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媒崔姑姑

作者:小春贤

宁国侯府,霍嘉自打接到清华观里送来的信,便在书房里独坐,话也不说一句,服侍他的小厮见他脸色阴沉,悄没声儿的候在一旁,生怕被煞气扫到。

生了半日闷气,霍嘉拿着信往内宅去了,进到东院,却见莫婉正在和丫头描花样,他四处望了一眼,没看到善哥儿,便道:“善哥儿哪里去了?”

莫婉见他脸上隐隐带着怒色,于是打发丫头倒茶,笑道:“这孩子听说马厩里新生了一匹小马驹,定要嚷着去看,我被他闹的头疼,叫小厮领着他去看了。”

平时白日里,霍嘉无事等闲不来内宅,这不早不晚的时候过来,必定有话要说,莫婉请他坐下,出声问道:“侯爷可是有事?”

霍嘉默不作?声的把信递给她,说道:“这是今早父亲差人送来的。”

莫婉展信一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老?侯爷的来信也算简短明了,只说了一件事,他要和?崔世君成亲,叫府里请官媒择个好日子,信中又谈及婚礼不必大操大办,只是一应的礼节不可或缺。

莫婉看完之后,默默的把信还给霍嘉,说道:“侯爷是怎么想的?”

“我能怎么想?父亲要续弦,我这做儿子的总不能拦着。”霍嘉皱着眉头,语气带着几分不快。

真?要说起来,宁国老侯爷青年丧妻,做了这么?多年的鳏夫,便是放在寻常百姓家,也实属难得,这会儿他要续弦,霍嘉还真?不好拦着,只不过想到续娶的是崔氏那个官媒婆子,霍嘉难免有些心气不畅。

莫婉笑了笑,说道:“侯爷,你是在恼老侯爷娶妻呢,还是在恼老侯爷娶的是崔氏?”

说话时,丫鬟送茶进来,霍嘉挥手让她退下,说道:“父亲虽是续弦,可这崔家的家世也太低了,况且崔氏名声不佳,亲生的父亲都和她断绝关系,几年前要不是父亲护着她,长安城岂有她容身之地。”

停顿片刻,他看了莫婉一眼,说道:“你和?她有几分交情我是知道的,我说你明说吧,我素来不喜这妇人,她借着你我做亲之事,不知使了甚么?手段入了父亲的眼,三年前更是引得父亲不顾名节,带着她离京云游,可见这人城府极深,实乃趋炎附势之辈。”

莫婉自问有几分识人的眼色,崔世君为人厚道,断然不是夫君口中所说的小人,眼下他心里着恼,她也犯不着与夫君唱反调,便道:“侯爷何必介意她这女流之辈,纵然崔氏城府再?深,又能如何?呢,终归不过是个内宅妇人罢了。”

她走了过去,坐在他身旁,耐心劝道:“倒不是我为崔氏说话,老?侯爷的性子,只怕侯爷比我更清楚,劝是劝不住的,若硬要插手,说不得好好的父子关系生了隔阂,与其这样,倒不如把老?侯爷交待的差事办好,咱们尽自己的心就是了。”

霍嘉岂有不知她说得在理,只是难免会替自己的亲生母亲不甘而已。

莫婉亲自为他倒了一盏茶,说道:“侯爷不必烦恼,左右老侯爷说了不需大操大办,过几日我带着善哥儿去别院,先从崔氏那里探探老?侯爷的口风。”

霍嘉沉默半晌,点头说道:“那便交给你去办吧。”

莫婉嘴里又宽慰他两句,霍嘉在屋里坐了片刻,起身往书房去了。

待他走后,左忠家的进屋,她先前在外间,屋里的话都听在耳中,此时侯爷走了,她道:“咱们侯爷看不上崔姑姑,万一崔姑姑日后进了门,奶奶说不得还要远着她才好,免得夫妻之间因一个外人生份了。”

莫婉吃了一口茶,她见屋里没外人,笑道:“倒也不怪侯爷,老?侯爷对待崔姑姑比他这个亲生儿子还要上心,怪不得侯爷生怨。”

她听府里的老?人说,老?侯爷和她婆婆成亲后,长年居于清华观,夫妻二人每年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可见老?侯爷对发妻只有敬意,而无爱意,连带他们父子亦无多少?亲情,直待侯爷成人后,父子二人方才好些,如今老?侯爷为了不相干的人尽心尽力,怎能不叫他气闷。

左忠家的瞧着她脸上平淡,并无一丝意外,笑道:“崔姑姑当真?是有个有造化的,我记得她家本来无甚根基,靠着各府的内眷提携过活,谁知竟能让老?侯爷另眼相看,可见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莫婉亦有感慨,她是万没想到她和?崔世君竟还能成一家人,想到她若嫁给老?侯爷,平白高了她一个辈份,倒叫她该唤她甚么?才好呢。

