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几日,便到了七夕节,七夕节乃是京中一大盛事,举凡未出阁的女儿,必要在这一日邀上三五好友举办乞巧节,崔世君虽说也算是未出阁的女儿,不过?自打家里两个妹妹出嫁后,她就再也不曾过乞巧节了。
今年的乞巧节,崔世柔早早就开始嘱咐徐姨娘备齐瓜果点心和祭品,临到这一日,崔世君带着阿杏上衙,崔世柔特地嘱咐,要她落衙后早些回家,崔世君故意笑她,都已经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弄这些小姑娘的玩意儿,崔世柔不服气的反驳了她一句,崔世君急着出门,倒是没听清她说了些甚么话?。
傍晚,崔世君落衙归家,崔家一家人聚在一起用饭,崔老姑姑得知她们姊妹三人要乞巧,叫她们不必在身前伺候,尽管去顽儿,崔世柔笑嘻嘻一声,把小元宵交给徐姨娘,拉着姐姐和妹妹出了崔老姑姑的屋子?。
且说她们来到后院,月下早已摆了一张香案,贡着巧果,彩纸,彩线等物,另有一个铜盆,盛着满满的清水,走近一看,盆底沉着十几根绣花针,崔世柔志得意满的说道:“不用说,这回必定又是我得巧。”
这话?倒也不假,往年她们姊妹没出门子,每年乞巧节,总是崔世柔拔得头筹,说来也奇,她们崔家从老姑姑到她们亲娘林氏,针线活计都做得马马虎虎,独有崔世柔,虽说是个暴炭一般的脾气,却心思灵巧,手上的针线活做得无可挑剔,只是她这人懒得很,等闲不动针线,家中亲近的姊妹们,才能得她几件活计。
说到这里,就连崔世雅也笑了起来,她望了崔世君一眼,说道:“赢得是二姐,那输的一定就是大姐。”
若说崔世柔的针线活是无可挑剔,那崔世君的针线活便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家人都说她聪明能干,唯独在针黹女红上不通得很,从小到大,崔世君连块手帕都没绣过,后来她身边添了丫头阿杏,越发不管针线活计这些事了。
崔世君看着两个妹妹,轻轻一笑,说道:“你们少得意,说不得这回我夺第一呢。”
崔世柔哼了一声,她大姐一向捉不住针拿不住线,她才不信她的话?呢。
说笑时,阿杏已经打来水,她们姐妹洗净手,来到香案前,先后拜了七次,又分吃了巧果,接着来到水盆前,崔世柔眼疾手快,挑出一根绣花针,崔世雅怕落了后,也急忙找了一根绣花针,崔世君落在最后,她看不出这些绣花针有何不同,便随意在水盆里拿出一根针,此前她说要夺第一,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就凭她这生疏的手艺,能把丝线穿进针眼里已是实属不易。
阿杏见她这副慢悠悠的样子,急得直跳脚,连忙把一团彩线塞在她手里,嚷道:“姑娘你快些,二姑娘都穿进两根线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崔世君仍旧不慌不忙,明月皎洁,她捻出一根丝线,借着月光穿线,一时,院子里的说话声静了下来,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
细小的绣花针要一连穿进七根丝线,这着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况且今夜多云,月亮时而隐藏在云层里,崔世君本就抱着落第的想法,况且她又不是争强好胜的人,是以她穿线时手稳心平,不一会儿就穿了好几根线,崔世君只顾着穿线,并没去数自己穿进了几根,正当她抽出一根线,准备接着穿针时,就见阿杏欢快的跳了起来,喊道:“大姑娘赢了,今年大姑娘夺了巧!”
听了她的话?,三人一齐停下手里的动作,崔世柔还不敢置信,她道:“让我数一数。”
她从崔世君手里拿过她的针,一数之下,果真是她最先穿进了七根丝线,崔世柔撅起嘴唇,说道:“还真让你夺了第一。”
“常言说风水轮流转,也该我夺巧了。”崔世君笑了,这回能夺第一,她自己也觉得在意料之?外呢。
崔世柔一把抓起她纤细白皙的双手,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说道:“夺了第一又如?何,还不是连块手帕都绣不好。”
“你这掐尖要强的本领,都使到自家人头上了。”崔世君朝着她额上戳了一下,问道:“你这么好的针线活儿手艺,可曾给夏小哥儿做过?一双鞋?”
崔世柔耳根一热,紧闭嘴巴不吭声,崔世君见此,惊奇的说道:“莫非还真做了,那夏小哥儿岂不是喜得要上天?”
