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小爱里

作者:刘小寐

许绿筱正在卫生间洗漱,听见敲门声,她咬着牙刷出来,见阿姨手机已经放在床头,闭眼躺着不动。她没多想,就过去开门,门一开,愣住。

居然是丁宸。

门外的人更愣,因为许绿筱身上的衣服。

那种老式的纯棉无袖背心,印满蓝色小花,腰身宽松得能装下两个她。同样宽松没型的纯棉七分裤,彩色条纹,膝盖处撑出夸张弧度,变成罗圈腿。

他脱口而出:“你这穿的什么鬼……”

许绿筱其实也很窘,但更怕里面的人听见,少爷的毒舌简直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王姨好心借她衣服穿,还要被嘲笑,实在说不过去。

她忙回手拉上门,听见门锁咬合声时,心里也咯噔一下。

急忙又转身去推,彻底心凉。

丁宸先是一愣,想明白后又笑出声。

许绿筱听见,更是没好气:“你来干嘛?”

“没什么事。”丁宸说完,转身就走。

就是想跟你要根烟抽。

他走几步回头,见许绿筱手里拿着刷牙杯,另一手还不死心地推门,耳朵还凑在门板上倾听,嘴里小声喊着:“王姨,王姨,开下门。”

好笑之余,又有点可怜兮兮的。

他折回去,在她身后说:“人都睡着了,别喊了。”

许绿筱吓了一跳,又说:“刚才没打呼噜……”

丁宸把耳朵贴上去,然后点头:“现在打了。”

许绿筱:“……”

她头发散开后,长度刚好戳到肩颈,往里卷曲,显得脸更小,嘴巴上还有一点牙膏沫。

他伸手抹了下,“要不要去我那?”

许绿筱惊了一下,后退半步,很有骨气地摇头:“不。”

丁宸也不勉强,“那你就睡过道吧。”

他说完抬脚就走。

许绿筱欲哭无泪。

这一副尊容,还真是哪里都去不了。

等等,她可以去跟熟识的护士姐姐挤一挤,总之不能去某人那,现在他腿脚灵便了,随时能化身禽兽。她还没想好要不要被他“加持”。

丁宸回去后,特意没关门,等了会儿,感觉不妙。

他再次出去,正好见到许绿筱站在电梯门口。

他大步流星过去,许绿筱听见声音回头,下一秒就被他抓住手,一路拖到他房门口。

“老实待着,别到处去丢我的人。”

“……”

丁宸走动自如后,护工徐叔也就功成身退。但是单人床还在,而且长沙发也能凑合。总之,不缺她的容身之地。

丁宸问:“你自己衣服呢?”

许绿筱一怔,再一想,这个也太明显了。但她不想说实话,让他误会这就是她的奇葩品味好了。“这就是我的衣服,我奶奶给我的。”

“纯棉的,可舒服了。”

丁宸瞪了她一会儿,转身回里间,很快出来,扔过来一件衣服。

“穿这个,多看你一眼我都要做噩梦。”

衣服丢在许绿筱怀里,她抓起,是一件白色短袖T,也是纯棉的,手感极佳,散发着干净清新的味道。价位得有她身上这件一百倍。

“怎么没有裤子?”

“太长,怕你被绊倒。”

许绿筱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沙发借我睡一下。”

然后“啪叽”躺上去,颇有一股子自暴自弃的意味。本来平躺,觉得不对,变成侧躺,两腿自然蜷曲。继而双手半收,放在胸前。有点柔弱又带有防御意味的姿势。

丁宸居高临下看着她“表演”,一语揭穿:“别挡了,该看的早都看见了。”

他说完走向餐桌,那里放着他的电脑。

留下许绿筱咬牙瞪眼。

丁宸关了电脑,去冲了澡,躺到床上。

有一点念头,有一点冲动,但也还好。如果她主动,他不会推开。如果她不愿,他不会强迫。他脑补了一下,在她头上加几个卷发器,就是个包租婆。

这样一来,旖旎想法立即消散。

直到后来做了个梦。

梦里他坐在轮椅上,侧过脸看向窗外,外面雾蒙蒙,心里空茫茫。

身后传来一个娇柔声音,“少爷,该打针了。”

