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家中不顺,崔老姑姑一早便说要去清华观烧香,这一日天气晴朗,老姑姑带着崔世?君姊妹并徐姨娘出城前往清华观,崔福家的和翠娘此次也?一同前去,家里的马车坐不下这些人,崔福还特地在外面租赁了一辆马车。
这几年,崔老姑姑很少走出家门,马车出了城,一路是宽阔的官道,往清华观的路上并不颠簸,崔老姑姑打起帘子?往外看?,窗外风光明媚,田间地头是正在劳作的庄户人家,她摇头说道:“好多年没出来走走,出城的路我都快不认得了。”
崔世?柔指着远处的一处岔路说道:“往那里再走十几里就是咱们家庄子?,前日福叔送我去庄子?上,一路上七弯八拐,差点没把我的骨头拆散了。”
崔老姑姑笑眯眯的说道:“你以为这家是好当?先前你姐姐每年再忙,总要往庄上去几回,咱们家一年的嚼用,一大半要靠庄子?上的出产,你不时时盯着,底下的人就敢随意糊弄你。”
这些日子,崔世?柔帮着家里打点,长进不少,她点头说道:“老姑姑说得是,我也?是到庄子?上走了一回,认得了地里都长了哪些产物。”
崔世?君笑了一笑,她道:“难怪,我听翠娘说你到庄上走了一趟,带了半车的新鲜蔬果回来,这岂不是专程去打秋风的?”
她的话逗笑了崔老姑姑和徐姨娘,崔世?柔却振振有词的说道:“怎么就收不得了?我听福叔说,附近几个庄子?上,谁家都不像咱家对佃户这么宽厚,粮种白送不说,租子?一时交上不,迟些日子也?无妨。”
说到这里,崔世?柔朝着崔世?君看?了一眼,说道:“我看?就是咱们家太仁慈了,这才会?纵出像胡老爹那样得寸进尺的佃户。”
去年,这个胡老爹一再的拖欠租子?,崔世?君一怒之下,收回租给他的田地,只是她看?在胡家与崔家多年的情份上,并没赶他们一家出庄子?,胡老爹没了田地,只能靠着自家的几亩薄地过日子,他也?曾找崔福求过情,不过崔世?君没有理会?他,她立意要冷落胡家两三年,正好给别家佃户立规矩,果?然,这事一出,原先还有两家欠租的,慌忙就把租子?缴上来了,生怕落得跟胡家一样的下场。
崔世?君见崔世?柔不解她的用意,笑着说道:“你懂得甚么,粮种白送是有道理的。”
“你说给我听听,究竟是个甚么道理?”崔世?柔不服气的问道。
崔世?君说道:“这一点,我是跟河阳侯府学的呢,有年我无意听人说,一样的田地,河阳侯府庄子?上的出产偏偏就是比别家多,我一问之下,得知他家庄子?里的佃户,每年是在侯府领的粮种,我心里好奇,特意向河阳侯夫人打听其中的缘故,河阳侯夫人说,田地里的出产,首要是土地优劣,其次紧要的是粮种,剩下的就全看老天爷赏不赏饭吃了。”
崔世?柔啧啧两声,她道:“我只当河阳侯夫人养在内宅,等闲不走出侯府一步,原来她一个妇道人家,竟懂得这么多。”
崔世?君接着又道:“河阳侯夫人又告诉我,若是从耕种时下的就是劣等粮种,往下一年任凭如何?的风调雨顺,如何?的精心侍弄,等到收成时,就是比那优等粮种差半截儿。”
“我心想,可不就是这个话,先前我们家的庄子?,佃户们自备粮种,有的人家出产多,有的人家出产少,不管是多是少,每年我们和佃户平分,若我专门备好粮种给佃户耕种,虽说多花了一笔银子,到时收成多了,分得的租子?也?一样变多。”
崔世?柔没想到种地还是一门学问,她听完崔世?君的这番话,笑着说道:“受教了,我只想着咱们家好心花银子准备粮种,养出了胡老爹这种白眼狼,倒没想到还有这一层的好处。”
说到胡家,崔世?君说道:“像胡老爹这样倚老卖老欺软怕硬的人,哪里都不少,并不值得一提,他不守规则,我们把地收走便是,只是他做得并非极坏的恶事,给他一个教训,让他长长记性就罢了,切莫把事情做得太绝,若是逼急了他,只怕他在背后害你,那就得不偿失了。”
徐氏听着崔世?君的治家之道,感叹道:“幸亏咱们家有大姑娘。”
崔老姑姑望着崔世?君,慈祥的说道:“可惜投成了女儿身,若是个哥儿,送去读书识字,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老姑姑看?我们哪儿都是好的,需知我这些小打小闹,放在真正有本领的人眼里,还不够看?的呢。”崔世?君说道。
崔老姑姑说道:“可不是么,就是自家孩子最好。”
崔世?柔往常在陈家,粮铺和庄上的事情从不曾操过心,如今回到娘家,她开始帮衬崔世?君料理家事,这些琐事也?便渐渐上心,她看着崔世?君,说道:“我手?里虽有一笔不多不少的银子,也?得划算着用,我有心想买些田地傍身,附近又没有合适的庄子?,大姐,你给我拿个主意吧。”
崔世?君一笑,她故意打趣着:“我看?你不用特意去买地,嫁给夏屠夫不就好了,他有宅子?,手?里另有两间铺子,还怕他养不活你?”
