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院人声鼎沸,席间杯觥交错,三五杯热酒饮下,猜拳行令,好不热闹。
崔世君隔窗看去,只见她那二妹夫夏小清穿梭席间,陪着客人划拳喝酒,说笑取乐,他本是个爽快脾气,又颇有酒量,只要有客人来敬酒,无不一一干下肚,有他在场招呼客人,崔世君也便放下心,转身来到内宅。
内宅是专门安置女眷的地方,早先已隔成几个厅屋,不同身份的女眷,所坐的席位也不一样。
崔世君先去拜见徐家舅母和林家来的堂舅母,两家舅母坐在一处,同桌的还有崔/世/安的岳母陈太太,徐氏则是坐在下首陪同,另有一个小丫头唱曲儿助兴。
在座都是长辈,崔世君进屋后与舅母们见礼,徐家出身寒微,这几年日子刚好过了一些,徐家舅母为人和蔼,虽说大字不识,说话还算得体,她见了崔世君,说道:“好孩子,忙了这大半日,累坏了罢,快坐下来吃口茶解解乏。”
崔世君笑盈盈的回道:“不累,外?间都是我兄弟和太太在忙活,除了老姑姑,就数我最?清闲。”
她给徐氏脸面,自然也是给徐家脸面,徐家舅母拉着她的手,赞道:“怨不得都说你好,先前你们太太就说你聪明能干,今日一见,果然是个好姑娘。”
原先徐氏做姨娘时,就对崔家这位大姑娘赞不绝口,今年也是她做主,将徐氏扶正,徐氏是正房太太,徐家自然也成了崔家正经的娘家,不光徐氏对她十分感激,徐家也念她的好。
“舅母谬赞了。”崔世君谦虚说道。
徐家舅母轻轻拍着她的手背,说道:“当得起,当得起!”
崔世君行事周到,看在徐家舅母眼里,当真?是无一处不好,她称赞几句,心里也暗暗叹息,这样一个好孩子,竟白白被耽误了,要?是谁家能娶到她,真?正是阖家的福气。
相比徐家舅母的亲切,林家舅母显得有些木讷,话也不多,崔世君的嫡亲舅舅早年仙逝,舅母和表兄迁往青州,除了年节走礼,平日并无来往,这回老姑姑过寿,舅母托人送来贺礼,崔世君又另下帖子,请了林家堂舅舅一家来吃酒。
虽是隔着一层的舅舅和舅母,徐氏也不敢薄待,无论是外间的舅舅,还是内宅的舅母,坐席都在徐家前面,崔世君看在眼里,嘴上不说,心中很是欣慰。
崔世君和徐家舅母说了话,又问候林家舅母和陈太太,彼此亲亲热热的说了半日话,只因外?间还有别的客人,她不能久坐,于是和舅母们告了一声罪,便退出屋里。
离了舅母处,崔世君来到隔壁的一间厅屋,她刚进门,就见一个身穿绿色比甲的年轻妇人冲她招手,说道:“崔大姑娘,你可算来了,才刚我们几个说起你,还说你越发会摆谱,我们等闲儿想和你说话,连面也见不着呢。”
这妇人是河阳侯夫人的陪嫁丫鬟,早些年配了人,仍旧在河阳侯夫人院子里当差,往常崔世君到河阳侯府走动,时常见到她,这回河阳侯夫人便命她来崔家给崔老姑姑祝寿。
还不等崔世君回话,另有一个妇人快言快语的说道:“崔大姑娘今日忙得脚不沾地,哪里得空儿来和我们闲聊呢!”
插嘴的是另一个侯府的仆妇,京城各家侯府大多沾亲带故,便是坐在这一桌的仆妇们也有不少是老相识。
崔世君心知不好好赔礼,她们断不会轻易罢休,于是接过阿杏手里的杯子,说道:“原是我招待不周,先自罚三杯,还请各位见谅,等我日后闲了,再与你们亲自赔罪。”
说罢,她自饮三杯。
“你只当自罚三杯就完了?”河阳侯夫人的陪房假意生气,和旁边的妇人使了一个眼色,这俩人一左一右架住崔世君,再支使另一人狠狠灌了她几杯酒。
那崔世君喝得双颊通红,屋里围坐的众人看到老成持重崔大姑娘失态,纷纷拍手大笑,崔世君服软求饶,这些人才笑嘻嘻的放过她。
这么一番应酬,崔世君喝了不少酒,所幸她是酒中女丈夫,除了眼眶些微泛红,人倒是清醒的。
崔世君和来的女眷们喝了酒,说了话,只待没人被遗漏,她才扶着阿杏避开人群,来到花厅歇息。
崔世君饮了不少酒,嘴里叫热不止,便让阿杏把窗户打开透气,阿杏怕她闪了风,如何肯开窗?不得不好言相劝:“姑娘,你刚出汗,吹了风怕是要着凉,我去给你沏杯浓茶醒醒酒。”
崔世君摆了摆手,她还惦记着在书房用饭的霍云,说道:“前面的宴席差不多快散了,你去看看老侯爷,饭菜冷了就撤下,叫厨房另送热的来,老侯爷不常饮酒,不过他若饮酒,就叫他们把酒烫滚再吃,这天寒地冻的,吃了冷酒伤身。”