他回头,看见一道娇俏身影倚在门口,穿着粉色护士服,戴护士帽。制服是情~趣那种,上衣很短,裙子更短,配上高跟鞋,显得一双腿更加修长。她一扭一摆走过来,亮出一只大得夸张的注射器,推一下,针头喷出药水。

他伸手攫住她的腕,她身子一软,顺势坐在他怀里。他低声说:“我先给你打一针。”

她娇笑着躲闪,“我怕疼,你要轻点。”

他凑到她耳边说:“许小绿,你一直这么皮吗?”

说出名字的瞬间,丁宸一下子就醒了。

天蒙蒙亮,他反应了一会儿,还好,没有出现什么尴尬状况,但是心跳有点快。再看床头的电子钟,不到六点,比他平时起得早很多。

他暗暗平复了片刻,还是坐起,然后下床。

走到门口,顿住。外间沙发上,空无一人。

只有一件白色纯棉T,叠得整齐。

丁宸站定,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妈的,溜得比兔子还快。

***

许绿筱可不知道自己曾给某人带去了某种困扰,她只知道王姨每天五点就起床下去溜弯,趁机回房,也不多解释,越描越黑,先补眠是正经。

相安无事了一上午,又被叫去隔壁。

丁宸坐在沙发上,腿搭在茶几上,手捧一只kindle。

简直新鲜。许绿筱不由好奇,伸脖子瞄了眼。

丁宸一下把kindle屏幕按在胸口,瞪了她一眼。

唉,怎么觉得这小眼神有一种幽怨的,或者是恨恨的味道呢?

她随口说了句:“该不会是看种马文吧。”

“我还用看那种YY的东西?”

丁宸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不对,立即住嘴。

许绿筱接一句,“那是。”

您是男主本尊,好不容易要被遗忘的名场面,再次浮现脑海。

丁宸顿了顿,说:“给我买盒烟去。”

没有回应,人家跑去喂鱼了。

“给你跑腿费,一百万。”

许绿筱头也不回,“那是几天前的价格了,现在不够。”

丁宸被气笑,“你还通货膨胀了?现在多少?”

“一千万。”

“……”他想说,一千万,买你一夜都够了。

当然不会这么蠢说出来。

正咬着牙郁闷,一只棒棒糖出现在眼前。

丁宸问:“这是什么?”

“平价超市里的便宜货,不是你喜欢的黄金钻石糖。”

“……”

“不要拉倒。”

她说着就要收回,被他一把抢过来。

“我问这是什么口味的,哪来那么多话。”丁宸恶狠狠地剥开糖纸,“我是铁嘴钢牙吗?”

“……我就是打个比方。”

“我也是。”

丁宸咬着糖,再次捧起kindle,含糊说了句:“我喜欢18K金钻石锁骨糖。”

余光见某人身体一僵,“你说什么?”

他暗自得意,“没听清算了。”

丁宸一目十行,浏览着各种吃食描写,没错就是那本《人间草木》。自己读起来,也就那样,没什么食欲。他问:“你奶奶教过你做馄饨吗?”

许绿筱想了想,说:“没有。”

“去下载个教做菜的APP,我想吃。”

看来是躲不过去了。“……什么馅儿的?”

