“您要是再晚回来天就该下雨了,我瞧见外头那天有些怕人呢。”

“我趁着白天日头好给您晒了晒被子,盖着好松软些。”

宫女絮絮叨叨地说着,钟玉河却是阴着脸一言不发。

宫女小心翼翼地去窥钟玉河的脸色,却见他早间梳的整整齐齐的鬓发已凌乱地冒出几撮垂在耳边,头上别着的兰花簪也不知掉落到了何处,女子的粉饰有些淡化,他抿着薄薄的红唇,展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颚,瞧着竟莫辨雌雄。

宫女胆颤心惊地低头,不敢再瞧,可偏偏捎着凉意的指尖触上她的下巴,轻轻一挑她便跌入了钟玉河敛着漾漾春水的黑眸里。

“脱衣服。”玉兰花似的稠稠的甜甜的气味儿徐徐喷在她脸上。

宫女不敢置信耳中听到的命令,呆愣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直至钟玉河的指甲用力地陷进她下巴的软肉里,她才疼痛回过神来。

一件件宫服脱落在地上,钟玉河手持着一柄蜡烛,细细地拨弄察看着宫女的下身,睫羽在他眼下投出班驳的黑影,将他眼底的暗潮汹涌都粉饰太平。

宫女瑟瑟地发着颤,烛火近得几近要灼伤她的皮肤,但她却不敢反抗分毫,只因钟玉河的举措委实诡异得可怕,她心底暗暗打算着如何找个适当的时机禀告林婉柔。

“皇姐——”少年清脆而嘹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钟玉河握着烛柄的手微微一颤,浓稠滚烫的蜡油便滴落在他鹅脂般白腻的手腕处,迅速地凝成一片薄红,他紧锁着眉头厉声喝道:“太子来了,还不快滚!”

宫女如获大赦地捧起掉落在地上的衣物,也来不及穿戴整齐,堪堪掩住身子便慌乱地从侧门逃离了。

适时太子恰好进入屋内,只见钟玉河一人矗立着,手里头拿着个蜡烛,一大块儿蜡油都滴在了手腕处,红得刺眼。

他连忙上前夺过钟玉河手里的蜡烛,“啪”地一声放置在一旁的桌面上,又不由分说地执起钟玉河的手腕,低头对着那处连连哈气,直至蜡块的边缘软化下来,才捏起蜡块的一角,不忍直视地闭眼,颤动着睫毛,将那蜡块一把撕下。

美人皓腕凝霜雪,那块儿薄红倒像是梅花在钟玉河的肌肤上揉碎了,碾出红艳艳的汁儿来一般,勾的人口干舌燥。

太子对着那处薄红一愣,继而便努着嘴朝着那处吹凉气,想要缓解钟玉河的伤痛。

他环顾四周却找不到一个宫人的身影,剑眉一横,眉头紧锁,年纪尚小却已有高位者不怒而威的风范。

“宫里的人都死绝了不成,竟让皇姐自个儿掌灯,还烫伤了腕子。”

“不能为主子效力的奴才还留着作甚,早早拖出去喂狗的好。”

钟玉河伸手捂住太子的嘴,“不要,是我有事才让他们都下去的。”

太子握住钟玉河的手,鼻尖都被拂着靡靡的馨香,“皇姐是有什么事儿?”

“这……”钟玉河支支吾吾不肯言语。

“好好好,”太子好似滞气一般一把挥开了钟玉河的手,扭过头不去看他,“我有什么好事儿都念着皇姐,皇姐却连一点点小事儿都不肯跟我说,心里头是压根没有我。”

钟玉河霎时慌了手脚,林婉柔不止一次地告诉过他,吴皇后在宫里只手遮天、权势滔天,太子喜爱他,吴皇后爱屋及乌也对他们娘俩儿和颜瑞色,万不可得罪太子惹火烧身,怎么着也要把太子的喜爱拿捏得稳当,不能撒手。

他连忙一把握住太子的手,不管对方小幅度别扭的挣扎,只抓着对方的有些僵硬的手紧贴在自己柔软的胸口处,像儿时那样儿用脑袋亲亲热热地去蹭对方的脖颈。

太子这几年身量长得快,早比钟玉河高出一个头还要多,现在看来倒像是钟玉河在往他怀里钻似的。

“长天,你就是皇姐的心肝儿,你说皇姐心里头没有你,是要拿刀子剖皇姐的心呀……”说着,钟玉河低垂水盈盈的黑眸,似是噙泪欲泣。

太子就着这个姿势将钟玉河揽入怀中,柔情地摩挲着钟玉河的背脊,又小心翼翼地轻拭着钟玉河细长的眼角,温声细语地宽慰着:“皇姐莫哭,长天的心都要给皇姐哭碎了。”

“我哪里舍得剖皇姐的心呢?只要皇姐朝着我笑,哪怕要来剜长天的心,长天都是甘愿的。”

“长天什么都不怕,只怕皇姐连一点小事都不肯与长天说。”

钟玉河小声地吸了吸鼻子,声音都捎着含糊的哭腔:“我自然会和长天说的,只不过不能在这儿说。”

“不能在这儿说?那便去我宫里说吧,”太子说着便要拉着钟玉河去栖凤宫,“我屋里还剩着几瓶凝脂膏,给皇姐涂腕上的伤口再好不过。”

钟玉河被他温顺地牵着走,红着眼眶像是只乖顺的兔子,漆黑深沉的竖状瞳孔却在月色皎皎里流淌着毒蛇的兽瞳才有的粼粼绿光。

女子的他瞧仔细了,男子的可还未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