想了一下,崔世君又叮嘱道:“另叫厨房烧一壶热茶送去,不管他吃不吃得惯家里的茶,先备着总是错不了的。”
她事无巨细都想到了,阿杏见她还有话要?吩咐,便道:“我的好姑娘,有火华在呢,他在老侯爷身边伺候这些年,咱们能想到的,他肯定也能想到。”
听了阿杏的话,崔世君忍不住失笑,自觉是庸人自扰,她道:“好了,你快去吧。”
那阿杏临走前,还是先赶着去沏了一杯浓茶,这才往书房去了。
阿杏走后,屋里只剩下崔世君一人,崔世君独自坐了半晌,起身推开窗户,冷风袭来,虽解了燥热,却让她胃里一阵翻滚,崔世君连忙关上窗,饮了半碗浓茶,压下这股恶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杏还没回来,崔世君饮酒过量,渐渐有些困倦,不到片刻就歪在椅子里朦胧睡去。
霍云进屋时,看到眼前这副景象,眼底露出一丝笑意,他走近崔世君,闻到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酒香味,味道不算浓烈,并不难闻。
醉酒酣睡的崔世君还不知此刻有人正在注视自己,她睡得极深,发髻上的珠钗快要滑落,手臂枕在头下,露出一段雪白的肌肤,手腕上那颗淡红色的痣也清晰可见。
一同进屋的阿杏似是觉得不妥,刚要?上前叫醒崔世君,霍云抬手止住她,阿杏不敢忤逆他,她撅起嘴巴,两眼瞪着自家姑娘,巴望她快些醒来。
霍云实在觉得她沉睡的样子太有趣了,他又靠近了一些,弯着腰,细细打?量着她的睡颜。
他们二人隔得很近,霍云甚至能感到她轻微的气息,往日那个沉稳内敛的小妇人不见了,反倒多了几分娇憨可爱。
他就这么目不转睛的看着,端详她的眉眼,望着她轻微翘起的嘴角,轻声问道:“你做了甚么好梦?”
熟睡的崔世君自是不会回应他,霍云看得入迷,直到崔世君咳嗽几声,霍云回神,他恐她再睡下去就要?受凉,便轻轻推醒她。
崔世君被吵醒,她睁开双眼,看到立在身旁的人影时,一时有些恍惚,误以为自己还在梦中未醒。
她懵懵懂懂的望着霍云,呆了半晌,出声喊道:“老侯爷?”
“睡迷糊了?”霍云问道。
崔世君怔了一怔,惊觉自己并非在梦里,她坐起身,扶正头上的珠钗,捂着臊红的脸,说道:“我竟睡着了?”
霍云兴致盎然的盯着她瞧,打?趣道:“看来你酒量不浅嘛。”
他本在书房用饭,崔家那两兄弟比崔世君还要?乏味,霍云和他们无话可谈,正打算退席,就见到崔世君身边的小丫头在门外和火华说话,霍云招来一问,得知是她打?发过来的,索性和她一起过来,谁知刚进屋,就见到她醉酒沉睡的模样儿。
“老侯爷,你别再笑话我了,我这做主人的先吃醉了酒,已经是失礼得很。”崔世君羞道。
霍云暗想,幸亏是他看到了,若是别人瞧见她醉酒的样子,他可是要生气的!
崔世君和霍云说话时,阿杏已经溜出去沏茶,屋里只剩他俩,二人相顾无言,不久,阿杏端着茶进屋,崔世君看着他,说道:“老侯爷,天色不早,你赶紧回府罢。”
“你赶我走?”霍云挑眉问道,脸上倒是不见怒色。
崔世君笑道:“我何曾我这样想过?只是家里来的人多,恐怕冲撞了你,我又不得时时陪你说话,只待空闲了,我再去侯府请安。”
霍云左右张望,就是不拿正眼看她,崔世君只当他的倔劲儿又上来了,正要开口劝他,就听霍云说道:“清华观的梅花开了,挑一个日子,我们一起去赏梅罢,要?不等花期过了,岂不辜负她开这一场。”
他一片好意,又是诚心相邀,崔世君看着他殷切的神情,顿时沉默下来,她明知应该婉拒,只是看着他漆黑的眼睛,就好像忽然深陷其中,婉拒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好。”崔世君回道。
得到她的首肯,霍云得意的一笑,抬着下巴说道:“就知你一定会答应。”
说完这话,他喊来火华,准备打?道回府,临走前,霍云凑近她,叮嘱道:“不许再吃酒。”
“嗯,我听你的。”崔世君含笑着说道。
霍云满意的点着头,出门时,他转头看了阿杏两眼,阿杏慌忙低下头,老侯爷暗含警告的眼神,分明就是不许她告诉姑娘刚才的事。
出了花厅,崔世君倚在门边目送他,一直等他身影消失,方才转身回屋。
作者有话要说:抓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