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不孤背着?杨铮跟在少女身后,霁非晴剑锋在前,时不时戳岩壁,再戳地面,他翻出一根针,针上淬着剧毒,这?种剧毒足以让元婴下的?修士丧命。
那根毒针挨着杨铮手臂要戳进去,霁非晴回头冷冷瞥他,周围气压无形冷下几度,晏不孤蓦然被一股吸力拉扯到霁非晴面前,“啪啪”两记耳光扇得他眼冒金星。
霁非晴放开他,旋即识海里仿佛插进一根木棍在翻天覆地的搅动,他蓦地瞠目,几声痛到极致的呜咽在悄然无声的甬道断断续续响。
霁非晴问他:“小狗,你服不服?”
晏不孤咬牙不说话。
他还想逞强。
旋即那股痛越来越肆无忌惮,不是身体的?痛,是灵魂撕扯的剧痛。晏不孤眼里朦胧泪水模糊眼前,滴落到衣领。
他颤声:“服。”
“你该叫我甚么?”
晏不孤咬牙,“主……主人。”
“那你叫自己甚么?”
晏不孤闭了闭眼,挤出几个字,“主人,小狗服了。”
霁非晴温柔抚摸晏不孤柔顺的发,笑不及眼底:“乖,莫再轻举妄动了,如有下次,我?决计饶不了你。”
她挑一处相对较平的地歇下,晏不孤肿着脸把杨铮放平在地,自己则坐离霁非晴十万八千里远。
自从魔物消散后,室内暖和些,不似之前阴冷。
他们弯弯绕绕一个多时辰,还在原地打转一样,每条甬道,每片岩壁都同来时一模一样。
霁非晴叹气,目光跃至昏睡的杨铮,小心扯开他衣服,他身有百道剑伤,大多穿骨而过,左肩及腿尤其严重,全是霜雪剑式所伤。
霁非晴猜测,是不是她和晏不孤被魔气迷眼陷入幻境,她错把师兄当成魔物,才将他至重伤。
她抚上光滑的?玉,指尖沿着纹路摩挲。在幻境消散后,墨玉倏然回到身侧,附近也无魔物出现。
霁非晴百思不得其解,尝试唤魏行几声都无反应,她便盯着杨铮看。
甬道无风无声,留在原地可能坐以待毙,继续走兴许能解开迷题,兴许魔物又倏然出现,她带着?杨铮不方便,晏不孤灵力也只存四五分,还在缓慢恢复。
一旁的?晏不孤突然站起往前走几步,霁非晴懒得管他,躺着地上的?人似乎做了噩梦,嘴里嘟囔甚么,霁非晴侧耳倾听,依稀听得:“小师妹,在哪里?”
杨铮身受重伤,却还在牵挂自己。
霁非晴有点愧疚,倾身在他耳畔小声道:“大师兄,我?在这儿呢。”
杨铮听不进她的话,眉头皱得更紧,手指头动了一下,仿佛想抓住甚么,指尖在半空扑棱好一会抓了个空,末了忧愁叹息一声。
霁非晴笑笑,正想逗弄他,晏不孤冷不丁道:“这?里有一扇门。”
是一扇黑色的门,隐秘在拐角的?黑暗下,不仔细观察很难发现。
晏不孤轻轻敲门,门后空荡荡的,隐有回音,似乎有很空旷的空间。
霁非晴走过去时,晏不孤正把门缓缓拉开,入目的场景让二人一愣。
里面是一条极幽深的?甬道,与之前走的路一模一样,但里面更黑,也更阴冷。
仔细听,尽头还有水声滴答滴答的?响。
晏不孤有强烈的?不安感?,旋即把门关上。
他无意识转动银戒,自己也拿捏不定主意该不该进去。
他待在魔界最?久,最?清楚魔界每一处的?模样,但里面,是未知。
他连熟悉的?魔气都感觉不到。
晏不孤望向霁非晴,霁非晴转身往回走,晏不孤几步跟在她身后,她迟迟不说话,他有些焦躁:“你怎么想?”
“我??”霁非晴回眸。
晏不孤一顿,含糊不清道:“主人。”
霁非晴示意晏不孤背起杨铮,自己拔出月明剑,淡声道:“不进去,留在这里浪费时间么?”
晏不孤一怔,置于险境,霁非晴脸上当真连一丝丝惧怕都没有,倘若不是自己的?仇人,晏不孤着实佩服她的胆量。
他背着?杨铮跟在霁非晴身后,眼看白衣无畏拉开那扇门,他亦少些对未知的迷惘与不安。
甫一踏入这扇门,整个世?界忽然变了,偏偏说不清缘故。
背上的?人颤了下,似乎有点冷。
是很冷。
阴冷的风沿耳边吹来,再缓慢渗入骨头。
水声从岩壁缝隙落下,晏不孤特别仔细观察头顶每个角落,确认安全再慢慢跟上霁非晴的步伐。
左侧是另一条甬道,尽头是一扇门。
他们谨慎拉开门,里面竟然又是一条一模一样的甬道。
一样的水声,一样左侧有另一条甬道,甬道尽头一样有一扇门。
好像没甚么不同,除了更黑一些,更冷一些,水声流速更快一些。
晏不孤戒备跟随霁非晴再跨入门内,这?已经是他跨的第三扇门了,不知道在这个幽深的甬道停留了多久,他跨过第六扇,第七扇。
全部一模一样,连角落里摆放的三颗小石子都是一样的。
在他们跨入第八扇门时,水流声滴答滴响,仿佛在快慢之间交叠追逐,没由来的,四面八方的冷空气蔓来,莫名出冷雾笼罩在尽头深处,蒙蔽两人视野。
他们行至一半,身后那扇黑色的门忽然传来细微的声响,仿佛尖利的指甲在门上抓挠划过,发出尖锐刺耳的刮声。
晏不孤脚下一软,他低头看去,靴子踩上一团软软的泥,黏糊糊的?。
霁非晴轻声道:“别动。”晏不孤眼睁睁看她蹲下去,用剑尖挑起一团在蠕动的粉色肉泥,肉泥长了张小小的嘴,嘴里塞满三四根粗长蠕动的触须。
“这?是?”