“三鲜,不要韭菜。”

“……”

许绿筱轻轻呼口气,转身欲走。

丁宸补充:“多做点。”

当然要多做,她也要吃的好吧,还得给王姨也带一份。就当她请客了,让你们尝尝“许记小馄饨”的无穷魅力。

王姨主动帮忙备馅料,疑惑地问:“不放韭菜?那可是壮阳草,咳咳,肾主骨。”

许绿筱和面动作一顿,可别再补了,她怕首当其冲。

眼看某人有“吃上瘾”的迹象,许绿筱很想发挥失常一下,断了他的念头。然而厨师的职业操守不允许,还是认真对待了每一道工序。

她端着一碗“得意之作”走进门,不由一呆。

餐桌上,赫然一盘红澄澄的大家伙,旁边还有一瓶酒。

丁宸轻描淡写道:“说了请你。”

许绿筱很想转身,觉得还可以再给馄饨加点料,加点香菜末,淋几滴香油啥的,显得更有诚意。她尽量平静地走过去,然而已经非常没骨气地“口舌生津”了。

她仔细瞧了眼,没有钳子,澳龙没错了。

个头硕大,气势汹汹,好像不太甘心被她吃掉似的。

丁宸施施然走过来,吸了吸鼻子,馄饨小巧精致,闻起来香而不腻,就是……他不满道:“又是一小碗?”

“锅里还有。”

“嗯,坐吧。”见对面人还在跟龙虾相面,他提醒,“配点白葡萄酒比较好,自己倒。”

许绿筱坐下,清蒸大虾,掰着吃更过瘾,就是有点有辱斯文。

见她又在那眼珠乱转,丁宸看穿:“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许绿筱冲他一笑,“少爷,您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

她找准方位,掰开一块虾肉,送进嘴里。

丁宸问:“怎么样?”

她点头。词穷,但是表情说明一切。

“比起那些外卖呢?”

“……各有各的心意。”

丁宸似乎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没说什么,继续捞馄饨吃。

许绿筱看着自己面前这一盘“活色生香”,再看对面的“小家碧玉”,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于是问:“少爷您吃醋么?”

丁宸差点呛了,“什么?”

许绿筱起身,“我去给您拿。”

看着颠颠儿离去的背影,丁宸也转了转眼睛,不行,敌暗我明的感觉太不好了,必须得查出来,到底是谁在觊觎他的“小馄饨”。

***

龙虾吃完了,许绿筱也纠结了。

真是万万妹想到呀,富贵不能淫,然而美味能。

想起多年前看《色戒》,一颗粉钻就把王佳芝的心给打乱了,她当时还很不屑,钻石能等同于爱?糊涂的女人。现在只想对自己说,龙虾能等同于用心?可悲的吃货。

许绿筱觉得有必要找心理医生聊聊了。

刚巧了,心理医生也有心理问题要跟她聊聊。

到了文琦那里,后者正托腮伏在桌上,一副满腹愁绪的小女生模样。面前一只花瓶,花瓶里一束白玫瑰正娇艳盛放。

嗯,有情况?

不等许绿筱询问,文琦丢来一张卡片,“你跟他熟吗?”

许绿筱辨认着上面龙飞凤舞的字,似乎是个“严”。

“严加,那个花店老板?”

“他来挂我的号,说得了相思病……”

许绿筱“噗嗤”笑了,虽然有点老套,但从一个斯文帅哥嘴里出来,也挺有杀伤力。

文琦难受地看了她一眼,“我请他出去。他就提到你,说是你朋友。”

“……我跟他不太熟,他是丁宸的朋友。”

文琦靠椅子叹气,“总之就是,他对我一见钟情,要请我吃饭,进一步了解彼此。”

许绿筱无语,这也太会了。

她想起来了,上次拜托文医生帮忙给丁宸“治心病”,被他摆了一道,两人在奶茶店聊完后续,出来时碰到这位“严情圣”,然而也只是一个照面儿,就“一见钟情”了?

看着文医生的苦闷表情,许绿筱明白为何她俩会一见如故了。

这个感情如快餐的年代,稍微出众点儿的,都不缺感情经历,自然也练就一身套路。而她们这种拒绝与时俱进的,面对条件不错、套路娴熟的异性,第一反应就是——不靠谱。

许绿筱又想起一点:“他开的花店,名字叫‘花无缺’”。

两人对视一眼,听起来就很不正经的样子。