崔世?柔气得直瞪眼,又摇着崔老姑姑的手?,说道:“老姑姑你看?她像个当姐姐的样子么,我跟她说正经事,你反倒拿我取笑。”
崔老姑姑站在崔世?君这一边,她对崔世?柔说道:“我看?你大姐说得很对,要是有空,我也?要见见那个孩子,别看老姑姑人老了,一双眼睛还是厉害得很,是好是坏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说到夏小清,徐姨娘笑着插嘴,她说道:“别看夏屠夫五大三粗,对待二姑娘是极为上心的,昨日我和翠娘买菜经过他家铺子,夏屠夫远远看?到我们,非要塞给我一大块猪腿肉,还向我打听二姑娘过得好不好。”
崔世?柔又羞又气,她说道:“姨娘,你怎么又收他家的猪肉,叫别人看?到了,还不知该如何?笑话我呢。”
徐姨娘忍着笑,她道:“他力气那么大,我拦都拦不住,本来要给他银钱,他坚持不肯收,下回二姑娘看?到他,自己跟他说吧。”
说起夏小清,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崔世?柔气得脸上通红,干脆扭头望着窗外,没搭理她们。
这一家子说说笑笑,没过多久,马车就到了清华观山脚,上山的路只能靠步行,崔世?君和崔世?柔扶着崔老姑姑,一行人慢慢的往山上走,走了半日,终于看到清华观的山门。
今日来观里烧香的人极多,除了崔世?君和阿杏,余下的几人平日都难得出门,她们进观后,先随着人群拈香祈福,就在这时,有个小道童认出崔世?君,他小跑着上前,说道:“崔姑姑你怎么来了,我这就去叫我师叔过来。”
还不等崔世?君说话,那小道童转身就到后堂去叫人,没过多久,志文出来了,他一看?崔世?君,目光落到崔老姑姑身上,志文辨认半日,惊道:“这是不是崔老姑姑?”
崔老姑姑眯起眼睛打量志文,她认了半日,说道:“请恕我人老眼花,我看?你眼熟得很,就是想不起名字。”
志文笑着说道:“崔老姑姑忘了,你当官媒时,我还是我师父玉阳真人身边的一个小道童呢这一晃几十年了,真没想到还能再看?到你老人家。”
经他这么一提,崔老姑姑也?想起来了,她道:“我记得玉阳真人是有两个小徒弟,不光年龄差不多,模样儿长得也?相像,我常常把他们的名字记错,你是哪一个?”
志文说道:“我是志文,今日巧得很,我师父出关了,他见到你老人家,一定也?很欢喜。”
彼此是几十年的交情,崔老姑姑这回到清华观来烧香,原本不欲打搅玉阳真人清修,此时听说玉阳真人出关,便笑着对身旁的崔世?君说道:“可见我来对了,当年我当家时,真人帮了我许多忙,这些年他在观里修仙,我连家门也懒得出,想不到老了,还能再见这老家伙一面。”
玉阳真人德高望重,他的封号是先皇下旨亲封的,崔世?君见老姑姑当着人家徒弟的面称呼他老家伙,嗔道:“你老人家也?该放尊重一些,万一惹恼了真人,说不定真人调头就回去闭关了。”
崔老姑姑笑道:“不怕,他没那么小气。”
说笑几句,志文领着崔家一行人进到内院,里面比外面人少,自是清静多了,观里的小道童奉上茶水,她们刚喝了半盏,就见玉阳真人进门,崔老姑姑放下手?里的茶碗,她轻轻一笑,说道:“几十年不见,你还是那个旧模样儿。”
玉阳道人回道:“我尚且还没修练成仙呢,岂会?模样儿不变,是你眼花了!”
两人多年不见,仍旧和先前一样熟悉,他二人说话时,崔世?君这些小辈儿只在一旁听着,并不胡乱插话,玉阳道人说道:“你轻易不出门,这回上山,想来是有甚么事吧?”
崔老姑姑叹了一口气,她指着坐在一旁的崔世?君,说道:“这些日子家里不顺,我一来带着家人烧香祈福,二来给这孩子算一卦,也?好安安我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抓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