霁非晴摇头,把肉泥从剑上甩下去,再顺势一剑刺进去,挤压出来的绿色粘液全部溅在晏不孤的靴上,粉色肉泥发出小孩般的啜泣声,嘴里的?触须在飞速狂甩蠕动,月明剑继续刺下第二剑,第三剑,第四剑,把这?团肉泥捣得软烂稀碎。
甬道安静了下来。
乳白的雾气渐渐向他们漫来,他们安然无恙穿过浓雾,进入下一扇门。
眼前画面又是一变。
两面岩壁蜿蜒布满鲜红的脉络,黑暗处星星点点飞扬着灰烬,这?些灰烬从虚空突然出现,如柳絮漫天飞落,霁非晴接下一小片灰烬。
很烫。
似乎从燃烧的大火中飞来。
她仔细端量岩壁,鲜红脉络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是一幅幅相连的?图案,单看只能看出是普通的?功法招式。
霁非晴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复看第二遍时蓦地怔住,立时贴上墙去看。
脉络如血流动,流过此招更生动形象,倒在地上的?小人仿佛浑身包括血液皆被抽干,只剩一张软趴趴的人皮。
这?分明是吞噬。
晏不孤也好奇探出头,冷不丁霁非晴轻飘飘瞥他,他只得沉着?脸目视前方的黑暗。
看了有一会,没发现太多,霁非晴只敢确认这个鬼地方和吞灵经有渊源。
黑暗拐角处忽然“咔呲咔呲”的?响,是咀嚼食物的声音。
两人行近些,一个人背对他们在角落里,双手捧着东西正大口大口咀嚼,吞口水的?声音亦十分清晰。
弑魂刀不动声色横在它脖子上,它迟钝回头,脖骨“咔咔”的?响,那是一张没有五官的?脸,它的?脸皱巴巴成一团,脸中间有一道不对称的?凹槽,凹槽里隐约瞧见碎肉。
“花?”霁非晴沉思一会,偏了头问。
“你说甚么?”晏不孤没反应过来,见它蓦地如野兽嘶吼一声,凹槽口竟像花瓣一样瓣瓣盛开,露出一张黏满碎肉的?血盆大口。
晏不孤下手干脆利落,咕噜噜的?那颗盛开的?头颅滚到霁非晴脚边,晏不孤悄悄一笑,为溅满粘液的靴子得以报仇而开心,霁非晴视若无睹,一脚将头颅踢飞砸烂在墙上。
晏不孤不免万分失望,但心头惦记着?霁非晴方才的?话,再看那颗头一眼便收回目光,确实像花一样。
恶心。
第十扇门出乎霁非晴的预料,是一个密封的?空间。有三四道烛光架在墙边,室内一方清池在烛光下暖意融融。
很温馨,也很不真实。
远看池水清澈似明镜透亮,走近看底下枯骨堆叠,深不见底。
池水清晰倒映出霁非晴沾了血渍的?容颜,手刚拘起清水,水面忽然泛起浅浅涟漪,倒映的?画面倏然起了变化。
那个人像她,又不像她。
干净无瑕的?脸与另一张布满妖纹的脸重合,继而交错分开,霁非晴动了一下,水面的两个人也动一下,与她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但布满妖纹的那张脸,拿的是一把玄剑。
“天灵圣教的?白骨池传说能窥未来事,这?池清水亦有万具枯骨,难道此刻水上所?映照的,是将要发生的?事么?”
晏不孤在旁边看得真切,他学着她的样子拘了点水,但水面甚么也没有,连波澜也没有,他不死心,也有些恼怒了,又胡乱拍打几下,水面震动几下,竟然映出月色下幽然矗立的?古塔,却没看到他自己。
“这?是甚么东西?”
“长生塔。”
“长生塔?”
晏不孤知道寒山派的?长生塔,却想不通长生塔和自己有关系,嗤笑道:“难不成是说以后我要关在那里么?若让我?永生永世关在那个破地方,我?宁愿不得好死。”
“兴许你真是不得好死呢。”
“你……”
霁非晴垂眸往腰看去,腰间不知何时已空空如也。
作者有话要说:预收文《替身》文案,不喜跳过。()
元辰父母双亡,在林家当了十三年家仆。
十六岁那年,仙门太华仙尊收他为弟子,小小年纪尝遍人情世故的他风风光光踏入仙门,以为自己进了天宫。
听说太华仙尊极其喜爱她的弟子。
听说太华仙尊与弟子形影不离。
听说仙尊逝去的道侣和弟子眉眼相似。
元辰委屈的去找太华仙尊,却见她身旁站着另一个男人。
男人眉眼似曾相熟,仙尊注视他时,眸中亦是温柔似水。
心轰然一沉。
难怪旁人看他总是意味深长。
难怪旁人不愿提起仙尊的道侣。
难怪旁人总用怜悯的眼神看他。
难怪仙尊……要取他心头血。
元辰闭了闭眼,忽然泪流满面。
后来他立于轮回池,决意脱去仙骨重回凡界,曾与他山盟海誓的女人红着眼求他,精致妆容花了满面。
元辰惨然一笑,轮回池清晰倒映那张憔悴不堪的容颜,他说:“从此以后,你我恩断义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