且不提宁国侯和?莫婉如何?操心宁国老侯爷婚娶之事,只说老?侯爷霍云将养了一些日子,他身子底子好,病情很快痊愈,每日或是他下山回别院,或是崔世君上山来寻他,二人趁着春日将清华山附近游遍,这日,他得知儿媳莫氏携着孙儿要来别院探望崔世君,心道上回?他因病着,不曾见过这唯一的孙儿,左右今日闲着无事,于是带着火华下山。

他到别院时,莫氏还未到,崔世君正和小厨房里的婆子说话,原来是因莫婉要来,她正在询问预备了哪些饭食,又特意交待府里的小哥儿要来,多备几样软烂易克化的吃食,霍云见她周到细心,笑道:“不错,有几分女主人的派头了。”

崔世君抬眼笑道:“老?侯爷,这来的才是你们侯府的女主人呢。”

霍云轻哼一声,没有搭理这惯会扫兴的妇人,自拿了几卷书,往东屋看书去了。

临近正午,莫婉一行人带着婆子丫鬟到了别院,崔世君等人迎出去,二人见礼,莫婉听说老?侯爷也在别院,立时便要带着善哥儿去请安,崔世君自是陪同她一起,待见到霍云,莫婉先问了好,又命善哥儿给他磕头。

霍云和?这个儿媳莫氏无话要说,只冲着善哥儿招手:“过来。”

善哥儿起先有些认生,后来见这人和父亲五官神似,看着也和?善可亲,便走到他身旁,奶声奶气的喊道:“祖父。”

天真可爱的孩儿总能让人心肠一软,崔云摸了摸善哥儿的头,对崔世君和?莫婉说道:“你们别处去坐,善哥儿留下,我带他去逛逛园子。”

二人称是,莫婉叮嘱善哥儿不要哭闹,又留了奶娘小幺儿在外间伺候,便和崔世君自到芍药院喝茶叙话。

回?到芍药园,莫婉见小小的院落收拾得干净整洁,可见花了不少?心思,她笑道:“姑姑这儿好,我成日闷在府里,恨不能搬过来住些时日,也好叫我松泛松泛。”

崔世君笑着说道:“那正好,你搬来我俩还能一处做伴,怕是你又舍不得你们侯爷。”

莫婉脸上一红,嗔道:“姑姑就会打趣人。”

这时,丫鬟们送上茶点,二人闲聊几句,崔世君观他神色,似是有话要说,于是打发丫鬟婆子守到外间,直等左右无人,莫婉放下手里的茶盅,说道:“我也不瞒姑姑了,前几日我们侯爷收到老侯爷的来信,说要迎娶姑姑,又说婚礼从简,我们怕弄拧了老?侯爷的意思,又不敢问他,我想着姑姑是个体贴人,这才不顾规矩,亲自来问问,姑姑和?老?侯爷究竟是个甚么?主张呢?”

她一边说,一边留意崔世君的神情,但见她面色平静,似是对老?侯爷的决定早有所知,果然,崔世君说道:“老?侯爷已跟我说了,这也正是我心中所想。”

她家世代官媒,俗话说无媒不成婚,而今她倒给自己的终身大事做主,这说出去是要叫人笑话的,不过她也想开了,她和老?侯爷岁数都不小了,俩人耽搁不起,索性省去那些繁文缛节,趁着还能活几年,厮守度日方是正经。

话既说开,莫婉心中已有了成算,她道:“如此我便回去禀过侯爷,就按老?侯爷说得来操办,姑姑有甚么?要求,也尽可提出。”

崔世君笑了笑,摇头说道:“我并无甚么?要求,只要劳烦侯爷和奶奶受累了。”

此时,莫婉已有些佩服她了,世上女子千千万万,终身大事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嫁给一个良人则是万幸,若是遇人不涉,后半辈子就如同泡在苦水里一般,崔世君不惧世人眼光,莫婉自问若换做自己,恐怕不一定能有她这般胆量。

二人正在说话之时,阿杏送来几张素笺,回?道:“火华送来老侯爷写的字,说咱们住的别院有名字了,叫做介园。”

说罢,她逞上素笺,只见纸上写着‘君子万年,介尔景福’,想必这是名字的出处,便连正堂,各处的院子,园子里的亭台楼阁皆有了名字,崔世君住的这处芍药院被命名寄春院。

崔世君笑道:“老?侯爷来了多少?回?,都懒得费事,必定是他带着小哥儿逛园子,才有兴致给这园子取名。”

一问之下,果然是他们祖孙二人游园时,善哥儿问起园子叫甚么?名字,霍云才想起园子没名,于是引经据典想了几个好名字,又叫火华拿给崔世君看。

崔世君和?莫婉俩人与诗词一事不大相通,看了一遍,只觉得各处名字都取得好听,莫婉叫人收好素笺,说道:“我回?府拿给侯爷,再?请人做了匾额送来。”

不一时,有婆子请她们出去吃饭,霍云带着善哥儿在书房单设一席,崔世君吩咐柳婆子送去两碟小菜,又听说善哥儿在霍云身边很乖巧,这二人自放心用饭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