崔世雅和崔世柔住在同一间屋子?,她深知其中内情,抿嘴一笑,说道:“不光做了,还是两双呢。”
崔世柔怒羞成怒,她对她二人嚷道:“你们两人烦死了,好好的乞巧节,净提一些不相干的事。”
崔世君和崔世雅相视一笑,姑且放过她,阿杏收起针线和香案,并端来瓜果点心,她们姐妹三人坐下闲聊。
话?起家常时,崔世柔提到崔/世/安,她道:“再过?不久就是秋试,安哥儿要是还没考中秀才,你也该给他?想个出路才是,总不能读一辈子?的书吧,那跟书呆子?有何两样。”
眼见崔/世/安年纪越来越大,崔世君不免也操心?起他的事,她摇头说道:“我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前些日子我探了爹的口风,他?是想叫安哥儿接着读书,爹这是一门心思要让他走仕途呢。”
“那也得看安哥儿命里有没有这个官运呢。”提到她们老爹崔海正,崔世柔嘴里就没有好话,她道:“安哥儿是个好孩子?,坏就坏在爹身上,整日就会做春秋大梦,他?也不想想,就算咱家祖坟冒青烟,安哥儿万幸考中了功名,可是官场无人扶持,又能走多远呢?”
崔世柔说的这些话?,崔世君早在心里盘算了好几遍,她对两位妹妹说道:“归根结底还是要看安哥儿,爹那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糊涂了半辈子?的人,哪里还能指望他?忽然变得清醒,过?几日我去找安哥儿,这回不管他能不能考中,都该考虑他?的终身大事了。”
崔世柔剥了一颗葡萄塞在嘴里,朝着崔世君说道:“你这话?从去年就开始说了,相看的姑娘呢,连个影子?也没有!”
这事实在怪不到崔世君身上,上半年家里乱七八糟的杂事太多,崔世君心?里记挂着崔/世/安的亲事,只不过?一来她腾不出手,二来也没留意到合适的姑娘。
崔世雅默默想了一下,说道:“大姐想给安哥儿找个甚么样儿的媳妇呢,相公家有一房远房姑母,她家的二女儿尚末婚配,年初我见过?她一面,年龄和安哥儿差不多,性格儿好,模样儿也不差。”
崔世君一听,来了兴致,她问:“您说的这家姑母家住在何处,家中都有哪些人?”
崔世雅笑道:“不远,就住在城东柳树胡同,那姑父是庆泽三年的老举人,几次科考不中,干脆就不再下场了,如?今他?在一家私塾坐馆,家里三女一子?,虽不是甚么大富大贵的人家,日子倒也过?得下去。”
崔世君冲她一笑,说道:“既然是亲戚,住得又近,何不时常去走动走动呢。”
崔世雅心?下了然,点头答应了,一旁的崔世柔对崔世君说道:“你们两人划算得很好,可也要看看爹和姨娘的意思呢,前些日子,我恍惚听爹说,你时常出入京里的侯门将府,认得的贵人多,想叫您看看有没有谁家府上的好姑娘,要是有好的,就说给安哥儿。”
崔世君失笑一声,她问:“这话?是爹亲口说的?”
崔世柔她道:“可不就是他亲口说的,姨娘好性儿,不敢驳他?的话?,我当场就回他?,咱家伺候不起千金大小姐,叫他趁早歇了这心?思,不要痴心妄想!”
崔世君不语,那崔世柔接着又道:“爹是越老越糊涂,咱们家小门小户,这门不当户不对,谁家的千金小姐肯下嫁?我看他?早些年的官媒人是白当了。”
这话?着实有些刻薄,崔世君瞪了崔世柔一眼,说道:“越发没大没小了!”
她毕竟是家里的长姐,崔世柔讪讪的闭上嘴,那崔世君看着崔世柔和崔世雅二人,语重心?长的说道:“安哥儿的事情,无论是科考还是亲事,你们都不要胡乱插嘴,有些话?我说得,你们说不得。”
“知道了。”崔世柔和崔世雅一齐说道。
姊妹三人将话?题转到别处,崔世君对崔世柔说道:“过?些日子,你再往庄子?上走一趟,前些日子多雨,近些日子连着天干,这一涝一旱,要是不早做打算,怕是要减产。”
这是正事,崔世柔满脸正色,她道:“你放心吧,我过?两日就去。”
崔世君又道:“今年老姑姑也有六十九岁了,我有意给她办一场寿宴,叫亲戚们来玩一日。”
“这是好事呀。”崔世柔和崔世雅一起点头,她们笑道:“老姑姑为家里操劳了一辈子?,该给她办一次寿宴了。”
上回崔老姑姑过?五十九岁的生辰,适逢莫皇后仙逝,举国大哀,原定的寿宴只得作罢,说起给老姑姑做寿,崔家三姊妹议论了半日,直到起风了,崔世君说道:“老姑姑的生辰还有小半年呢,日后再慢慢商量不迟,你们也早些歇息吧。”
姊妹几人这才各自散了,回屋漱洗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抓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